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然眼睜睜看着那人穿着一身黑,披着滿肩白,朝她踏雪而來。
他走得飛快,一下子就走到了她跟前,聲音裏的笑意洗去了舟車勞頓的疲憊:“怎麽了,半個月就不認識了?”
許知然驚道:“你……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有些事捱了太久了,等不及了。”沈幼清并沒有摘下口罩,目光卻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剛下飛機,餓了一路了。怎麽樣,一起吃晚飯?”
許知然腦子一懵,下意識要摸手機:“我得告訴悠悠一聲——”
“不用了,她已經知道了。”沈幼清遞給她一個口罩和一副墨鏡,笑道,“我在劇組外頭碰見她了,所以順便替你這個老闆請了三個小時假。”
還悄悄賄賂了她一個大紅包。他默默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許知然隻好點頭。她全副武裝地跟着他上了車,一路上都想問他爲什麽這麽快回來,礙于司機在場,又不方便開口。她隻好偷偷瞄幾眼沈幼清,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點異樣來——然後就聽見他問:“你想吃什麽?”
許知然很高興有個不暴露身份的新話題可說,她歪着腦袋想了想:“楊叔面館?他家的水煎包我上次就想嘗嘗來着。”
沈幼清沒想到她會選在這裏,愣了愣才笑道:“好,那就去楊叔面館。”
雪天路滑,行人們都行色匆匆,楊叔的小面館難得客人寥寥。
熱騰騰的馄饨和水煎包都端上了小包間裏幹幹淨淨的木桌,楊叔笑着說了聲“慢慢吃”,就去了外間忙活。終于到了能放心說話的地方,許知然默默摘下口罩,看着同樣卸下一身風塵仆仆的沈幼清,忍不住取笑他:“震驚,新晉柏林影帝剛回國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它!”
沒等他開口,她先忍不住笑了:“你說UC怎麽不請我去他們文案部上班呢?”
“殺雞焉用牛刀。”沈幼清含着笑意看她,“趁熱吃吧,你心心念念的水煎包。”
“那我就不客氣啦!”許知然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也沒多想,夾起包子先“啊嗚”咬了一口。
“好吃嗎?”沈幼清問她。
“嗯嗯!”許知然銜着包子一個勁點頭。楊叔的手藝果然不賴,這包子煎得恰到好處,外皮酥而不焦,餡兒是恰到好處的粉絲和肉,既不會太柴也不會膩,許知然一下子就吃完了兩個。正當她猶豫要不要夾第三個,卻猛然想起自己爲什麽會覺得不對勁來——對了,沈影帝說他急着回來,是因爲有些事等了太久了!他在等什麽事?
她擡起頭,這才發現沈幼清什麽也沒吃。他正握着一雙筷子,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許知然莫名其妙緊張起來,結結巴巴道:“你……你不是餓了嗎?怎麽不吃啊?”
“比起晚飯,還有一件事我等了更久,所以更迫切一點。”沈幼清看着她,緩緩道,“頒獎典禮結束那天,我本來想打電話來着,可是又想了想,A市那會兒還是淩晨,就沒忍心把号碼撥出去;再說,我總是覺得,有些話隻能當面說,發信息、打電話都不夠。”
——因爲發信息、打電話的時候,總是看不到她的眼睛。
他這麽想。
“你不是問我爲什麽回來嗎?我喜歡上一個女孩子,她聰明又勇敢,善良又仗義,身在最變幻莫測的名利場,卻有最幹淨的一顆心。她行事全憑心意,交友隻看投緣,既不捧高踩低,也不欺軟怕硬,對世界上大多數事情随遇而安,可偏偏對喜歡的事充滿熱忱,百折不回。遇到她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麽可愛的女孩子,一舉一動都有趣,一颦一笑都動人。”他望着許知然的眼睛,每一句話都說得緩之又緩,慎之又慎,“我轉了三趟飛機,來回坐了十七個小時航班,就是爲了早一刻出現在這裏,面對面告訴她這些話。”
說到這裏,他終于頓住,在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裏凝視她:“許知然,你聽見了麽?”
窗外是冬雪飄飄,窗内是黃燈兩盞,映照着沈幼清熟悉又陌生的一雙眼睛。
許知然腦子裏“轟”的一聲,覺得所有的血都在往自己臉上湧過來。
她結結巴巴地問:“你……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什麽時候的事?”說着她費力想了想,“難道是拍完公益廣告那天,我們倆一起去天台吹風?”
沈幼清一愣,深深望着她:“爲什麽是那天?”
“那天我們倆不是面對面談心來着?”許知然抓抓腦袋。
沈幼清歎了口氣:“不對,再猜。”
許知然苦思冥想:“那……那是從《一秒入戲》決賽那天,我們一起扭轉輿論危機開始的嗎?”
沈幼清又歎了口氣:“陳笑白也仗義,我爲什麽沒喜歡他?”
“……可你不是說我仗義麽?”許知然絞盡腦汁,“總不能是從你來探《雙俠記》的班開始的吧……可探班的時候我也沒做什麽呀?”
“……”沈幼清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如果那時候還沒開始,那我從雲南回A市,爲什麽要從西北轉機,你想過沒有?”
“想過啊!你說你要去看陸導!”許知然委屈巴巴道,“你自己親口說的!”
“……”沈幼清閉了閉眼睛,幾乎要被她氣笑了。他穩了穩神,又問:“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和顧澤江參加國劇盛典的時候,我爲什麽會出現在上海?昆明到上海很近麽?”
許知然微微一震,猛然想起陳笑白很久之前告訴她,《春城記事》劇組取景的時候被困了三天,中秋節當天才脫險——然後沈幼清當晚就給了她撥了電話,口吻十分疲憊,卻又十足慶幸。
原來……那麽早就有迹可循了麽?
她後知後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是中秋節以前的事?難道是校慶夜那天,我們倆去小南門吃烤豆腐的時候?”
沈幼清輕輕呼出一口氣來,終于搖了搖頭:“算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心動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又憑什麽叫你猜呢?”他頓了頓,輕聲道,“但是許知然,如果沒有你,校慶那天我多半不會去,也多半永遠不會知道A大那扇小門叫小南門,外頭還有一家好吃的烤豆腐。何止是烤豆腐呢?年前我和吳導吃飯,吳導說《一秒入戲》這個綜藝上對了,複出之後的流量、片約一下都拿到手了。那時候我想,《一秒入戲》這個綜藝的确是上對了,但我參賽最大的收獲從來不是亞軍的獎杯,甚至也不是《春城記事》的演出機會。”他望着許知然,一字字地說,“是你啊,許知然。”
“如果早知道回圈能遇到你,那過去的六年多半會過得更快一點——我媽媽從前說過,人有盼頭的時候,日子就會過得快一點。”
說到這裏,他輕輕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不管怎麽樣,謝謝你和我相遇,做我人生中最鮮活的盼頭。”
許知然腦子裏紛紛擾擾,好半天才找回聲音,問出自己的第一個問題:“這些話……你爲什麽不早告訴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