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嬰索命?”
“我知道這事情說出來,的确讓人很難相信,可除了這個,别的都解釋不通。”老人用手抹了把臉:“是,我媳婦兒的死,曾一度讓我們家人覺得難看,甚至出門的時候都感覺是在被人指指點點。可我清楚我爹媽的性子,他們不是那種特别在意旁人說什麽的人,而是隻要認爲自己做的是對的,就算你們罵我,我也覺得自己是對的。我嶽父母上門的時候,他們或許還會有那麽一絲絲的愧疚,可當旁人都罵他們的時候,他們反而覺得自己是受害者。他們會認爲是我媳婦兒不争氣,如果她生的是男孩兒,她又何必去當那個壞奶奶,将孩子給捂死。如果我媳婦兒安安生生的不去走娘家,她又怎麽會突發神經,跑到人家果園子裏去上吊。結果呢,不光她死了,害我們家白娶了媳婦兒,還讓我們家賠錢丢面子,名譽掃地。等我媳婦入土之後,我爹媽直接就把這件事給翻篇兒了,甚至還商量着再給我娶個能生兒子的。
你是警官,見多識廣,你覺得像我爹媽這種性格的人,會因爲心裏難受,會因爲覺得對不起我的媳婦兒跟孩子就去尋死嗎?那個那年辦案的技術的确不如現在的,可人家也都是盡心給查了的。不管是我爹,還是我娘,都找不到被人謀殺的證據,可他們的死,又是那樣的難以解釋和奇奇怪怪。
還有,在我爹娘死去之後,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看見我媳婦抱着我的閨女站在那條小路上,背後是白晃晃的月光。我聽見她們對我說,冤有頭債有主。說完,她們就消失了,再也找不見了。”
老人接着歎氣:“因爲這個夢,我知道事情都結束了,我媳婦兒跟閨女也不會再回來找我了。給爹媽辦完後事之後,我就離開家鄉到了洛城,然後進了一個小的廠子。剛進去的時候,那廠子特别破落,後來換了廠長,效益一下子好起來。再後來,我成了主管,單位也給分了房子。退休之後,我用自己攢的那些錢,又在這裏買了套房。要說,我這一輩子過的也不算很差,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去看的風景也看過了,可就是老了老了,卻是孤家寡人一個。
這些年裏,我倒是也談過幾個對象,可都無疾而終。到後來,我也死心了,我覺得隻有我一輩子孤孤單單的才能對得住我的媳婦和閨女,對得住我那個還沒有出生就跟着我媳婦兒去了的孩子。”
老人在說完這最後一段話後站了起來,“常警官,我的故事講完了。”
“女兒,夭折,報應,活該。”
常泰眯着眼睛總結出來四個詞。
“哦,我想起來了,那個叫安甯的姑娘請求我将我的故事講給常警官之後,還給我留了一句話。她說,她原本也是有機會做母親的,她還說,她跟徐淩之間也曾有過一個女兒。唉,這姑娘,也是個傻的。這徐淩跟自己媳婦兒不好嗎?不是不好,而是日子過久了,就不那麽好了。要不,也不能半路找個她是不是?她跟徐淩之間,就算有過一個女兒又能怎麽樣呢?徐淩的媳婦兒沒他生兩個女兒啊,可徐淩不照樣不稀罕。這徐淩啊,就跟我當年一樣,他那個媽啊,也是個重男輕女的。這件事,不光我知道,我們整個小區裏的人都知道。”
“是徐淩前妻說的嗎?”
“不是,人家是個好好過日子的,哪怕跟徐淩離婚了,也沒在這小區裏叨叨過什麽。我說的這些,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會兒,徐淩的媳婦兒剛懷上第二個孩子,徐淩她媽隔三差五的也會過來瞧瞧,逢人就抱怨徐淩他媳婦兒,說她肚子不争氣,沒給他們老徐家生個男孩兒。還說,如果這第二胎還是女兒,就讓她給打了,再生一個。四五年前的事兒了吧,那時候,大家都已經知道這生男生女啊不關人家媳婦兒的事兒,那得找自己的兒子。可徐淩他媽就像當年的我老娘似的,蠻不講理的,非說這事兒怪自己的媳婦兒。再後來,除了個别人,咱們小區裏的人都不太願意搭理她。
後來,徐淩跟他媳婦兒離婚了,咱們小區裏的人背後也說,都知道,這事兒啊,十有八九跟他那個媽媽脫不了幹系。”
老人說着,往燒焦的房子裏看了眼。
“唉,這人啊,都是不長前後眼的。若不是徐淩他媽,徐淩跟他媳婦兒沒準兒現在還好好的住在這裏頭。安甯那姑娘,沒準兒也能遇見一個好人家。”
老人走後,常泰又将整個房間仔仔細細地過了一遍。雖燒毀嚴重,可大概還能辨别的出這屋子着火之前的模樣。
徐淩前妻應該是個挺利索的女人,家裏收拾的很規整。徐淩也檢查過牆上的電路,就像他前妻說的那樣,因爲家中有孩子,所以家裏的電器,電路都做過特殊的斷電和防火處理。雖說水火無情,可在這種連滅火器都備用的家裏,想要眼睜睜看着大火燒起來也不容易。除非,徐淩是自己想要死的。
“常隊,安甯的進一步屍檢結果出來了。”法醫陳傑給常泰打電話。
“如何?”
