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逼近,《打工日記》的錄制也到了最後一期,這一回下廚房的任務被葉晔主動包攬了下來。
作爲一個廚藝不賴的已婚男人,又是所有嘉賓裏年紀最長、資曆最老的,葉晔實在不好意思總讓沈幼清一個人忙活。
上一期在酒吧要值夜班,實在抽不出時間,這一期錄制的時候,作爲工作時間十分彈性的砍價師,他主動承包了大家的晚飯。
沈幼清回去之後也挽起袖子,進廚房幫忙,聞悅和許知然則被趕了出來,進行吃飯前的準備工作。
聞悅一邊擦桌子,一邊沮喪地說今天工作沒什麽進展,和葉晔加起來手頭也隻有兩百塊,哪怕他們倆嘴皮子都是數一數二的利索,幫人砍價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順利。
許知然一邊擺碗筷,一邊不由也跟着盤算了一下自己的收入:兩個人底薪總共三百塊,今天隻幹了半天,總共收益一百五;按照博物館給出的機制,兩個遊客的五星好評加起來才值一塊錢,他們今天下午一共講了十三遍,人多的時候觀衆有二三十個,人少的時候就隻有一個人,到閉關的時候總共收獲二百三十二個五星好評。
再刨去午飯的賒賬和節目組要扣的房費,剩下的錢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二百。一通心算過後,許知然頓覺人生艱難,照例和聞悅圍坐在一起,吐槽離譜的節目組策劃。
在熱菜上桌的最後關頭,顧澤江和薛小年終于姗姗來遲,兩個人累得癱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在聞悅和許知然的再三問候下,顧澤江才掙紮着說出了第一句話:“我以後拍戲,一定要對每一個劇務老師緻以最誠摯的問候。”
薛小年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誰能想到當劇務這麽累?!
扛器材、舉打光闆也就算了,布景也能稱作是分内事,可誰能想到主演吩咐助理去買幾杯咖啡,助理都能把這活層層分派下去給他們?
更可怕的是,主演對咖啡簡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加糖和加奶的要求精确到了多少克,顧澤江和薛小年都沒吃過什麽苦,哪裏伺候過人?一趟趟跑下來,不但身體累得慌,一顆心更加累得不行。
被呼來喝去安排了一天,顧澤江和薛小年又餓又累,不但把許知然和聞悅多出來的那碗飯掃蕩一空,就連葉晔和沈幼清也默默貢獻了自己的半碗。
兩個人吃飽之後趴在桌上,仰天長歎,恨不能就此退出節目。
——然後想了想違約金,又隻好硬着頭皮往下幹。
這種想走不能走的體驗,簡直和所有卑微社畜一模一樣呢!生活體驗類節目《打工日記》,名不虛傳。
聞悅深以爲然,連聲附和,隻有葉晔和許知然不置可否。
葉晔作爲見慣風雨的老大哥,第一期甚至藏錢騙過了所有人,一路走來什麽苦沒吃過,早就看淡一切,根本不至于在節目組的這些小把戲下懷疑人生;許知然則是想到今天下午和沈幼清默契天成的聯手合作,又想起遊客們新奇而感興趣的神情,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
和順心的搭檔,幹自己喜歡的工作,幹起活來果然更開心一點。
……當然,通常來說,人生并無雙全法,喜歡和高薪這兩者總是不能兼得。
第二天辛辛苦苦幹了一天,好不容易拿到四百五十個五星好評,卻依然在三組裏收益墊底的許知然如是想。
不但聞悅和葉晔的砍價師工作漸入佳境,就連疲憊不堪、忙得腳不沾地的顧澤江和薛小年也日薪不菲。顧澤江領錢的時候從不屑到吃驚再到滿意的豐富表情變化深刻地向全世界展示了一點:操蛋的工作爲什麽能繼續下去?當然是因爲他們給得實在太多了。
好在許知然天生想得開,已經做好了三期連續墊底的準備,也就沒太把工資結餘放在心上。
這天中午吃午飯的時候,她揣着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五十塊,想去老楊店裏把昨天她和沈幼清賒的午飯前結了,沒想到人家楊老闆壓根沒有接錢的意思,爽朗地擺了擺手:“他在我這兒盡管挂賬,小姑娘莫急着替他還錢!”
好家夥,爲什麽沈影帝吃個飯還能挂賬?他爸的公司不是在爛尾樓封頂之後就注銷了嗎?
