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效果加持之下,這個矛盾沖突強烈的開頭牢牢吸引了台下觀衆們的注意。
有人小聲問了句:“這是什麽電影,怎麽好像沒看過?男女主是舊情人嗎?”
沒人回答他的話,大多數人都全神貫注地看着舞台,還有前排的人回頭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說話。
周丹有些入迷,目不轉睛地盯着台上。
舞台上,徐局和其他幾個工作人員已經走上前來,克制地在倆人之間打量:“怎麽,兩位是舊交?”
“我們以前是同窗,從小學到大學都是校友。”許知然臉上的表情勉強得到控制,急切地望着她口中這個多年不見的同窗,“今晚我做東,一起吃個飯?”
“不了。”沈幼清并沒有考慮多久,就搖了搖頭,“回村小隻有一班車,六點開,錯過了就沒有了。”
許知然臉上微微一黯,卻還不肯放棄:“我有車,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村小最近在修路,車不好開。”沈幼清搖搖頭,向徐局道了謝,又扭頭看着許知然,沙啞着嗓子說:“多謝捐助。我替村小四十六個孩子謝謝你。”
說完,他扭頭要走,卻被飾演徐局的助演一把拉住了:“老李别急嘛!飯可以不吃,拍張照總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來來來,趕上了就一起拍一張,到時候挂公衆号上做宣傳嘛!”
沈幼清被簇擁着站在了人群中,和許知然中間隔着三個人。
許知然之前一直姿态優雅,這時候身體卻有些僵硬,直到拍照的工作人員開口提醒,才往沈幼清那頭緩慢挪了一步。
相機快門一閃而過,周丹坐在台下,覺得這兩個人雖然被裝進了同一張照片,中間卻好像隔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拍完合照,沈幼清和其他人道了别,獨自去往公交站台。
最後一班車還沒有來,他靠在站牌上,從衣兜裏掏出一根皺巴巴的煙來,默默點燃,吸了一口。
燈光黑了下去,遠處仿佛傳來朗朗書聲。
等舞台重新亮起的時候,有個紮着馬尾辮、女大學生打扮的女孩子從舞台另一頭跑來,聲音格外歡快而活潑:“李遠,我拿到鴻天集團的入職信了!就在你們長垣集團隔壁,幾分鍾的車程!”
周丹眼前一亮:許知然原來還有第二個扮相!
高貴冷豔女高管年輕的時候,居然這麽活潑俏麗嗎?
沒等她疑惑多久,有個男聲便笑了起來,是開朗而有朝氣的聲音:“那太好了!等一畢業我就租個小房子,養兩盆你喜歡的月季花。”
他邊說邊走上前來,周丹看清沈幼清的臉,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好像二十載歲月悠悠,在舞台上無聲流過。
原來腰背佝偻的李老師年輕的時候,居然有這樣陽光朝氣的一張臉,和這樣高大挺拔的身姿。
“誰答應和你住啦?”許知然瞪了他一眼,神态像足了周丹班上那些和男朋友撒嬌的女同學,青春又俏皮。不過她沒嘴硬幾句,就忍不住憧憬起來,眼睛亮晶晶的,盛滿了對未來的向往:“那我要把花盆擺在陽台,嗯,再去拍一張最好看的合影,洗好挂在卧室!我們還沒拍過合照呢!”
沈幼清寵溺地看着她,眼中全是溫柔之色。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急促的呼喊打破了這份流動的溫柔:“李遠,快去宿舍樓下接電話,你們老家打來的,說你初中班主任生病了!”
伴随着急促的腳步聲,舞台再次暗下去。
随後燈光亮起,映出許知然恨鐵不成鋼的一張臉:“李遠,明天就是報道的日子,你真的要放棄長垣嗎?”
“那何慈,你真的想放棄我們的學校嗎?”沈幼清的表情同樣倔強而失望,“于老師還躺在醫院裏,她最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村小那二十幾個孩子!”
“教育局會派新的老師下來,又不是非我們不可!”許知然被他吼得有些心虛,微微側過臉去,“我們已經代了十幾天課了,再拖就不能入職了。”
“可村子離縣城有幾百裏路,要翻兩座山,供水供電都不穩定,你沒聽于老師說嗎?縣教育局這些年派下來的年輕老師,沒有一個能待滿一年的。”提起于老師,沈幼清聲音更急切了,“何慈,沒有老師願意來的話,村小會被撤并,我們村裏的孩子要翻兩座山去上學!”
許知然眼眶一紅,聲調也漸漸高了起來:“所以呢?所以你就要放棄三輪面試才進去的長垣,留在山裏當一輩子小學老師?李遠,你忘了我們高三的時候拼命讀書是爲了什麽?是爲了離開這座山,不是爲了留下來!”
“可我們要是走了,村子裏其他人就沒機會走出去了!”沈幼清徹底急了,“沒有于老師我們早就出去打工了,哪裏來的大學可讀?拒絕她最後的心願,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許知然一下子站住了:“什麽意思?”
沈幼清深吸一口氣,終于下定決心看着她:“你要走,我攔不住,可我沒辦法拒絕于老師。”
許知然猛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管她走不走,他都決定了要留下來。她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聲音顫抖地說:“等賺了錢,我們回來做捐助人不行嗎?給村小捐好多好多教學樓,讓孩子們都能搬進新學校!不行嗎?”
“那得再過多久?十年?二十年?如果回來的時候村小已經沒了,我怎麽跟于老師交代呢?”沈幼清悲哀地看着她,咬着牙根努力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何慈,我們分手吧。我祝你前程似錦,鵬程萬裏。”
許知然淚流滿面地看着他,哽咽着問:“那我們的月季花呢?我們的照片呢?我們……”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流着眼淚狠狠扭開頭,抱起自己的行李,頭也不回地汽車站走去。
她邊走邊哭,沒有看到沈幼清悄悄在後面跟了一路,直到目送她走入汽車站的大門。
汽笛聲終于響起,門外的沈幼清攥緊了拳頭,眼圈通紅,終于忍不住落下一行淚來。
這座青山就像一個明晃晃的分岔路口,将兩人的一生徹底劃開,一隔就是二十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