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個當口,唯粉痛心疾首地跑去給許知然大号發私信、寫陳情,痛斥戀愛腦的諸多弊端;CP粉小心翼翼地圈地自萌磕CP,一邊心虛,一邊又按捺不住由衷的快樂;黑粉則喜聞樂見地等着看電影殺青、上映撲街,好坐在一起圍觀兩位正主的笑話。
誰也沒有想到,風口浪尖上的兩位主角在這空窗的兩個月裏,幾乎沒見過面。
除了尹悠一日三餐來給許知然送紅姐特地囑咐的、碳水不超标的營養餐,偶爾還兼任許知然的房屋清理工之外,幾乎沒人踏足過許知然的房間。
她昏天黑地,耗心耗力,一心想把筆下的故事寫出來。
有時候文思如泉湧,一整天都在樂此不疲地敲鍵盤,洋洋灑灑一萬多字;有時候文思也凝滞,删删改改幾百字,最後看了實在難以滿意,一口氣又全部推翻重寫。
唯一和從前不同的是,這一次許知然可以把她的興奮和苦惱、靈感和瓶頸都講給沈幼清聽,語無倫次又滔滔不絕,從不擔心他不能聽懂。
而沈幼清也一如既往,像他們相認之前的滄浪之水一樣,給與不佚名最準确的共鳴和源源不絕的建議。
猶如風吹過大海,浪花聲聲應和。
自然而然,又格外動聽。
尹悠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家藝人最開始的理想,居然不是做一個聚光燈下的演員,而是當一個業界良心的幕後編劇。
——看不出來啊,居然還能這麽跨界?
人家藝人身兼數職,那都是什麽影視歌三栖,人家流量花轉型也是奔着正劇咖或者大青衣去,怎麽隻有自家藝人畫風清奇,還能跨行跨到編劇那裏去?
不愧是你,然姐!
尹悠在心裏一邊吐槽,一邊回首前塵,然後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好家夥,怪不得當初許知然随随便便就改出了月餅廣告的本子,又對沈影帝選《青山》參賽這麽在意呢!
還有那張挂在她名下的稿費卡……那是自家藝人真正靠碼字賺到的第一筆錢麽?
尹悠忽然覺得自己兜裏那張銀行卡格外沉重。
顧哥,怨不得你沒追到,怪就得怪你沒摸到我們然姐的小号。搞文學的,光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呢,這不得給她來點心靈共鳴?
你看人家沈哥,這路子不就選對了嗎?
尹悠一邊腹诽,一邊默默找出一張最貴的面膜,等着給熬夜的許知然敷臉。
沒辦法,然然雖然兩個月不進組,但她還得是個勤勤懇懇的助理,決不能讓自家藝人出現顔值和身材上的問題,影響口碑和進組之後的狀态。
……以及自己的工資。
尹悠默默在心裏劃掉了最後一句,然後堅定不移地想:真正的助理,就應該出現在自家藝人最需要的地方,不管她正在拍戲,還是正在寫稿。
《并蒂》開機進組的前一天,許知然一氣呵成地寫完了這個足有十幾萬字的初稿。
以她最熟悉的、和沈幼清偷偷去過好多次的楊叔面館爲線索,引出一個喧嚣人間。
完工的時候尹悠已經走了。華燈初上,暮色襲人,她千叮咛、萬囑咐許知然一定要記得喝的蓮子粥還擱在電腦桌邊,早已放得涼透了。
許知然也管不了那麽多,默默端起來喝了一口。
她的晚飯裏必然是放不了糖的,但許知然大概是真渴了,也是真餓了。
——因爲她居然覺得這碗粥清甜可口,每一顆蓮子都散發着一點微末的、純出自然的甜味。
許知然一口氣幹了半碗,這才緩過神來。
夙興夜寐這麽多天,一朝完工,一時之間忽然有些空茫。許知然緩緩起身,然後才發覺肩膀和膝蓋都疼得十分厲害,顯然是這幾十天不間歇地極限碼字落下的毛病。
這要是給紅姐知道,一定要痛罵她糟蹋自己顔值;要是給沈幼清知道,那她大概會……被他沉着臉訓一頓,然後再心虛地享受他沉着臉的按摩服務?