許知然好奇地探出腦袋:“爲什麽呀?他以前在您這兒存過錢嗎?”
老楊見沈幼清但笑不語,于是從頭開始給許知然解釋:“這說來可就話長喽。前幾年在沈總工地上幹活,大樓停工之後,我也跟着丢了工作,人又沒什麽本事,就想着支個賣面的小攤,掙點錢糊口過日子——那時候我閨女還在上初中呢!家裏正需要錢。
“起初是推着一輛小推車,走街串巷地賣面,風裏來雨裏去的,被城管攆着到處跑。小沈那會兒自己也窮得叮當響,背了一屁股債,可每天雷打不動,隻要見了我,就一定要上我的小攤兒上來吃一碗面。我嘴上不說,可心裏曉得,那是在照顧我生意呢!”說到這裏,老楊很是感慨,滿臉滄桑之色,“到去年,閨女考上大學啦,我也總算攢夠了錢,盤下了這個小店。開業那天我就和小沈說好啦,隻要他不嫌棄我這店小,以後來我這兒吃面,他刷臉就行,不用帶錢!”
說着,老楊把兩碗熱氣騰騰的竹升面擱在他們兩人跟前,每一碗上的雲吞都滿得冒了尖兒:“小姑娘隻管吃,值不了幾個錢!”
許知然聽得心潮起伏,百感交集。她望着老楊的臉,覺得什麽話在這樣的堅韌和扶持下都顯得蒼白,于是索性捧起面碗,仔仔細細嘗了一口面,發自内心地稱贊道:“太好吃啦!我以後也要來,把每一種面都試一道!”
做飯的人最開心的事,莫過于吃飯的人喜歡吃他們做的飯。
老楊樂得滿臉都笑開了花:“喜歡就好,喜歡就好。以後讓小沈帶着你多來幾回!”
許知然萬萬沒想到話題會往這上頭拐,耳根一熱,趕緊低頭裝作吃面:“我……我自己來也可以的。”
沈幼清輕聲笑笑:“這不是怕你不認識路麽?隻要你想吃,我随時帶路。”
說完,他也低頭吃面,許知然的内心卻完全平靜不下來。
……沈影帝未免也太不避嫌了,她當然知道他們是革命隊友情,可“孜然烤肉”的同好們不會知道啊!天知道她們會把這句“我随時帶路”曲解成什麽意思,開發出多少種可怕的腦洞!
許知然吓得筷子一抖,趕緊離沈幼清的座位遠了些。
她牢記自己的準則,絕不願意讓沈影帝這種一心搞事業的清清白白老幹部沾上和作品無關的绯聞。
隻可惜不是人人都能理解她的苦心。
這天晚上回去洗漱,蒙住攝像頭之後,聞悅莫名其妙地問許知然,是不是真的不喜歡甜口的菜?
許知然差點就順口答了,反應過來才覺得不對:她從來沒和聞悅讨論過自己的口味啊,這個問題問得未免有些奇怪——難道她也看了“孜然烤肉”超話那條出圈的分析貼?
許知然頭皮一緊,趕緊打了個哈哈,企圖蒙混過去。
聞悅見她不肯正面回答,好幾次欲言又止,似乎想再多問點什麽,最後又忍住了,隻剩下一雙眼睛,諱莫如深。
許知然松了口氣,心想還好她反應夠快,沒有洩露什麽讓人多想的東西。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上網看八卦并跑來試探真主、試圖勇闖吃瓜第一線的聞悅并不是嘉賓裏真正的拆台之王。
真正的拆台之王是沈幼清本尊。
《打工日記》錄制的最後一天,許知然坐在老楊店裏,在沒吃過的梅州腌面和炒河粉裏猶豫了半天,終于決定選擇梅州腌面。
她以爲沈幼清會和前兩天一樣,和她點一碗一樣的面,沒想到沈幼清想了想,點了一碗炒河粉,然後起身去消毒櫃裏拿來了兩個小碗。
許知然一愣:“拿碗幹什麽?”
“嘴饞嘛,炒河粉和梅州腌面我都想吃,可惜胃不夠大,吃不了兩碗。”沈幼清認真倒了熱水,頭也不擡,幫許知然燙筷子和瓷碗,“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到時候咱們兩個勻一勻?”
許知然:“……”
她心說我很想回答一句“好呀好呀正合我意”,但鏡頭當前,您也太敢說了沈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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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