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笑白倒是沒有這個煩惱，因爲他壓根沒看過《玄女傳》——畢竟劇播那會兒，這個未成年正在籌備文理分班考。
所以他對許知然的發揮很是認可，覺得第一遍能演成這樣已經很不賴了，開口就是“然姐牛逼”。
他的黃帝在舞台上戲份不多，受了重傷，中途退場，表演上沒太大難度，主要是台詞得給人一種病弱又堅定的感覺。
陳笑白戲齡十年，這對他來說不算太難，所以他演到自己角色退場之後，索性坐到舞台下的觀衆席，觀看許知然的表演。
許知然卻無論如何都不滿意。
她知道這一段戲眼全在自己身上，玄女如果沒立住，那整段戲都立不住。她越發焦慮，連尹悠送來的午飯都吃得心不在焉。
尹悠看出她不在狀态，小聲說：“你前隊友在三号排練室，對家今天點了一大堆外賣，送餐小哥都來了四五個，多半要請客吃大餐。”
“哦。”許知然頭也不擡，“請就請呗，反正他們倆都吃不胖。”
“那倒沒有。”有人淡淡接話，“我也是易胖體質，不敢吃人家的大餐，所以婉拒了。”
陳笑白端着盒飯，聞聲擡頭，喜道：“沈哥？！你怎麽想起過來？”
“那邊外賣擺滿了一桌子，沒地兒給我吃飯，所以找個寬敞的地方。”沈幼清端着盒飯站在門口，眼睛望着許知然壓在桌上的劇本，嘴裏卻坦然道，“順便看看你的數學題怎麽樣了。”
“不是吧沈哥，你比我爸在家盯我盯得還緊！”陳笑白哀嚎一聲，“你退圈那幾年不會去做家教了吧？！”
“趕緊吃飯，吃完飯給我看看你的題。”沈幼清不搭理他的貧嘴，端着飯盒走了過去，坐到陳笑白對面吃飯。
陳笑白高興地給他讓出了一個位置：“沈哥，你那新隊友怎麽樣？沒有我然姐厲害吧？”
許知然埋頭吃飯，隻留了一雙耳朵聽他們說話。
“看得出來，她仔細研究過原版的一招一式，整個表演過程都在精準模仿楊素素的表演——反正楊素素是前輩，模仿她也不丢人。”沈幼清淡淡道，“可《風蕭蕭》的女主角是李白衣，不是楊素素。”
陳笑白被他說得一愣一愣：“那沈哥你有沒有指出來啊？”
“雖然我們上台隻有幾分鍾，但說到底演的是這個人物的一段人生，人物小傳是不能省的，否則很難把握人物這個階段的狀态。”沈幼清自顧自地說，“如果原作太長，時間上來不及，可以先歸納主線，了解人物高光的片段，再結合自己的劇本來體驗人物感情。”
陳笑白本來隻是随口一問，沒想到能引出沈幼清這麽大一段話，不由有些呆滞：“啊？”
“不能把人物扁平化成一個符号，妄圖用‘打女’或者‘戰神’來給她們貼标簽，然後隻演這一個标簽。否則，演出來的隻能是人設，而不是人物了。”沈幼清說完這一大串，這才看了陳笑白一眼，補充道，“你的角色也一樣。”
陳笑白：？
沈哥你對我是不是太敷衍了一點？
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出味來：沈幼清看起來在點評安桃、指導他，其實字字句句都是對許知然說的。
所以他是知道許知然瓶頸了，特地跑來送經驗的？
……我果然是個工具人。
被沈幼清強行抽走習題冊的陳笑白悲憤地想。
聽了這麽長一串話，許知然當然不會不明白沈幼清的來意。
她并不很想領沈影帝的情，但沈影帝這一番話又的的确确是對症下藥，每句話都說在了她當下的困惑點上。
她霍然發覺，自己一直在想怎麽演一個比安桃更出彩的“戰神”，滿腦子都在想應該怎麽表現美強慘女戰神的風采才能比安桃更勝一籌，滿心都是勝負欲，卻根本沒有細細捋過玄女這個角色的一生軌迹。
正如沈幼清說的，她在試圖用一個标簽來概括玄女的一生——正如安桃演出來的原版一樣。
《玄女傳》原作雖然很長，這個節目也沒有給他們時間圍讀，但了解主線、細讀高光段落、總結人物的成長，這些總是不能忽略的。
連這些功課都不做，就妄想靠走捷徑來突破瓶頸，哪有那麽容易的事？
許知然豁然開朗，當即和陳笑白說了聲“你先做題，下午我晚點來”，就急匆匆地去了休息室。
她立刻上線訂閱了《玄女傳》全集，找出原作中女主角幾處重要高光，沉下心來研讀，又吩咐尹悠去《玄女傳》的書粉超話和貼吧，找一找有關主線、人物的精品帖子，彙總起來打印給她。
尹悠見她重新振作，高興地答應一聲，從午睡的床上一下子蹦了起來。
《玄女傳》文筆精煉，故事引人入勝，許知然将高光片段和書粉們總結出來的資料對比着讀，腦子裏“玄女”的形象終于逐漸清晰。
在許知然腦海中，她不再是長着一張安桃的臉、性格卻模糊不清的女戰神，而是一個有喜怒哀樂、有掙紮懷疑，最後卻仍舊勇往直前的姑娘。
她捧着劇本看得入迷，直到陳笑白的助理在外頭敲門，小心翼翼地問她準備得怎麽樣了，她才如夢初醒地問：“尹悠，幾點了？”
“三點了。”尹悠趕緊說，“你要不要去排練室了？我去給你買兩瓶蜂蜜柚子茶冰着，等你回來喝！”
許知然點點頭，合上被她劃了無數條紅線、寫了許多密密麻麻蠅頭小字的劇本，起身往排練室走去。
陳笑白好不容易才送走了化身家教老師的沈幼清，在排練室抓緊時間睡了一會兒午覺，睜眼才發現許知然還沒來。
他心說許知然不會也睡過頭了吧？趕緊叫自己助理去喊。
趁着這點功夫，陳笑白把劇本攤開又仔細讀了讀，對着排練室的鏡子調整了自己台詞的停頓和語氣，自覺和上午比起來判若兩人。
見許知然推門而入，他高興地跳起來打了個招呼，說然姐我今天下午可進步多啦，一定讓你大吃一驚！
許知然笑着點了點頭，擱下劇本就拉着他上了排練台。
一上台陳笑白就呆了：到底誰讓誰大吃一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