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玉翠的那雙眼睛裏已經流淌不出任何的眼淚,第八任丈夫的雙親,張牙舞爪的朝着她撲過來,她站着,沒動。
盡管有刑警阻攔,可那些拳頭還是落在了她的身上,指甲還是劃破了她的臉頰。就在所有人以爲鍾玉翠會哭的時候,她竟然笑了,笑的是那麽的凄涼,那麽的可憐。她在公婆的拳頭中,怒罵聲中,緩緩地跪在了地上,然後一邊笑,一邊不停地問着自己:“爲什麽?爲什麽死的不是我?”
“因爲前世因,今生果。”刑如意抱着貓咪走過來。
“什麽是前世因,什麽是今生果?”鍾玉翠神色迷離。
“我給你看看。”刑如意蹲下來,用手輕輕捂住了鍾玉翠的眼睛。
旁邊,她的第八任公婆還想要厮打,卻被她輕飄飄的一個眼神掃過去,全都縮了回去。她站起來,轉身,對着鍾玉翠的公婆說。
“在你們的兒子帶她回家的時候,她是不是告訴過你們,她天生克夫,而且已經克死了七任丈夫,且這七任丈夫沒有一個是能在婚後活過七天的?”
“那個時候,誰能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呀!”老太太痛哭,樣子十分可憐。
“你知道!”刑如意指了下老太太:“兒子娶媳婦,作爲母親的怎麽可能不去打聽,你去打聽了,也知道鍾玉翠說的都是事實,但你在打聽鍾玉翠的事情,也順帶知曉了别的事情。例如,她的那前七任丈夫都是獨生子,且家庭條件不錯。兒子雖然死了,但卻與鍾玉翠無關,即便是她曾經的公婆對她頗有怨言,也因爲獨生愛子的死無心跟她糾結房産。所以,在鍾玉翠的名下,至少有六套房子。你們的兒子雖然是公職人員,卻隻是個基層的,依着他的性格未來在前途上也很難有所發展。你們的家庭條件,在這個城市裏隻能說是一般,而且你兒子離過婚,離婚的原因是對方嫌棄他懶惰不上進,好不容易碰上個像鍾玉翠長得這麽好看,手裏還有錢,且沒有生養過的女人,你們覺得很劃算,尤其可以去打打你那前兒媳的臉。克夫這種事情,隻要男人的命比女人的命好,就能解決。甚至爲了保險,你還專門去廟裏給你兒子求過簽,求過一支上上簽。”
“你怎麽知道?”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不是沒擔心過自己的兒子,但你更在乎自己打的小盤算,你尋思着,等你兒子跟鍾玉翠結婚之後,想辦法讓她把自己名下的房子過戶兩套你的兒子,到時候再讓你兒子跟這個克夫的女人離婚。依着洛城的房價,這一套房子少說也得一百來萬,到時候留一套賣一套,你兒子有房有車,還有正式工作,這洛城的好姑娘還不挨着挑。隻可惜,你兒子的命,到底不如人家的命硬,你惱羞成怒,覺得自己虧大發了。說白了,你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你兒子的命,而是到手的東西還沒見着影兒呢就飛了。”
“你胡說,我在乎的就隻有我兒子。殺人償命,鍾玉翠這個克夫的女兒,是她克死了我的兒子,我要讓她償命。”
“是要她償命啊,還是要她補償啊。”
“當然是償命,不過補償也是必須的。如果不是我兒子娶她,如果不是她克死了我兒子,我兒子怎麽可能會死。我們就這麽一個兒子,日後還指望着這個兒子給我們養老呢。她不賠償,誰賠償。”
“你想要她賠償多少?”