“我們在現場沒有發現第三人進入的痕迹,而且現場也沒有被故意清理過的痕迹,因爲房間裏的足印,指紋什麽的都特别多,我們加班加點的篩查,除了徐淩跟安甯的,就再也沒有别人了。哦,有一個多餘的,但經過證實,是他們家雇傭的鍾點工的,但在出事當天,鍾點工是不上班的。”
“不上班?是因爲請假,還是别的什麽?”
“這個,我們也找人問過了。鍾點工說,安甯跟徐淩都是極其注重個人生活的人,這别墅日常打掃也都是安甯自己在做的。可因爲是别墅,面積比較大,打掃起來也特别累。所以,安甯額外又請了鍾點工。但,安甯家的這個鍾點工跟别家是不一樣的,她不用每天都去,隻在固定的周日去,從早上打掃到晚上,跟安甯一起爲别墅做徹底的清掃。雖每月工作四天,可工資是按照整月給的。鍾點工年紀不大,今天才三十六歲,家裏有個患病的丈夫,還有個上幼兒園的孩子,比較在乎這份工作。”
“比較在乎這份工作。”常泰抓住了一個關鍵詞:“那會不會是因爲工作導緻安甯與鍾點工之間發生了矛盾?”
“不會吧,如果安甯覺得這樣請鍾點工太不劃算,完全可以調換鍾點工的工作模式和工作時間。”陳傑說着,又補了一句:“我想起來了,我們在安甯家裏找到過一份她跟鍾點工簽署的勞動合同。合同時期是新的,這說明安甯與鍾點工之間是沒有矛盾的。對于鍾點工來說,每月工作四天就可以得到整月的工資的确是件類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估摸着咱們整個洛城也就安甯這麽一家。要是這麽好的工作丢了,的确很難再找。這個鍾點工,也明白這裏頭的道理,所以她曾主動要求安甯将她的工資調低。這點兒,我們也跟家政公司的人了解過。證實了鍾點工沒有說謊。”
“安甯同意了嗎?”
“沒,安甯給回了,說她之所以這麽付錢,不是因爲鍾點工不願意按天去工作,而是她覺得沒必要,她更喜歡現在的工作模式。願意繼續雇傭這個鍾點工,一是因爲年紀相仿,二是因爲她幹活的确很利索,符合自己對于家庭衛生的幹淨理念。還有就是,這個鍾點工的人品是她信得過的,手腳很幹淨。安甯跟徐淩結婚四年,這個鍾點工在别墅裏工作了兩年,兩年間,她沒有動過别墅裏的任何物品,也沒有發生過失手打壞東西這樣的事情,所以私下裏,她跟安甯的關系也不錯。
再有,這兩三千塊,對于咱們來說,那可能是一個月的工作。這一個月工作三十天,是三千塊。工作四天還是三千塊。對于咱們這些窮人來說,的确是差别很大。可對于安甯這樣住别墅的闊太太來說,不算什麽。三千塊,也就是她出去吃頓飯,買雙鞋的錢。”
“這些也是鍾點工說的嗎?”
“不是,是安甯自己在家政公司說的。當時好多人都聽到了,還有人眼紅,羨慕這個鍾點工找到了這麽好的雇主。”
“陳傑。”
“嗯。”
“幫我聯系技術組的同事,讓他們再仔細看下别墅周圍的監控,這一次,看的不是安甯或者徐淩,或者鍾點工,而是不在别墅裏居住,不是别墅物業人員,卻在事發前後頻頻出入小區,且在徐淩家别墅附近活動的可疑人員。
還有,再去家政公司調查。調查重點不再是鍾點工跟安甯之間的關系,而是鍾點工跟别的家政工作人員之間的關系。你剛剛有句話提醒了我,有人眼紅,有人羨慕這個鍾點工能夠找到安甯這麽好的雇主。不光每月按時給錢,還不用每天都去工作,這種好事兒,她們怎麽就沒遇到呢?”
“不可能吧,這就算眼紅,也不至于爲了每個月的兩三千塊錢就去殺害别人的雇主吧?”陳傑在電話那邊說着。
“沒什麽不可能的,你剛剛也說了,對于咱們這些窮人來說,兩三千就已經是很大的一筆錢了。”常泰挂斷電話,将目光落在了對面那面焦黑的牆壁上:“就算是鬼,也需要借助人的手來犯罪吧,而那些想要逃避法律責任的罪犯,也通常都會用鬼做幌子。是人,是鬼,得抓出來才能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