許知然一邊敲打自己酸疼又脆弱的肩膀,一邊格外想念沈幼清沉臉的樣子。
于是她撥通了沈幼清的視頻電話,沒等畫面穩定下來就迫不及待地告訴他:“初稿寫完啦!”
沈幼清剛結束雜志的拍攝,人在機場,預備搭下一趟航班回國,直達《并蒂》劇組。
兩個人中間隔着廣闊無邊的太平洋,和狹長的白令海峽。明明每天都能聽到許知然的聲音,但沈幼清還是覺得不夠——科技都是望梅止渴,畫餅充饑,音頻和視頻再如何真切,他總是覺得不夠。
即便如此,不能見面的時候,代餐總歸是好事。沈幼清一聽到許知然的聲音就笑了,眼角一絲不易察覺的細紋也舒展開來:“恭喜恭喜!”
許知然故意撇了撇嘴:“沒了?就這?”
沈幼清被她逗笑,于是咳嗽一聲,闆着臉看她:“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許知然“撲哧”一下笑了:“你到機場啦?怎麽樣,還有多久登機?景哥也在吧?”
“在呢嫂子!”那頭立刻探過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看了一眼鏡頭,又趕緊識趣地縮了回去,“登機還早呢,你們抓緊時間聊,我去免稅店再給女朋友買點東西!”
他跑腿就跑,許知然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屬實挑了個識趣的助理。”
沈幼清驕傲地笑起來:“那當然。”他柔和地注視着屏幕這一端的許知然,“怎麽樣,最後結局選了哪一個?喜劇還是悲劇啊?”
“不告訴你。你見過哪個作者上趕着給讀者劇透的?”許知然也驕傲地哼了一聲,“我給你發文檔,等上了飛機你自己看去。”
“好好好。”沈幼清寵溺地點點頭,“那我從頭到尾,再好好看一遍。你們公司準備把稿子投給哪裏?還是他們準備自己拍?”
“他們當然是想自己拍。”許知然攤攤手,“和大老闆扯了那麽多次皮,我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麽?他雖然勉強答應給我兩個月空窗時間,但是從讓我接謝道韫這個角色開始,就在打‘才女人設’的算盤了。自編、自導、自演這種噱頭,再加一個‘才女人設’的頭銜,你看這十幾年哪個流量花這麽玩過?他這是打消不了我的念頭,所以想另辟蹊徑搞流量呢。——你還别說,又吸睛又新鮮,沒準還真能紅出一片天地來,不愧是大老闆。當然啦,前提是不翻車的話。”
沈幼清含笑看着她:“那你自己怎麽想?”
許知然搖搖頭:“要是翻車了呢?我又不是真謝道韫,詠絮之才不敢當,更不想被架上這種‘才貌雙全’的神壇。”
她頓了頓,又說:“再說了,不佚名就是不佚名,不是‘許知然’的附庸。這個名字想要名氣,它得自己闖去,靠許知然算怎麽回事?”
沈幼清終于笑出聲來:“别人家獨立自主的女朋友是不肯附庸男朋友,我女朋友可倒好,連她自己的大号也不肯附庸。”
許知然輕輕仰了仰下巴:“那你怎麽想啊,男朋友?”
“我啊,我心想:不愧是她,我就知道。”沈幼清望着屏幕對面這張鮮活的面龐,忽然正色地說,“幾個靠譜的影視公司我都打聽到了負責劇本的部門和人,郵箱地址也整理好了,景哥應該已經發到你郵箱了。”他頓了頓,柔聲說,“稿子改完之後,你看着投吧。我等你名揚天下,不佚名。”
許知然一愣,然後唇角飛揚,雙眸亮得不可思議:“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周到的讀者。”
沈幼清佯怒,卻也壓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你搞搞清楚,天底下本來就沒有這麽周到的讀者。我是你男朋友,謝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