“至少五套房子吧,我查過了,她名下除了第一套房子之外,剩下的都是一百七八十平的,我們要大的。”
“胃口可真不小,可惜,你兒子是自殺的,她也是受害者,并且作爲你兒子的合法妻子,她還有權利繼承你兒子留下的部分資産。”
“她想得美,她休想。”
“她不會稀罕你兒子留下的那些東西,至少眼下,她是真的在爲你兒子傷心,而你卻是在爲得不到鍾玉翠的房産傷心。”
“你——”老太太指着刑如意:“你算什麽東西,你憑什麽幫着鍾玉翠這個喪門星說話。”
“我是誰,你沒必要知道,你隻要知道,錢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别把心思都放在這上面就行。老年喪子,是件悲痛的事情,可遇見像你這樣的老人,我連安慰的心情都沒有。”
“老頭子——”
老太太無助的看向自己的丈夫,誰知卻被老頭鐵青着一張臉狠狠地将她的手臂給甩開了。
“從前,我就知道你貪财,你這眼裏就隻有錢錢錢。咱那第一個兒媳婦多好啊,人是又孝順,又上進的,可你個老東西不知足啊。你總嫌棄她賺的少,總說别人家的媳婦是開公司的,别人家媳婦的爸媽是當大老闆的,結果呢,人家拼着那一口氣直接做到了部門經理,一個月能拿一萬多塊。你呢,又在家裏擺譜,說人家隻管上班,都不顧家了,天天在家的鬧騰鬧騰。結果好,你鬧騰的人家連你那個兒子都看不上了,直接走了。
人家這姑娘說的對,小鍾第一次來咱家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個兒的情況告訴咱們了,人家還勸咱們,讓咱們幫着說說兒子,不要再喜歡她了。可你呢,出去打聽了一圈兒之後,還非得讓兒子娶。我當時還納悶呢,原來你是打聽到人家小鍾名下有錢。我告訴你,兒子就是被你這貪錢的毛病給害死的。”
“老頭子,你咋能這麽說我呢,是她克夫,是她克死咱兒子的呀。”
“兒子是不是小鍾克死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光克夫,你還克子。這麽多年,我也算是忍受夠了。以前,想着兒子在,咱老夫老妻的再去鬧離婚對兒子影響不好。現在兒子沒了,咱們也沒必要再将就下去了。”
“老頭子……老頭子,你這是要逼死我呀。”
“你喜歡錢,喜歡房子,那就都給你。”老頭擡頭看天,歎了口氣:“我呢,回老家去,這城裏的兩套房子,還有咱們名下的那些存着都給你,我就帶一點兒現錢回去就行。”
圍觀的人都愣了,誰都沒想到,一場鬧劇會是以那樣的方式開始,又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的。
鍾玉翠緊閉雙眼,依舊跪在地上,她的五官都像是被封住了一樣,她聽不見,看不見,甚至感覺不到周遭的那些變化和聲音,她所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景象。那些景象,既像是自己的親身經曆,又像是在過電影一般,一幕幕從她的眼前劃過……
火,漫天的大火不知何時燒了起來。
熟睡中,極熱的氣浪和滾滾濃煙幾乎奪走了她全部的呼吸。
她睜開眼,看見了逼人的火光,于是翻身去抱原本躺在自己身邊的弟弟。
弟弟早已經醒了,他瞪着驚恐的大眼睛,看着那些火光,一動不動。
“阿寶,阿寶不怕,阿寶還有姐姐。”她緩緩的伸出手,先是觸碰了一下弟弟,看見他眼珠子轉動,這才将他抱到懷裏,輕輕安撫着:“阿寶乖,姐姐這就帶阿寶去找爹娘好不好。”
鍾玉翠輕聲咳着,她用力抱住弟弟,從鋪着草席的床上爬下來。
濃煙全都浮在上面,她機智的帶着弟弟在地上爬着走。
火,是從門那裏點燃的,可放火的人并不知道,在他們簡陋的卧房裏是有個窟窿的。那個窟窿先是一道牆體裂縫,後來經過雨水沖刷,不知道怎麽就榻了。爹娘原是打算入了秋之後再修的,還沒等到修牆,壞人就來了。
鍾玉翠帶着弟弟從着火的卧房裏逃了出去,卻看見了她生命中最爲恐怖的場景。
他的阿爹躺在地上,頭上被砸出一個很大的血窟窿,兩隻眼睛還睜着,卻已經完全沒有了神采。她阿娘上半身濕漉漉的,在距離阿娘不遠的地方就是他們家的水缸,她幾乎能夠想象的出,她的阿娘是如何死的。姐姐也倒在地上,脖子上勒着一根繩子。還有哥哥,哥哥還沒有死,他在掙紮,可不管他如何掙紮都沒有辦法擺脫那些壞人。他們一邊笑着,一邊抓起用娘身上流淌出來的水和爹身上流淌出來的血混合的泥巴往哥哥的臉上抹,一層又一層的。
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是應該帶着弟弟逃走的,可她動不了,她全身都像是僵住了一般。就在她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被火光吓蒙的弟弟突然清醒了過來,他開始大哭,開始大哭着喊爹娘。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想去捂着弟弟的嘴,那些壞人卻已經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他們抓走了弟弟,爲首的那個人,用手輕輕一扭,弟弟的脖子就斷了。
那個“咔嚓”的聲音直接嵌入到了她的骨血裏。
她知道,下一個就是她,但她不怕,她隻是瞪着眼睛,一個挨着一個的看清楚那些人的臉,記清楚他們的模樣,她說:“我記住你們的樣子了,不管死後我會不會變鬼,也不管曆經多少個輪回,我都會找到你們,然後用你們的法子一個一個的殺掉你們。”
那個爲首的壞人笑着,從靴子裏拔出了刀來,用刀尖對着她的眼睛:“看見我們了?沒關系,隻要挖掉了你的這雙眼睛,你就再也看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