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師傅以爲自己見了鬼,吓得渾身一哆嗦,正想着是不是再跑回公共廁所躲一躲時,那個黑影兒不見了。他站在原地,怔了一會兒,見黑影沒再出現,又擔心他會不會鑽到自己鋪子裏,搓搓手,小心翼翼地往自家鋪子這邊走。快走到門口時,他再一次聞到了那股特别的知了尿的味道。低頭一看,原來是門前遮擋下水道的石闆不知什麽時候被人給掀開了。
難不成,是那個黑影兒?
可那個黑影閑着沒事兒掀下水道的石闆幹啥?這是石闆,就算拉走,也賣不了錢。就在他準備動手将石闆給蓋上的時候,看見下水道裏浮着一張人臉,且那張臉還是他自個兒認識的。在發出一聲短暫的驚叫之後,馬師傅趕緊捂住自己的嘴,跑回了鋪子裏。
回到鋪子裏,他原本是想把媳婦叫醒,給她說說下水道裏的事情,可又擔心深更半夜的再把她給吓着。他坐立不安,也沒什麽心思睡覺,再吸了好幾支煙之後,終于鼓起勇氣又走到了鋪子外頭,将石闆給拉上了。
他倒也不是故意隐瞞不報,隻是一個普通人,突然遇見這麽一檔子事兒,心裏有些想法,有些猶豫都是正常的。後來,他還是忍不住報了警,畢竟那個人是躺在自己鋪子門前的下水道裏,遲早都是要被人給發現的。他越早報警,警方就能越早抓住兇手,真拖的日子長了,沒準兒自己還成了殺人嫌犯。
“你剛說你認識那個死者?”刑如意抓住問題的關鍵問。
“認識認識,但也不是很熟。”馬師傅點着頭說:“他叫董浩子,不過我估摸着這不是他的大名,是小名。至于大名是什麽,我沒問,他自個兒也沒說過。我在老街上開鋪子之前,在老城那邊擺過賣早餐的攤子,他就住在那附近,經常來我的早餐攤兒吃飯。他這個人,比較能說,海天胡地的,日子久了,我們也就都認識了。”
“他是做什麽工作的?”
“看廠子的。”
“廠子?”
“老城那邊有個紡織廠,十多年前倒閉了。廠子是倒閉了,可裏頭的機器設備什麽的都還在。聽董浩子說,機器也賣出過一部分,但一些老舊的沒人要,就還在裏頭堆着。他爸媽以前都是那個廠子裏的員工,他算是廠二代。他學習不好,初中畢業之後就再沒上學,一直在社會上混搭,什麽都幹過,卻什麽都沒幹好,也沒掙到錢。眼看着都四十好幾的人了,積蓄積蓄沒有,老婆老婆沒有,啥都沒有。這兩年大環境不好,他也懶,不想再出去打工,他爸媽就通過以前的那些老關系,給他安排到那個沒人的廠子裏給當個保安。說白了,就是幫着看廠子裏的東西,别讓人拿去給當垃圾賣了。”
“他一直在哪兒嗎?”
“應該是吧,我跟我媳婦兒從那個地方搬出來的時候,他還在,也沒聽說他想要換工作啥的。不過,我倒是聽人說過,說那個紡織廠是公家的,這些年一直擱着沒動,是因爲上面不知道該拿那麽大一片地幹嘛使。最近,聽說是給租出去了,至于租給誰,咱就不知道了。反正,能租下那麽一大片土地的,肯定是有錢人。”
“您覺得這個董浩子會有仇家嗎?”
“這種事兒我一個外人怎麽敢瞎猜。”馬師傅有些爲難的看着刑如意。他雖是老實人,卻也知道,像這種牽扯到人命官司的事情是不能瞎說的。你随随便便說的一句話,就有可能誤導警方的偵查方向,是會造成麻煩的。
“咱們就是閑聊的,這閑聊的内容,不會作爲偵查方向的。”刑如意知道馬師傅在顧慮什麽,就直接把話說到了明處。
“我聽說,我是聽說的啊,我聽說這個董浩子年輕時候挺混的,私下幹了不少違法的事情。可因爲沒證據,所以你們公家也一直拿他沒辦法。”
“什麽違法的事情你知道嗎?”
“好像是走私藥品,但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聽那些到我們早餐攤上吃飯的人說的。你們也知道。早餐攤兒,啥人都有,等飯的時候,閑着沒事兒就會随便說幾句。人家是随口一說,我也就随耳一聽。規矩嘛,大家都懂,不會尋根究底的去問,不合适。”
“好,我們知道了,打擾馬師傅你了。對了,這幾天你和嫂子就去尋新的合适開鋪子的地方,我下午就聯系房東讓他把退租協議還有押金退給你們。這鋪子裏的東西,你們可以慢慢收拾,慢慢搬,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再搬過去也行。”
“謝謝,謝謝你。”馬師傅激動地站起來跟刑如意握手。
“你真要租下這個鋪子?”出了門,常泰又确認的問了遍。
“自然是真的,這老街最适合開胭脂鋪子了。”刑如意看着老街上的景象:“有個細節不知道常大哥你注意到沒有?”
