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江從昏沉裏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格外光潔的臉龐。
許知然趴在他床邊睡着了。她還穿着昨天的戲服,嬌俏的綠衣在幹燥的西北是嫩得沁人心脾的一點綠意,讓人心裏柔柔一牽。
她昨晚想來沒空敷面膜,多半連護膚都沒來得及做,隻匆匆忙忙地卸了妝。天光将她格外溫柔地籠罩,她頭發亂蓬蓬地散着,幹幹淨淨一張瓷白的小臉,嘴唇有些幹燥,略微起了一點皮。
顧澤江自己有一副出衆的皮囊,出生又銜着金湯匙,後來還進了娛樂圈,對各色各樣的美人早已過了新鮮的時候。
很少有美能打動二十四歲的顧澤江了,但這一瞬間,他居然被眼前這種素淨的美震撼住,一動也不敢動彈。
他從小到大,生活優渥,但父母都忙得要命,滿世界出差。在他最希望病床前有人陪護的時候,身邊總是空無一人,通常都是私人醫生離開之後,留他一個人在家裏度過漆黑的夜晚;後來父母的生意穩定了,想要彌補他了,他卻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了。
一開始,他隻是覺得許知然這個人有趣。
一個當紅小花,居然會爲了喜歡的劇本主動上門試鏡,還直接摒棄了試戲,膽大妄爲地提出了“對戲”這種要求,屬實是又謙遜又驕傲,稱得上一句能屈能伸。
等真正靠近了,才發現她待人平和,在片場裏能吃苦、能抗壓、能據理力争,可在片場外卻鹹魚得要命。她聰明得很,什麽都看得透,可就是懶得算計,也懶得籌謀,好像生活裏隻有一件事最要緊,就是她自己開心。
過得開心,活得坦然,不留遺憾。她身處這個光怪陸離的名利場,想做的事卻簡單得令人不敢置信。
顧澤江周圍的人個個聰明,可他們也個個機關算盡,每一件事都權衡利弊,沒一個人活得有她這麽開心随性。
顧澤江本來以爲,自己最近這一個月下狠心磨演技,是因爲見不得那位早已過氣的影帝氣定神閑的樣子。
他對許知然有意思,同是男人的顧澤江一眼就看了出來。顧澤江以爲自己是好勝心發作,想在專業領域同沈幼清争個高下;可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突然旺盛的好勝心未必是因爲沈幼清,反而多半是來自許知然。
他見不得許知然看《一線》的時候那種盯着屏幕既欣賞又入戲的眼神。
又或者說,他潛意識裏隐隐希望,她也能用這種目光看一看自己。
擱在往常,顧澤江一定不會承認自己這種念頭,但這一刻,顧澤江忽然想伸出手,碰一碰這個他過往生活裏不曾遇見過的、鮮活的生命。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摸摸許知然白玉一樣的臉頰,沒想到還沒等他得逞,許知然居然就醒了過來。
顧澤江吓得連忙縮手,摸了摸自己鼻尖,一副做賊心虛、驚魂未定的樣子。
好在許知然剛睡醒,迷糊得要命,沒心思發現他的異常。她趴了一夜,渾身酸痛地直起身子,然後驚喜地發現顧澤江已經醒了:“你醒啦?!燒退了嗎?”
沒等他答話,她就探手過去,冰涼的手背在他額頭上一碰。顧澤江微微一震,卻聽許知然喜笑顔開道:“真退燒了!我按鈴幫你叫醫生來!”
“先不用。”顧澤江看她的笑容看得呆了呆,這才叫住她,“你昨晚……幹嘛給我守夜?”他不自在道,“我助理呢?”
“誰讓你拉着我衣角來着?掰都掰不開!”完全不同于他想象中溫存或旖旎的答案,許知然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舟一葉就給做了一套這樣的戲服,接下來好幾場戲都得穿呢,我總不能把衣角剪了吧?也沒有衣角被割的劇情鋪墊啊,總不能讓後期P衣角吧?”
顧澤江呆了呆:“所以你是爲了……不穿幫?”
“不然呢?”許知然毫不留情地給他補刀,“昨天你松手的時候都大半夜了,我助理都睡啦,我想着回去一趟也麻煩,就幹脆留下來守夜算了呗!”
“哦,哦。”顧澤江說不清自己是失落更多一些,還是哭笑不得更多一些。但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失了智一樣,覺得這樣沒心沒肺的許知然……可愛極了。
醫生簡單做了個檢查,說顧澤江身體沒什麽問題,下午就可以出院。
在等待顧澤江助理過來替班的途中,許知然迫不得已,在顧澤江“再不喝粥我就會死”的賣慘之下,親自下樓買了兩碗粥上來。
她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那碗,然後僵硬地坐在床邊,給顧澤江喂粥。
看在顧澤江是個病号的份上,許知然決定不和他計較。好在眼下的顧澤江還算聽話,她送到嘴邊他就乖乖吞下,看起來像是真的餓慘了。
許知然對他的識相感到滿意,于是喂粥也就喂得自然了很多。沒想到沒乖多久,顧澤江就問了句石破天驚的問題:“你的熒幕初吻是和張乘風嗎?”
許知然手一抖,差點把一勺粥灑在病床上。
她兇巴巴地瞪了顧澤江一眼:“你問這個幹嗎?!”
“昨天是我熒幕初吻來着。”顧澤江面不改色心不跳,非常坦然自若,“所以關心關心你的。”
許知然:……
想不到你還挺純情啊?
她用勺子在碗裏攪了攪,氣鼓鼓地又舀了一勺粥,怼過去喂給他:“你不是連《皎皎》都會唱嗎?既然看過《攬月》,能不知道有沒有吻戲?”
“可惜了。”顧澤江銜過勺子,細嚼慢咽地吞下了粥,這才說,“他那人實在不怎麽樣,一點不像個男人。我們這行入戲太深,果然不可取。”
許知然聽出來他話裏有話,心裏一緊,忍不住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顧澤江直起身子,莫名正經幾分。他正要開口說話,卻聽見一聲不合時宜的門響。
然後尹悠咋呼的聲音就飄了進來:“然然我來啦,你餓壞了吧?我給你帶了——”
她這半句話也卡在了喉嚨裏。尹悠拎着一隻小飯盒,和顧澤江的助理一起抵達病房門口,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自家藝人居然在給顧澤江喂粥?!
她一下子想起顧澤江昨天在車上那句劇本裏沒有的話,驚得汗毛都立了起來。
顧澤江的助理卻一下看懂了顧澤江的眼神信号,想把尹悠叫走:“那個,我們一起去找醫生辦一下住院手續?讓顧哥把粥喝完——”
他話還沒說完,尹悠已經跑進了病房,拉起許知然:“你繼續給你們顧哥喂粥,我們去給他辦住院手續!”
助理阻攔不及,眼睜睜看着尹悠和許知然一起跑走了。他低頭看着被塞到自己手裏的粥碗,膽戰心驚地靠近顧澤江,生怕自家藝人一個不開心扣他工資。
沒想到顧澤江卻隻是苦笑了一下,自己伸手接過了粥碗,然後盯着碗裏剩下的幾口粥出神,滿臉都是無可奈何的寵溺之色。
助理:……
好家夥,顧哥不會是個戀愛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