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芳的母親在小楊莊的深溝裏開了片荒地,在翻地的時候,翻出了一個小棺材,再踢走棺材的時候,失足摔倒壓到了一個骷髅頭,然後從骷髅頭裏撿了塊玉。
看着像是意外之喜,實則是厄運纏身。
刑如意一手理着貓毛,一邊問杜新蘭:“杜芳媽見到那塊玉是在那一天啊?”
杜新蘭仔細回憶了一下後,說出了個日期,而這個日期,恰好就是杜芳的室友郭華墜樓的前一天。
那天晚上,郭華墜樓。
那天晚上,有惡鬼拍響了杜芳家的門。
杜芳打開香夫人,要了郭華的命。惡鬼上門,是要索取杜芳媽的命。
這是杜芳跟那個神秘的西裝小醜做的交易,眼下看來,這個交易還沒有完成。
“杜大姐您之前說的,杜芳媽媽是帶着兒子相親去了是吧?”
“是啊,是去相親了。杜芳的弟弟叫杜國強,年紀不大,才剛二十出頭。雖說咱們莊戶人家不好說媳婦,可再着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杜芳媽不是被那個髒東西給纏上了嗎?去廟裏求過神,拜過佛,可都不管用,思來想去,就想着先把兒子的事情給說住了,這萬一人真不在了,也能閉上眼睛不是。那個,咱們莊上是有說法的,至親過世,三年内不能再辦紅事。這國強眼下是小,可再過三年,那就不小了。杜芳媽的考慮,也是在情在理的。”
“杜芳媽媽被惡鬼纏身的事情,你們莊子上的人都知道嗎?”
“說都知道,這不大可能,可總有人像我一樣是知道的。”杜新蘭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着,這十有八九,杜芳媽媽的事情就是被她給說出去的:“唉,也怪這杜芳媽,你說她要不貪心,不把這東西撿回來不就沒事兒了。現在可好,就算她閨女拿了再多的錢回來,别人家也不敢輕易把女兒嫁過來。
這不,就國強的婚事啊,都說了七八家了,沒有一家能成的。今個兒去的這家,是别的村的,離咱們這裏比較遠,應該不知道他們家的事情。我估摸着,沒準兒能成。國強這孩子,要個子有個子,要臉盤有臉盤的,莫說咱們這裏的姑娘,就是到了城裏,也挺招人稀罕的。”
“杜芳經常拿錢回來嗎?”杜新蘭說的是杜國強的事情,刑如意關注的卻是剛剛杜新蘭說的那句話。
“經常啊。”杜新蘭坐直了身子:“這杜芳可是好姑娘。你别看這孩子學習不好,可人長得漂亮,頭腦也聰明。人家初中畢業之後就去城裏打工了,後來去那個專門賣汽車的地方當銷售員。那賣的可不是一般的汽車,都是特别高檔的,最少也得幾十萬的那種。這賣掉一輛車,就提一部分錢,一個月下來,怎麽也有個七八千的工資。
這杜芳媽起初也是擔心閨女小,掙了錢亂花,就說給她存上。這杜芳也聽話,每個月的工資都會如實打到她媽媽的存折上,這一晃得好幾年了吧。就在前不久,這好端端的母女兩個吵了一架。”
“是因爲錢嗎?”
“因爲錢,也因爲杜芳那個弟弟,也就是國強。”杜新蘭歎了口氣:“要說起來,杜芳這閨女也不容易,在城裏打工這麽多年,也沒遇上個合心意的。我聽我們家姑娘說,杜芳在城裏是有男朋友的,而且那個男朋友還是個老闆。這普通男人尚且喜新厭舊,朝三暮四的,更何況還是大老闆,聽說最近兩個人在鬧分手。
杜芳媽是個直脾氣,就因爲這件事,跟杜芳吵吵起來,她覺得自己閨女笨,跟人家談了那麽多年,啥都給人家了,結果被人給踹了。又說杜芳沒本事,哄不住人家。還說,這要是大老闆變成了她家的女婿,她弟弟杜國強也能跟着享享福。
我從來都沒見過這閨女哭,可那天,哭的那是一個稀裏嘩啦啊。她問自己的媽媽,這些年到底有沒有關心過自己。除了每個月發工資的那幾天給她打電話要她打錢之外,從來沒有問過她在外頭辛不辛苦,吃飯吃的怎麽樣,生病了有沒有人照顧。就連知道她跟男朋友分手,都不關心她是不是心裏難過,需不需要安慰,而是一味的擔心自己的弟弟将來沒有一個有錢,有能力的姐夫罩着。
杜芳媽這脾氣一上來,就直接給了杜芳一個耳刮子,還說這姑娘是白養了。讓她趕緊尋個人家把自己給嫁出去,免得将來變成了老姑婆,讓莊子上的人笑話,讓他們家跟着丢臉,讓國強不好說對象。
哦,這老姑婆的意思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說實話,我都覺得杜芳媽講的這些話過分了。我們那個年代的人雖然不能跟你們現在這個時候比,可每家每戶攏共也就生那麽兩個孩子,三個都很少見。我自己也是一兒一女,可我從來都不覺得女兒就比兒子差多少。
當然,現在國情這樣,這生兒子花銷大,生女兒花銷小,可越是這樣,咱就越要對女兒好是不是。反正,我家是重女輕男的,我是絕對不會輕賤我女兒,說什麽讓她随随便便嫁出去這樣的話。在我眼裏,兒子的幸福是幸福,女兒的幸福那更得是幸福。”
“那大姐你們就沒有做做杜芳媽的工作,讓她也想想這裏頭的道道?”
