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臨時改了主意?”
“因爲她是我媽,她生了我,養了我,雖說因爲胎記的事情,從小到大對我都很冷淡,甚至爲了白露一再的犧牲我,但她總歸是我媽,在我活着的那二十幾年裏,她也從未真的苛待過我。”
“就這麽放下了?”
“不放下還能咋地?殺了她,像她對我的那樣。當然,最初的時候,我的确是想那麽做的,我想要讓她在我出車禍的地方出車禍,讓她感受一下我當時的傷心與絕望。可那又有什麽意義呢?她離開那個世界,就會到了這個世界,到時候,我們母女相見,又是一番尴尬。倒不如像現在這樣,她在她的世界裏,我在我的世界裏。”
“活着,未必就不是一種懲罰。”刑如意看着窗外地府的景色:“你那個妹妹呢?”
“我吓了她幾次,她應該會學乖一點吧。”
“如果她學不乖呢?”
“社會遲早會給她教訓的。”白雪說着笑了起來:“那個男人見到他的妻子了嗎?”
“見到了,隻不過是在他妻子的夢裏。”
“明白,活生生的見鬼,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真的很糾結啊,那個向我求助的男人并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可她的妻子依然選擇爲他堅守,爲他拒絕那些可能有的幸福。”
“因爲愛吧,網絡上不是有句話嗎,叫做好女人愛的都是渣男。”
“你愛嗎?”刑如意看着白雪的眼睛:“你妹妹的那個司機似乎對你有些意思。”
“他——”白雪搖着頭笑了:“他喜歡的不是我,是白露。”
“怎麽可能,他明明就……”
“他是我的學長,我是他的學妹,我們讀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白雪也看着外頭的景色:“我們都是學生會的,但負責的東西不一樣,平時也沒有太多的交流。在我讀大二的那年冬天,我一個人坐在體育館的門口,看着外頭灑灑洋洋的雪塞着耳機在聽歌,他從體育館裏出來,走到我身旁,坐了下來,問我再聽什麽。我當時也沒多想,就摘了一隻耳機遞給他。倒不是我存心想要暧昧什麽的,而是我聽的是旋律,一些從網絡上下載下來的亂七八糟的但我自個兒覺得很好聽的旋律,我并不知道那些旋律都是來自于那首音樂,也沒辦法說出它們具體的名字。他似乎也很喜歡那些旋律,就那麽和我并排坐着,聽了整整一個下午。”
“似乎很浪漫。”
“是,如果是以第三者的眼光去看那個畫面的話,應該很美好吧。”白雪低頭笑了:“那天下午,是他送我回的宿舍,第二天在餐廳遇見,他說請我吃飯,我們就那麽莫名其妙的開始交往起來。沒有說誰追誰,也沒有說誰喜歡誰,可大家似乎都知道我們在談戀愛,是一對兒戀愛中的男女朋友。他沒有跳出來反對,也沒有解釋,我自個兒也就默認了這種關系。”
“你應該是喜歡他的吧?”
“女孩子都是需要關心的吧。”白雪輕輕擡頭:“至少,剛剛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真的對我很好。他會在刮風的日子,幫我系好圍巾。會在下雨下雪的日子,提醒我帶傘,提醒我添衣裳,會帶我去吃他覺得好吃的東西,帶我去他覺得好看的地方。過馬路的時候,他會主動站在車來的那個方向,甚至不放心的牽着我的手過馬路。就是這些不起眼的小事兒,慢慢的打動了我。我想,我骨子裏大概是那種特别缺愛,特别渴望愛的女孩子。可相處了一段日子之後,我漸漸發現,他對我似乎并不像是普通的男朋友那樣,他會莫名其妙的沖我發火,會莫名其妙的疏遠我,卻又在過了一段時間後回來找我。那種感覺,怎麽說呢,就像是一個備胎,卻頂着正兒八經的女朋友的名字。”
“很糟糕的感覺。”
“的确很糟糕,更糟糕的是,我曾嘗試過結束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每次都會因爲我的心軟而作罷。他比我大兩級,在我爲白露做替身,将自己的學業弄的亂七八糟的時候,他已經進入了公司,幾乎每天都在加班,我們不是異地,卻好像過成了異地。這種關系,持續到我們大學畢業的時候,他終于向我提了分手。”
“理由呢?”
“他說他喜歡上了别人。”
“别人?”
