許知然一向是個怕疼的人,但這一回意外受傷,她一聲疼也沒喊,反而一直在插科打诨,笑嘻嘻地試圖安慰面沉如水的沈幼清和吓壞了的尹悠。
原因無他,他們倆反應實在太大了。
沈幼清來的時候雖然裹得嚴嚴實實,但發現許知然受傷之後一度失态,後來又在衆目睽睽之下抱着她上救護車,一路上火急火燎,許知然從沒有看過他這麽焦灼又陰沉的樣子;至于尹悠,她又慌又急,堅持着給紅姐打完電話就偷偷抹起了眼淚,光許知然就看見了兩回。
這一刀劃得實在不輕,許知然的右手從中指到掌心都皮開肉綻,看着确實觸目驚心。
但許知然覺得,自己倒也沒有疼到那份上。怎麽感覺他們倆都是一副目睹親朋好友身患絕症的樣子?
許知然當然知道他們都是關心她,卻實在不願意他們擔心成這樣。于是她一路上都在逗趣,一會兒問沈幼清“不是說好粉絲探班結束之後在他們上回去的私房菜館見嗎,怎麽這麽早就混進劇組來了,是不是心心念念想着砌牆”,一會兒逗尹悠“紅姐這個月說好給你發工資的,發了嗎”,直到醫生拿出酒精給她傷口消毒,才終于繃不住了。
……實在是太疼了。
許知然終于說不出别的話了。鑽心的疼痛讓她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涼氣,眉頭微微蹙起。
她不動聲色地咬住了自己的牙根,然後一條胳膊忽然就伸了過來。
許知然一愣,還沒等擡起頭,就聽見沈幼清低聲說了句:“疼就掐我,咬我也行。不用客氣。”
許知然心裏一暖,默默用右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沈幼清察覺到她的動作,心裏難受得厲害,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又是懊惱。
心疼他們家從來被捧在手心裏的然然無端端流了這麽多血,氣憤一個來探班的粉絲竟能在道具組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出這樣的手腳,懊惱他自己不夠警覺,居然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他一隻手任由她抱着,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許知然的頭發,低聲問她:“疼不疼?想不想吃甜的?我兜裏有奶糖。”
許知然想了想,忍着疼小聲說了一句:“想聽你唱歌。”
沈幼清一愣,強壓住複雜的心緒,俯下身來,在她耳邊輕輕哼起了《越青山》的調子。
許知然包紮了多久,沈幼清就哼了多久的歌。
直到醫生宣布說好了,沈幼清才停下來。他起身抓住醫生,又問了許多養傷時的注意事項。
這時候劇組的副導演終于也來了,站在病房門口欲言又止,一副焦急又惶惶不安的樣子:“知然沒事吧?導、導演還在現場,讓我先過來看看你。”
許知然趕緊對副導演笑了笑,揚了揚胳膊安慰他說都包紮好了,然後問出了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監控調了嗎?是怎麽回事?”
“調了。”副導演一提起這個,整個人都懊惱起來,“是我們組裏的疏忽,對探班的粉絲核查不夠嚴格。道具組也沒留意,居然讓那個瘋子在道具刀上做了手腳——”
許知然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他:“所以,真的是來探班的粉絲做的?”她心裏微微一顫,突然想起那個問她能不能當場表演刀工的、沉默寡言的男生的臉,“爲什麽?”
“他一口咬定是你的男友粉,接受不了自己偶像談戀愛,所以一時想不開走了極端。”副導演歎了口氣,“劇組已經報了警了,現在人正在派出所拘留。後續如果要起訴他,我們也一定全力配合,知然你放心。來龍去脈我們也封鎖得很嚴實,如果你們不想曝光的話,劇組一定不會讓消息流出去。”
許知然心裏一沉:“所以那個人真的是枝芽?因爲绯聞對我因愛生恨?”
“私生飯才不是枝芽呢!”尹悠生怕自家藝人鑽牛角尖,把這種破事往自己頭上找原因,趕緊大聲說了句,“然然你可别亂想!真正的觀衆追劇是喜歡故事,真正的粉絲追星也是想從喜歡的明星身上獲得力量,這種過分關注明星私生活、不按他的想法走就铤而走險的人才不是枝芽呢!那是私生粉,是控制狂,是罪犯!”
許知然明白尹悠的意思,道理自然也都懂,但憤怒之外除了厭惡,她心裏還是不由自主浮起些微難過:原來她帶給枝芽的并不隻有陽光向上的愛,還有枝芽愛着愛着就劍走偏鋒,走向了極端扭曲的方向。
沒等許知然想完,從門口堵截完醫生的沈幼清就進了病房。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于是立刻說了句:“恐怕未必是私生飯的問題。”
許知然一怔:“什麽意思?”
沈幼清沉聲說:“出事的時候我有留意那個人找你簽名拿的明信片。那張明信片正面空白,背面印的是那張全網流傳很廣的、《全家福》大結局拍的一家人合影。”
尹悠一愣:“那能說明什麽?那張劇照很多人都很喜歡呀,我看到好幾個枝芽拿來給然然簽名的海報也是那張圖。”
許知然卻陡然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說,對方号稱是我的男友粉,因爲受不了戀情傳聞才一時想不開,可他拿過來給我簽名的明信片卻是一張多人合照,甚至連我的绯聞對象也在照片裏?”
“沒錯。”沈幼清點點頭,眼底有隐隐壓抑的怒火,“他要真是個走極端的男友粉,應該恨不得把你身邊的人都P掉,隻留下你一個人給他獨享才對。好不容易有當面見你的機會,怎麽會拿這麽一張物料過來?我懷疑這張明信片多半是他來之前在路上随手買的,畢竟你目前出演過的所有作品裏,大衆知名度最高的就是《全家福》,路邊最容易買到周邊的也是《全家福》。”
尹悠聽懂了他們的意思,不由得頭皮發麻,忍不住驚呼起來:“不是走極端的私生飯?!那這人是誰,爲什麽要處心積慮裝作枝芽,跑來對然然下手?!”
“這就得看警察的調查結果了。把這個人手機的IP地址和所有賬号都查一遍,不怕查不出蛛絲馬迹。”沈幼清的聲音難得這樣森然,又這樣冷峻,“副導,麻煩您告訴我罪犯被拘留在哪個派出所,我這就走一趟。”
“你親自去?”許知然有點吃驚,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犯了錯的人,總得要付出代價。”沈幼清說前半句的時候聲音冰冷,轉到許知然這裏才溫和了兩分,“你乖乖睡覺,讓尹悠好好照顧你,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好吃的,好不好?”
許知然看見副導演還在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不由臉上一紅,用被子一下子蒙住腦袋,甕聲甕氣地說了句:“那……那你早點回來!”
頭頂終于傳來一聲笑。一隻手溫柔地落在她頭發上,隔着被褥輕輕揉了揉:“嗯。辦完事就回來。然然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