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然的直覺告訴她大事不妙。
她屏住呼吸，小聲問陳笑白：“剛才說話這個嘉賓是誰？”
“啊，不就是馮譽？”陳笑白也小聲回答，“演過《風蕭蕭》男主那個。也是年少成名，二十歲就拍大導男主角，說起來和沈哥經曆還有點像呢！不過然姐，我怎麽感覺他來者不善啊？”
許知然心說廢話，看這開場白的架勢，能是來找沈哥叙舊的嗎？她小心翼翼擡起眼簾，發現台上的沈幼清臉色也變了。
許知然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她印象裏的沈幼清始終是冷靜的，情緒都釋放在戲裏，戲外的他認真而自持，強大而疏離，不會白白受人欺辱，也不會爲小事失态，很少被别人影響心情。
許知然緊張的時候收過他的奶糖，入戲太深的時候被他拍過肩膀，狀态不對的時候也受過他裝作無意的點撥和幫助。但沈幼清自己好像天生就不會緊張，對外界的反饋總是不卑不亢，站在那裏就自成風景。
可此時此刻，沈幼清不再淡然自若了。
雖然嚴格的表情管理讓他乍一看并沒有多大變化，但許知然眼尖地發現，沈幼清在台上渾身繃直，手也抓緊了話筒，眼神一下就鋒利起來。
顯然，台上的主持人也發現了問題。直播正在進行，主持人暗中捏了把汗，試探着問了一句：“馮老師的意思是？”
馮譽玩味地擡起頭來，和沈幼清四目相交，然後挪開視線，“嗤”地笑了一聲：“沒什麽，誇沈老師演得好，讓人身臨其境，如見其人。”
決賽是現場直播，小鬧一場或許能給節目組增加熱度，如果鬧大了，那就是不可收拾的直播事故。導演組本來憂心忡忡，如今見馮譽偃旗息鼓，連忙在耳麥裏提醒主持人cue下一個流程。
接下來就是投票環節，賽制是觀衆席和影評人一人一票，嘉賓席則一人三十票。但經曆了之前的小插曲，許知然已經沒有心情再等觀衆投票了，她悄悄摸出手機，準備搜一搜這個馮譽的生平。
打開手機的時候她猛然想起一件事來，後背不由得輕輕一顫——當初沈幼清主動選擇和安桃組隊，那一場的劇本就是《風蕭蕭》。
她和陳笑白簡單解釋兩句，躲着直播的鏡頭低頭搜索起來。
觀看直播的觀衆們也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火藥味，立刻有人開了帖：沈幼清和馮譽是有什麽舊日恩怨嗎？
很快有吃瓜小能手回答：馮譽是星三代，爸爸、爺爺都是老電影人了，演《風蕭蕭》的時候萬衆矚目，可惜年紀太輕，沒演出主角豐富的内心層次，影帝提名也沒撈着一個，連帶着《風蕭蕭》也和最佳影片失之交臂，隻拿到了一個提名獎。
後來這幾年，馮譽還拍過不少大制作，水花不算太大，去年終于拿到了一回大學生電影節的影帝，也算是站穩了咖位，可惜最有分量的三金還是連提名也沒有入圍過。
《一秒入戲》複賽沈幼清演《風蕭蕭》的時候，也有幾個up主和營銷号拿兩個人飾演的片段做過剪輯對比，路人們大多認爲沈幼清的片段更帶感，和馮譽粉絲還吵過架……難道因爲這事，馮譽對沈幼清有敵意？
可是就這點事，不至于吧？馮譽入圈拍《風蕭蕭》的時候，沈幼清最後一部電影《合歡樹》都殺青兩個月了，已經開始在圈裏銷聲匿迹，按理說他們倆不應該有什麽交集啊？
吃瓜群衆們紛紛疑惑不解，眼疾手快的已經扒起了這兩位六年前的交集。