“我的妹妹白露。”白雪露出一抹自嘲式的笑:“我跟白雪是雙胞胎這件事,除了我的父母,她的經紀人外很少有人知道,就連我幫她做替身這件事,大多數時候也是秘密的。那個時候,他已經給白露做了司機。有一天,他把我當成了白露,訴說了他這些年對白露的喜歡,尤其是那一句,我曾經找過一個跟你長得很相似的女朋友。”
“渣男。”
“從聽到那句話的那一刻,我就全都明白了。我開始明白,爲何他給我拍的照片不是側臉就是背影,我開始明白,他爲何會不介意同學們那些異樣的目光選擇跟我在一起。因爲,他喜歡的是白露,而我與白露長得十分相似。”
“他後來似乎明白了,他喜歡的那個人是你。”
“那是因爲白露從不用正眼看他,而他也知道了我跟白露是雙胞胎,知道了經紀公司的老總打算帶我去治臉上的胎記。”
“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盤算。”
“的确精于算計,隻可惜,我也不是那種爲愛癡狂的女子。或許是因爲我臉上的那塊胎記,從小我就對人抱有戒心。當初接納他,我已經用了太多的勇氣,後來知道了真相,我就再也沒有辦法诓騙自己了。”
“他也沒有再繼續糾纏你?”
“怎麽說呢?他似乎陷入了一種矛盾中,既覺得喜歡是我的妹妹白露,又覺得喜歡的是我,徘徊,猶豫,愛而不得,卻始終都不明白,不是他在挑選我們,而是我們都不接納他。”白雪說着,低了頭,沉默着看向自己的手指頭:“媽媽想要害我的事情,我的妹妹白露也是知情的,可她不像我媽那樣的決絕。後來,她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并且試探着問了句,如果這世上隻剩下了她一個人,也隻有她一個人擁有這張美麗的臉孔,且她願意成爲他的女朋友,他會不會爲了她殺了我。”
“他——”
“他選擇了冒險一試。”白雪苦笑着,頭輕輕搖動,眼睛裏帶着難言的傷痛:“出事那天,我是代替我妹妹去參加活動的,他是司機,卻故意将車開到了那條路上。那條路,并不是去參加活動的必經之路,且發生車禍時,他明顯的猶豫了。出事後,他也不像往常那樣,而是急匆匆離開了現場。後來警察調查的時候,他的說辭是,因爲突然出事故,且事故看起來很嚴重,擔心自己要負刑事責任,所以先回家看看患病在床的母親,将母親的事情安排一下再說。因爲現場看起來就像是一場很普通的車禍,且肇事司機也承認自己是個新手,在開車的過程中誤将油門當做了刹車,警方的調查也印證了司機的話。所以,同樣作爲司機的他,不用負任何的責任,可以繼續自由的活在那個充滿陽光的世界裏。”
“你恨他嗎?”
“爲什麽要恨?我說過了,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如果那個時候我問清楚了,如果我不是默認了我們的關系,而是在真正确認他的心意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或許我就不會受後面的這些傷。說白了,我所遭受的一切,也不過是我自個兒的咎由自取。他也一樣,他誤将白露的玩笑當做了承諾,害死我之後,卻發現自己被人戲弄了。依着他的脾氣,表面上不說,但心裏肯定是介意的。白露,也是防着他的,他往後的日子隻怕要過的比現在更艱辛。”白雪轉頭對着刑如意一笑:“偷偷告訴你,我向判官打聽了他母親的壽命。她母親雖然患病,可壽命長的很,能活到九十二歲呢。他啊,還有的熬呢。”
“看樣子,你是放下了。”
“放下了,重新回陽世走了一遭,才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報複,也不需要複仇。白露若還是像現在這樣害怕吃苦,不肯努力求上進,一心一意隻想着走捷徑,她的星途最多兩年也就沒落了。演藝圈裏最不缺的就是帥哥和美女,她背後的那些投資商很快就會把目标轉移到更加值得投資的新人身上。到時候,她又會如何呢?我的父母一心指望着白露,一旦白露失去了當紅女星的光環和榮耀,他們又會如何呢?從簡入奢易,從奢入間難,讓他們活着,好好活着,就是對她們最大的懲罰。眼下,我倒是更希望他們都能長命百歲呢。”
“那你呢,往後作何打算?”
“人間很好,也很值得,但暫時的我還不想回去。我想先把這整個地府給逛一逛,實在不行,我也學着掌櫃的在這裏擺個攤。”
“那不如就擺在我這鋪子前頭吧,你我正好也能做個鄰居。”刑如意伸手一指,外頭赫然多了一張桌子,桌子上還鋪上了白雪喜歡的桌布。
“我瞧見了掌櫃腰間挂着的那塊鬼牌,掌櫃的也是鬼差嗎?這鬼差,也可以自己開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