“咋沒做工作,可她媽覺得這是他們自己家裏的事情,不讓咱們這些外人瞎摻和。”杜新蘭又歎了口氣:“就杜芳跟她媽媽吵架的那天,杜芳伸手問她媽媽要工資,說隻要她媽媽把她這些年賺的錢給她,她就再也不回小楊莊。杜芳這姑娘,這些年,少說也掙了十幾萬吧,擱到城裏買套房付個首付應該是沒問題的,可杜芳媽不給,說這些錢早就花光了,還推着杜芳,讓她趕緊走。”
“花光了?杜芳媽媽不是說幫女兒存錢的嗎?”
“嗨,這花光興許是真花光了,但不是花在自個兒的家庭開銷上了,而是花在她那個兒子杜國強身上了。這孩子,打小就被他媽慣的厲害,那是要什麽給什麽,吃什麽買什麽。學不好好上,工也不去打,整天的在家胡混八混的。可杜芳媽不覺得自個兒的兒子有什麽問題,總說他還小,等再過兩年,保準是個人物。
是不是人物咱不知道,咱隻知道,現在這些男孩子說親,都得有房有車。這杜芳媽就在城裏買了套房,寫的是杜國強的名字。聽說,還準備給買車,可這差一點的車,杜國強看不上。好車,杜芳媽手裏又沒有多少錢。過年的時候,杜芳媽還問過杜芳,看能不能用個優惠價在杜芳的工作單位給買輛車,杜芳直接給回絕了。
這回了也對,就杜國強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真給他買車了,十有八九得出事情。可杜芳媽不那麽想,因爲這件事,還在背後說了杜芳不少的不是。
唉!這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也不是咱們這些莊戶人家愛說人是非,隻是看見了,憋在心裏,也覺得替人難受的慌。”杜新蘭瞅了刑如意一眼:“都說這母女沒有隔夜仇,這杜芳能讓你帶東西回來給她媽媽,就說明這孩子還是好孩子。姑娘啊,大姐也請你幫忙給杜芳帶句話,就說讓她别恨她媽媽。這母女,再怎麽有仇,也就這輩子的事情。她媽媽萬一真走了,她一定得後悔,後悔沒回來看她媽媽。”
刑如意剛想應下,就見杜新蘭站了起來。
“喏,這就是杜芳家車的聲音,她媽媽帶着弟弟回來了。”
車?
刑如意的确聽到了三輪車的聲音。
“三輪車,杜芳家有輛三輪車。你别看這三輪車跟三輪車的牌子是一樣的,騎車的人不同,這發出來的聲音就不同。我這耳朵,聽别的東西不行,聽這車聲那是一聽一個準兒。這就是杜芳他們家的車。走,姑娘,我帶你去見見杜芳媽。”
刑如意跟着杜新蘭剛走到門口,就瞧見一輛三輪車駛了過去。開車的是個男孩子,五官長得與杜芳有幾分相似,但氣質卻是小混混型的,而且一看就是那種外強中幹的,遇見事兒就隻會往人後面躲的那種。通常擁有這種特殊氣質的都是打小被爹媽寵壞的。
杜芳媽坐在三輪車上。
用“坐”這個詞來形容,也有些不大準确,更準确一點的說法是,她用棉被裹着縮在車裏。
“國強,停車,先停車,你家來客人了。”杜新蘭像是見慣了杜芳媽的這個樣子,直接擺手讓杜國強停車。
刑如意抱着貓咪走到杜家門前,這才看見杜芳媽眼窩深陷,消瘦的臉上,竟是連半點血色都沒有。
“阿姨您好,我是杜芳的同事,我叫如意。我是受杜芳的囑托,過來看您的,順便也幫她捎帶些東西給您。”
“我姐是不是讓你帶錢回來了?還算她有良心,知道媽病了。”杜國強嘟囔着,眼睛卻在看到刑如意的那個瞬間就沒從她的臉上移開過:“你是我姐的同事,那你結婚了沒有?”
刑如意晃晃手上的戒指:“不好意思,我已經結婚了。”
“沒關系,像你這麽漂亮的,我不介意你是二婚。”
“國強!”杜芳媽輕咳了聲,“國強他愛開玩笑,姑娘你别介意啊。那個,杜芳她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