很快，投票流程就到了尾聲。三位選手各擅勝場，無人拉胯，各有一批觀衆響應，也各有一批影評人支持。許知然忙中偷閑，看了一眼大屏幕，發現沈幼清目前爲止票數第一，共有136票。緊随其後的是127票的楊采薇和120票的楊素素，競争可以說是非常激烈。
飛行嘉賓們的票還沒有投完，最終結果還沒有統計出來。許知然繼續低頭搜馮譽相關，直到陳笑白急匆匆地在她耳邊說了句：“然姐！别研究了！你快看票，最後一個投票的是馮譽！”
許知然一愣，擡頭看向大屏幕。
此時此刻，除了馮譽之外，所有人的票都已經投完，沈幼清一共246票，楊采薇是217票，楊素素則是200票——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沈幼清的冠軍應該是十拿九穩，畢竟之前的飛行嘉賓們都對自己的三十票進行了拆解，何況楊素素還是馮譽在《風蕭蕭》裏的老搭檔，無論如何馮譽也不至于一票也不給她。
但許知然知道，這個意外出定了。
不爲别的，就爲馮譽低頭寫票的時候流露出來的眼神——許知然覺得那種眼神已經不能用簡單的“不善”來形容，幾乎可以叫做“怨毒”。
她膽戰心驚，然後果然不出所料地聽見了主持人驚訝的聲音：“确定嗎？”
計票的工作人員肯定地點點頭，于是主持人欲言又止地看了嘉賓席上的馮譽一眼，宣布道：“馮譽老師的三十票全部投給了淩導戰隊的楊采薇，所以，讓我來宣布今天的比賽結果：《一秒入戲》第二季的冠軍隊伍是淩月導演帶領的‘壯志淩雲’，冠軍是楊采薇！”
話音未落，璀璨的金粉從天而降，現場掌聲雷動，五光十色的光芒将楊采薇團團包圍。
那是聚光燈圍攏的方向，也是所有人目光投去的方向，隻有許知然對冠軍毫不關心，掉頭往另一邊看去。
沈幼清孤零零地站在舞台旁，還穿着那件戲裏的囚衣，看起來格外冷峭，仿佛與世隔絕。他臉上沒什麽不一樣的表情，依然渾身繃緊，抓住了話筒，察覺到許知然的目光，愣了一愣，然後朝她微微露出一點笑意。
許知然忽然覺得心裏難過極了。
她默默扯了扯陳笑白：“馮譽和沈哥有深仇大恨。”
用的是格外肯定的語氣。
陳笑白被吓了一跳：“什麽仇？”
“我不知道。”許知然搖搖頭，“但你看，他甯願把三十票全都投給和他毫無交情的楊采薇，一票也不分給合作過的前輩楊素素，也要讓沈幼清的冠軍泡湯。除了大仇，我想不出他這麽做還能有什麽理由。楊采薇的表演是很出色，但你覺得能碾壓沈幼清和楊素素，讓他們兩個一分也得不到嗎？”
“懂了，公報私仇呗。”陳笑白立刻同仇敵忾，“這人也太自私了，拿着投票權爲所欲爲！等沈哥下來，非得問問他和這個馮譽有什麽過節不可。”
“隻怕等不到他下來。”許知然苦笑着搖搖頭。她話音還沒落，台上的楊采薇已經說完了冠軍感言，主持人正在邀請飛行嘉賓顔安青對楊采薇将來的職業生涯進行展望，并請第一季的冠軍等等上來給楊采薇頒獎。
顔安青當慣了第一個開口的人，說完點評和展望，習慣性問了句其他嘉賓有沒有話補充。主持人心裏咯噔一下，正準備搶過話頭，卻聽馮譽已經接過話筒，不疾不徐地說：“我對楊采薇老師的演技很認同，但對楊素素老師也同樣欣賞。但很對不起，我還是把票都投給了楊采薇老師，因爲——”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神情和眉眼一樣冷峻，“作爲《一秒入戲》導演組請來的嘉賓，我認爲我們節目選出來的冠軍應該德才兼備，決不能虛有其表，德不配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