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許知然一共七場戲,原定的打鬥場面全部排後,整整七場都是文戲。
三場和老戲骨,四場和顧澤江。
許知然沒有提出半句異議,幾場戲都發揮得很穩,過得也很痛快。
九月的天氣依舊熱得讓人心浮氣躁,尹悠抱着許知然愛喝的蜂蜜柚子茶,還有一條幹淨毛巾、一台小風扇、一把遮陽傘,随時預備沖上去給自家藝人帶去賓至如歸的關懷,然而許知然全程都沉穩極了,除了比平時安靜沉默一點之外,什麽異樣都沒有,從頭到尾也沒NG過幾回。
就好像聽完陸導的話後深受打擊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
尹悠心想咱也不敢問,咱也也不敢說,她默默蹲在一邊做一個合格的哆啦A夢,随時從懷中掏出許知然需要的東西。
等到許知然拍完最後一場,夜色已經降臨了很久。
許知然滿頭大汗地喝完今天第三瓶柚子茶,拉上尹悠準備回房間。
不料沒走到兩步,卻被人叫住了:“沒戲了,聊聊?”
是顧澤江。
許知然拍了一整天,沒什麽精神,尹悠看在眼裏,忍不住說:“她有點累了,改天聊呗?”
“累了正好,請你出去放松放松?”顧澤江勾起嘴角笑了笑,“小助理一起來也行,我請客。”
“算了,悠悠你先回去吧。”許知然拍拍尹悠,示意她先撤,然後往身後的欄杆一靠,“什麽事,說吧。”
“你今天沒去找武指練打戲?”顧澤江開門見山。
“嗯。”許知然看也不看他,“今天戲多,上午下午都有,來不及。”
“從午休到四點之前你不是都沒戲麽?陸導今天在等夕陽光,中間空檔了好幾個小時。”顧澤江搖頭,“前幾天你早就纏着武指挽劍花去了,今天怎麽不去?”
“累了不行嗎?想休息休息。”許知然不想和他多說,垂着腦袋說,“還有事嗎?沒事我回去了。”
說完她回頭就走,不料沒走幾步,卻聽見顧澤江淡淡說:“不想用替身咱們就不用,再多練幾天看看。我站你這頭。”
許知然一愣,猛地刹住步子。她猶豫了一下,回過頭去,然後就看到這人站在漫天星光之下,天青色的寬袍大袖随風飄揚,眉眼裏透着一點意氣風發的、少年人才有的驕傲,仿佛在說——我站你這頭,那就是世界都站你這頭了。
許知然沉默了一下,問:“你想怎麽站啊?陸導要是找了替身,你就和我一起罷演?”
“哪裏用得着罷演啊?你忘了我爹是制片人和資方了?”顧澤江大手一揮,一開口就是老資本家了,“我又不是和陸導過不去,隻不過咱們小劇組資金緊張,沒留請替身的預算,這也不行?”
他大言不慚地說着這樣的話,聲音飛揚,眉毛飛揚,整個人都飛揚。
許知然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心裏不由微微一動,複又微微一暖。
她揚了揚嘴角,頭一次這麽柔聲和顧澤江說話:“行了,我知道了,謝謝甲方大佬站我這頭。我先回去啦,你快去拍夜戲吧,待會兒陸導該罵你了。”
顧澤江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浪蕩地笑了起來:“喲,把我的時間也背下來了?”
許知然一呆:“啊?”
“要不然你怎麽知道我今晚還有夜戲?”顧澤江十分自戀地笑了起來,映着他這一副天生出衆的五官,很難不讓人感覺到女娲的偏心,“行了知道了,我走啦!”
許知然忽然明白他一個什麽作品都沒有的人,到底是怎麽吸引到幾百萬迷妹關注的了;可惜啊,就可惜這人不但自戀,腦筋還不太靈光。
她忍不住搖搖頭,朝顧澤江尚未走遠的背影說了句:“大熱的天,戲服和發套都沒脫,不是今晚還有夜戲,難道還能是你愛穿它們?”
顧澤江本來正在衣袂飄飄地走路,聞言一個踉跄,差點被自己的衣擺絆倒。他咬牙切齒地回頭瞪了許知然一眼,卻發現許知然已經走遠了,腳步比來時輕快了不少。
許知然回房之後,對照尹悠錄下來的示範動作,照例練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她照例捧着早餐去武指老師的休息室,讓他指出自己目前的不足。
武指老師大概也沒想到她如此執着,捧着尚且溫熱的咖啡輕輕歎了口氣。
經過幾天的苦練,許知然的劍花已經挽得十分利落,一招一式,英姿飒爽。武指老師對她的表現給予了肯定,然後忍不住困惑:“這進度不是挺好嗎,陸導有什麽必要非找替身不可呢?”
許知然一言不發,埋頭苦練,臨到開拍才趕去片場。片場已經架好了機器和軌道,許知然遠遠一眼,看見一個和自己身形頗爲相似的女孩子站在陸導旁邊,手上拎着一把劇裏的道具——青霜劍。
許知然咬緊牙關,進了棚子,看見在場諸人都端着一張嚴肅的臉。
顧澤江顯然很是生氣,胸膛一起一伏;舟一葉更是氣得臉色鐵青,胸膛起伏的頻率和顧澤江一模一樣。陸導卻是一副固執己見的樣子,見許知然來,臉色登時更沉了:“我拍了這麽多年戲,還沒見過人人都替女主角求情、幹涉導演判斷的情況。許知然,你倒是替他們争回氣給我看看!”
他将青霜劍抛給許知然,兇巴巴地命令:“今天拍一場聶霜殺出重圍的重頭打戲,我隻給你一次機會。拍不好就換武替,誰來也不管用!”
許知然揚手接過道具劍,右手微微發顫。
她閉着眼睛,任由威亞将自己拉上半空,然後在樹梢頭上猛地睜開眼來,“刷”的一下,便是一劍刺出!
明明是沒有開刃的道具,但圍觀的尹悠居然覺得,自己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劍寒光。
這一劍刺得淩厲之極,帶起一陣風聲,許知然身姿矯健,俯沖下地,發了狠似的将一衆群演的道具長矛掃落在地,然後挽了一個極漂亮的劍花,劍鋒徑往飾演反派的老戲骨喉頭逼去。
她這一招殺氣騰騰,像是積累了無數悲憤和郁郁,都要在這一劍裏爆發出來。全場一片鴉雀無聲,須臾過後才響起一個掌聲——卻是陸導。
他一邊用力地拍掌,一邊起身走到許知然身邊來:“好啊,知然,聶霜的膽氣總算被你激發出來了!也不枉我們這幾天籌謀。”一邊說,一邊輕輕把許知然手裏的道具劍拿了下來。
許知然雙目赤紅,下意識想護住手中劍,然後才慢慢反應過來。她看着陸導,茫然道:“激發膽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