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然覺得自己徹底懵了。
她迷茫地仰起頭,看見顧澤江眼睛裏和鄭西京一模一樣的灼熱光芒,大雨澆之不滅。
這神情和故事裏動情的少年郎太過相似,以至于許知然一時分辨不清,眼前這人到底是鄭西京還是顧澤江,她自己又到底是聶霜,還是許知然。她試探道:“我不好哄?”
“嗯。比聶霜難哄多了。”顧澤江點點頭,輕聲問,“許知然,聶霜答應鄭西京了,你能不能也答應給我個機會,和我試一試?”
年少的感情總是這麽灼熱,又這麽一往無前。許知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呆住了,好在這時,尹悠終于舉着一把大傘和一條大毛巾來救場了——她把許知然整個人裹住,一邊拉着她往回走,一邊抱怨劇組要把表白的地方設在這麽偏遠的地方,跑過來都要好一會兒距離。
顧澤江也被他的助理拖走,總算沒在衆目睽睽和諸多鏡頭之下追上來再做什麽出格的事,說什麽出格的話。
直到喝下第一口熱騰騰的姜湯,許知然才打了個冷戰,想清楚顧澤江說了什麽。
他是延續戲裏的情緒,在戲外跟她表白。
不是鄭西京對聶霜,是顧澤江對許知然。
所以這到底是入戲太深留下的後遺症,還是他在哪個不知不覺的時刻真的對自己動了心?許知然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的印象裏,她和顧澤江初見就互怼,後來雖然進了一個組,演了情侶,拍戲過程也算建立了革命友誼,還一起經曆過替身風波和高原反應,可頂多也就是離開劇組還會聯系的、塑料友情之外的真心朋友。
但是喜歡?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
她回想起顧澤江當時在雨中那個炙熱的懷抱。
雨水那麽涼,但他的懷抱那麽燙,目光又那麽亮,像燃着一團火,想把她也帶着一起燃燒。
許知然下意識縮了縮,在尹悠的傘下加快了步子。
這場戲一過,陸導就讓他們倆分頭洗漱換衣服,然後多喝幾碗姜湯,千萬别着了涼。許知然謝絕了工作人員跟随的好意,一路上渾渾噩噩地回了住宿的酒店。
直到溫熱的水從花灑落下,她才覺得自己的腦子清醒了些。
顧澤江最後問她,能不能給他一個試一試的機會。那麽她喜歡顧澤江嗎?
許知然回想起自己這二十餘年來貧乏的感情經曆。
托這張臉的福,從小到大,許知然收過的情書不少,聽過的表白也不少。但說出去可能沒幾個人會相信——到現在爲止,她就隻談過一次戀愛,對方連她的面也沒見過,這場感情就直接結束了。
許知然念書很早,高中以前都沒這根筋,從小面不改色地拿情書背面當草稿紙。高一時她終于情窦初開,喜歡上一個筆友。
對方是個同屆的男生,在A市的《詩刊》上讀到她不成熟的處女作,按照聯系方式給她寫了一封信,訴說讀詩的感想。許知然本來就偏好這種古老的聯系方式,收到信十分驚喜,開開心心地回了信,兩個人就這樣做了筆友,無話不談地交流起來。
一來二去,男生在信裏表了白,許知然春心萌動地答應了,兩個人約好在A市圖書館見面,見面的時候手裏各拿一本《詩刊》。
然而許知然那天穿着挑選半天的新裙子,開開心心地跑去市圖書館,卻左等右等也沒有見到她新晉的男朋友。
許知然左顧右盼,無意中發現有個其貌不揚的矮個子女生拎着一兜書走出圖書館大門,手裏也抱着一本《詩刊》。
許知然一愣,差點以爲自己的男朋友真面目是個女孩子,卻還是鼓起勇氣上前搭了話。
沒想到人家女孩子并不認識她,聽了她的描述,卻說先前見到兩個高個子男生也拿着《詩刊》轉了好幾圈,目光明裏暗裏打量她,其中一個撇了撇嘴,說了句“這麽矮”,兩個人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知然立刻明白了來龍去脈。她對女生道了謝,回去的路上想要惡狠狠地把手裏這本《詩刊》丢進垃圾箱,最後卻清醒過來,覺得詩也沒做錯什麽。
錯的是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上你的靈魂”卻以貌取人的人,還有許知然自己的眼睛。
她回去之後,将所有的信箋都束之高閣,就此結束了這段爲期一個星期的戀愛。
後來許知然就把空閑時間都花在了寫稿上,除了剛畢業時沒分清角色和現實,以至于對《攬月》的男主張乘風有過短暫的、從角色裏延伸出來的悸動之外,再也沒有遇到過讓她動心的人,就連讓她印象深刻的表白也毫無印象。
現代人看快餐影視劇,讀快餐小說,就連戀愛也談得像吃快餐。
一眼望去覺得秀色可餐,便變着法子要微信号追求;加好友沒幾天就表白,表白的話都是東拼西湊的套路,接近和讨好都不見成效之後就立刻轉身,扭頭去接觸下一個心動對象。
在她工作的這個圈子裏,甚至連這些流程都省了。看對眼就立刻開房,露水相逢也勝卻人間無數,這樣的事層出不窮,許知然不敢苟同,心如止水,甯願把情緒都投在故事裏。
很多年沒再聽過這樣炙熱的表白,許知然越回想越笃定:顧澤江是認真的。
那番話他并不隻是說說而已,也不是被戲裏的情緒沖昏了頭。
許知然吹幹頭發,拿過手機,想了好一會兒,終于認認真真地打了字,給顧澤江發了一條微信。
“謝謝你,但戲裏的感情就留在戲裏。”
發完之後她頭昏腦漲,蜷在被子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她昏沉沉地醒來的時候,有人坐在她床頭,給她喂一杯蜂蜜水。
許知然覺得嘴唇幹得要命,忍不住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這才發現這雙手有點陌生——骨節分明,手指修長,這完全不是尹悠的小短手啊?
許知然一個激靈,擡頭就看到笑意飛揚的顧澤江。
許知然:“???”
她驚得往床頭退了退:“悠悠呢?!你咋在這?!”
“聽說你因公感冒,代表陸導來給你送溫暖。”顧澤江笑道,“你也太菜了點,同樣是淋雨,我怎麽就生龍活虎呢?”
許知然:“……”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頭發沉是感冒的緣故,忍不住甩了甩不争氣的腦袋,憤憤道:“也不知道當時高反住院的是誰。”
她嘴上兇,心裏卻松了口氣——看顧澤江的反應,應該是打算知難而退,和他繼續做朋友了。
許知然覺得輕松多了,正要繼續說話,卻聽顧澤江說:“誰還沒被拒絕兩回啊?我來除了給你送溫暖,還要通知你一聲:從今天開始,我要正式追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