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許知然天馬行空的要求,副館長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讓她先試試改稿再說。
他本來以爲這個女明星随身帶了什麽相熟的編劇團隊,這才敢大言不慚,張口就是改稿子。萬萬沒想到,在他點頭之後,她居然直接從包裏翻出了一支筆,“刷刷刷”在稿子上改了起來。
更奇怪的是,她旁邊的男明星一點都不吃驚,居然還及時遞上了自己的稿子,方便她墊着寫字。
博物館副館長覺得自己對娛樂圈的刻闆印象被颠覆了。
看完許知然花大半個小時改完的稿子之後,他的印象得到了更加徹底的颠覆。
她的修改談不上多高明,但行文俏皮,各處細節的改動都很有意思,也很貼近生活,尤其對玉角杯的一番介紹更是妙趣橫生,非常适合替遊客科普。
負責人拿着這份稿子,審慎道:“您是演員?”
“唔。”許知然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不是科班出身吧?”
一個學表演的,不像能現場寫出這麽一份稿子的人啊。
許知然一頭霧水:“啊?我是A大表演系畢業。”
“我的正經師妹。”沈幼清适時補充一句。
“那就是我之前印象刻闆了。”副館長對許知然和沈幼清的态度一下子改變了不少。如果說之前是想借他們節目宣傳文物,所以不得不客套,那麽現在顯然就是發自内心的歡迎了:“這版解說稿改得很不錯,我們博物館也允許講解員在原有基礎上進行适當的改編。”他拿起筆,修改了幾個地方,然後說,“用這一版沒有問題,背解說詞你們需要多久?”
“我的話,四十五分鍾應該沒問題。”許知然看都不看沈幼清,“您再給我們四十五分鍾吧。對啦,還有燈光和音樂,麻煩您在這幾個地方做一點小改動……”
眼看副館長和許知然商量好了修改的細節,離去做準備,沈幼清才忍不住問:“你怎麽不問問我四十五分鍾能不能背下來?”
“怎麽可能背不下來?我都能背下來!”許知然睜大了眼睛,“你可是沈幼清啊!”
她話裏的肯定和信任讓沈幼清滿意地揚了揚唇:“說吧,想讓我幫什麽忙?”
許知然狡黠地眨眨眼:“既然要搭檔,那當然是搭檔個徹底喽!”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中午。
節目組照例不肯提供午飯,許知然正想跟帶他們走流程的解說員借點現金,再問問沈幼清想吃什麽,卻聽見他搶先說了句:“到點啦,我帶你去吃飯。”
“啊?”許知然一愣,“我們還沒借到錢呢!”
“沒事,我能賒賬。”沈幼清勾唇一笑,率先走出了大門,領着許知然七拐八拐,走到一個街角小店。
這小店門口狹窄,隻能勉強擺下一張木桌和兩張凳子,好在幹淨亮堂,看起來很是舒服。
沈幼清微微側身,讓許知然先進去:“地方小,不介意吧?”
“這年頭,能有份沙縣吃我就謝天謝地了,介意什麽。”許知然毫不猶豫,擡腳進門,“咱們吃什麽?”
“我最喜歡他們家的炸醬面。嗯,竹升面、梅州腌面和炒河粉我也都覺得很好吃。”沈幼清領着她走進去,邊走邊說,“你想吃什麽?”
“嗯……”許知然撓撓頭,“要不我先嘗嘗炸醬面?”
“好。”沈幼清一笑,朝後廚喊了一聲,“老楊,兩碗炸醬面!”
很快炸醬面就上了桌,姓楊的老闆矮矮胖胖,長得和藹可親,還熟稔地和沈幼清打了招呼;他眼角的餘光飛快瞄了許知然一眼:“小沈,頭一回見你帶人來吃飯啊。”
沈幼清但笑不語,默默起身接碗,彎腰把面放到許知然跟前:“嘗嘗。”
許知然吃了一口,覺得香味濃郁,果然好吃,于是朝沈幼清豎了豎大拇指:“很好吃诶!你是怎麽發現這種寶藏小店的?”
沈幼清一笑:“那不能告訴你。不然以後你光知道自己來,不叫我怎麽辦?”
許知然心裏猛地一跳,一下想起了攝像大哥一路跟來的鏡頭,立刻正襟危坐:“一定叫你。快吃吧,待會兒面涼了!”
下午一點,第一批遊客們進入了博物館。
起初,他們并沒有察覺到今天和以往有什麽不同之處。直到一個曆史專業的大學生逛到二樓的“文物長廊”,他剛踏進去,就聽見長廊深處悠悠傳來一個聲音。
那是一段極铿锵婉轉的琵琶聲,奏的是名曲《霸王卸甲》。
大學生循聲走了進去。一個戴着口罩的講解員适時出現,做了個極優雅的手勢請他進去:“遊客您好,這是您今天看到的第一樣文物,距今一千二百多年的唐朝公主墓中出土的琵琶。”
她發聲清晰,字正腔圓,聽得出有些生疏,但好在并不非常緊張,整個人的狀态很是放松。
大學生情不自禁被她吸引了過去。講解員一路走,一路講,遠到晉代的青釉灌藥器,近到清朝的象牙蘿蔔,都在她的講述中栩栩如生,不再是玻璃窗外的一件死物。
更有意思的是,居然有個演員臉上塗着油彩,根據她的講述在一側演繹小劇場。
說到灌藥器的時候,他立刻捂着腮幫子皺起了臉,像是剛被灌了一肚子苦藥;說到蘿蔔,他則揣着雙手來回走動,仿佛巡視蘿蔔田的老農。
大學生遊客被這個搭配逗得忍俊不禁,那些文物背後的故事也深深地印刻進了他的腦海,配合音樂和燈光,簡直身臨其境,仿佛一腳踏進了一個重回漢唐的夢裏。
直到壓軸的漢代玉角杯講解完畢,他這才如夢初醒。
眼前的講解員講述完畢,向着他深深一鞠躬:“感謝您的聆聽。”
大學生情不自禁給她也鞠了一躬,好奇道:“這是你們博物館新開的項目嗎?我以前沒有聽過這樣的講解诶!好有意思!”
說完,他一邊往門外走,一邊給曆史系的同學打電話,用發現新大陸似的語氣鼓動他們都來參觀新項目。
許知然忐忑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一股滿足和成就感油然而生,許知然和臉上塗滿油彩的沈幼清對視一眼,正想開心地朝他笑笑,吹幾句“人生處處是舞台,沈影帝永遠是男主”之類的彩虹屁,沒想到這個時候,一連串腳步聲又逐漸逼近了。
得嘞,新活兒又來了。
許知然趕緊隐身幕後,順便摁下了音響的按鈕。
一個下午,她反反複複講了十三遍,沈幼清也陪着她演了十三遍。
返程路上,兩個人的嗓子都啞得說不出話來。
好在過勞的是喉嚨,并不是腿腳,兩個人爲了省錢,一緻決定不打車了。他們一起擠在地鐵裏,沈幼清非常紳士地用胳膊隔離出一個小空間,将許知然護在懷裏,又笑着和她說了句:“以前我連地鐵都不常坐,買了輛自行車,每天騎回家。”
許知然卻顧不上聽他說了什麽。她隻感覺到沈幼清衣領上的香氣,在自己鼻尖悠悠回蕩,格外好聞。
在一旁苦于不能打開鏡頭的攝像大哥:“……”
你了解素材就在眼前,但就是不能拍到的痛苦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