“藥品。”常泰說出那兩個字來。
“還有紡織廠。”刑如意回頭,看着常泰的眼睛:“十多年前的案子,與今天的案子頗有些相似之處,而且在死者身旁都發現了蟬衣。紡織廠的副廠長王興濤雖被定性爲自殺,且與藥品沒有什麽直接的聯系,但那場車禍裏卻剛剛好有他的親戚。還有,在車禍中喪生的多是醫生,醫生與藥品之間,又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董浩子也是紡織廠的,按照他的年紀推算,十多年前,少說也得十七八歲,正是能胡混的年紀,走私藥品這種事情,也像是能幹得出來的。”
“我讓丁當去查查。”
“嗯。”刑如意輕輕點頭,抱着貓咪準備離開。
“你要不要去看看死者?”常泰叫住他:“興許,你能從他身上問出更多的事情來。”
“常大哥,以前的你可不是這麽喜歡走捷徑的。”刑如意轉身,看着常泰搖頭:“我是可以幫忙問鬼神,可是常大哥,你有沒有想過,長此以往,你會依賴上我的這種能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隊裏,不在你們身邊了你們要怎麽辦?案子不破了,冤情不伸了。我答應過譚局,除非你們的調查進入死局,否則,我絕不介入太深。”
常泰眸光暗了暗,随後又亮起來。
“是,你說的是,我們是刑警,不該依賴着那些東西去辦案。”
刑如意認可的點點頭,抱着貓咪,往前走了。
常泰在豆腐湯鋪門口站了一陣兒,開車去了殡儀館。法醫陳傑,還在驗屍。聽見敲門聲,擡頭,看是常泰,便又繼續忙活起來:“死者傷口不平滑,骨肉參差,兇手是硬生生将四肢剁下來的。咱們都是專業的,也都在學校裏上過課,知道這殺人是件容易的事兒,隻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關就行,可分割屍體,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首先,這得考驗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其次,人剛死,這身體裏的血液尚未凝固,每一刀下去,都會噴濺出無數的鮮血,這場面,别說是個普通人,就是我這種經驗豐富的法醫都不一定能應付的了。”
“的确。”常泰認同的點頭:“我可以開槍擊斃罪犯,卻不一定有勇氣拿起砍刀分割屍體。這種事情,沒點兒過硬的心理素質是抗不下來的。”
“兇手不光有過硬的心理素質,還有一定的醫學常識。這以往的案件,也是有的,很多兇手雖然想要分割屍體,但下手的地方不對,那把屍體剁的叫一個慘不忍睹。可這個兇手,是選擇人體四肢的關節處動手的。這關節,原本就是人體連接的薄弱之處,下刀輕松惬意,而且不易造成大面積的血液噴濺。用個咱們學過的成語,叫庖丁解牛。”
“法醫就是法醫,這麽殘忍的事情,也能被你說的這麽輕松。”
“不然呢,每天都死氣沉沉的,我們這工作還能做下去嗎?法醫也是人,也吃五谷雜糧,也有自己的心理關要熬。我們對死者心懷敬意,但對自己的工作要懂得适當調節。”陳傑說着,忽得擡頭看了常泰一眼,問:“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是不吸煙的吧?這才幾年啊,愣是把自己也給變成了一個老煙槍。你們幹刑警的,案子破不出來,心理壓力大,我們做法醫的也一樣,如果不能掌握死者留給我們的信息,我們心理壓力也會很大。隻不過,你能抽煙,我不能,我隻能想别的辦法調劑。”
“還有别的信息嗎?”
“兇手選擇的抛屍現場很有意思。”陳傑停下手中的動作:“根據一般人的心理分析,這抛屍,要嘛選擇人迹罕至的地方,不容易被發現。要嘛選擇人多的地方,容易隐藏。要嘛,就是選擇自己熟悉的地方,也就是俗稱的心理安全範圍。選在這個範圍内抛屍,是因爲兇手覺得安全,覺得沒有人能懷疑到自己。老街是商業街,自然不屬于人迹罕至。人多倒是挺多的,可僅限于晚上,這拖個行李箱逛街,也算是紮眼的好吧。所以,兇手選擇這個地方,是不是因爲這是他的心理安全區?”
“有地圖嗎?”
“就知道你要地圖,喏,我已經讓助手給你準備好了,就放在那邊的凳子上。我看過了,這老街本身就是個居民聚居區,以前住的都是老洛城人,改爲商業街後,住在那裏的基本上都是外來的租客,也就是在老街上做生意的。再往裏頭,是個城中村,人員更爲複雜。四周,也有不少的居民小區。調查和排查工作,同樣困難,我個人建議,還是從死者周邊排查,沒準兒運氣好,就讓你逮着兇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