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入水中的那一刻,白露看見了她的姐姐白雪。
她驚慌地睜大了眼睛,奮力掙紮,奈何腳踝卻被姐姐死死攥着。她拼命搖頭,姐姐卻俯身上前,用一雙漆黑的,沒有任何眼白的眼睛盯着她說:“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屬于我的,是時候把它們還給我了。”
“不,不是的!”白露搖頭,卻看見白雪挑起唇角,笑了起來。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裏,四周雪白的牆壁讓白露有片刻的恍惚。
“小祖宗,你可醒了,你知不知道你都要把我給吓死了。”經紀人一臉焦急的推門進來:“你放心,事情我都處理好了,那些置辦道具的一個都跑不了。什麽破池子,差點兒要了我們家露露的命。”
“不關池子的事情。”白露低聲說着,眼前晃動着的卻是姐姐的那雙眼睛。“如風,我看到她了,她就在池子裏。”
“誰?”
“白雪。”
“你說誰?”魏如風正在比劃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你這咋還說胡話呢?”
“我沒有說胡話,我的确看見了她,她就在水裏。”白露掀開被子,讓魏如風看她的腳踝:“那個池子沒問題,我也不是自己滑下去的,是她,是她抓着我的腳把我拖下去的。她死了,她也不想讓我活着。如風,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白雪已經死了,是出車禍死的。”魏如風歎了口氣:“那是意外,是咱們誰都不想發生的意外。寶貝兒,你得好好休息。還有,剛剛這些話,可千萬不要再說了。這門外都是記者,萬一被他們耳朵尖給聽到了,還指不定編造出什麽破新聞呢。”
“如果是幻覺的話,那我腳踝上的手掌印是怎麽回事兒?難不成,還是我自己抓的嗎?”
“這個——”
在白露的腳踝處的确有一大塊青黑色的印子,那印子很像是一隻手的形狀。
“巧合,隻是巧合罷了。你想啊,這世界上每天都有多少人出意外,如果那些出了意外的人都變成了鬼,還有咱們的活路嗎?乖,聽話,别多想,好好休息。”
“白雪不是意外。”
“什麽?”魏如風怔住了。
“我說,白雪不是意外。”白露擡頭,一動不動的看着魏如風:“你也知道的是不是?白雪她根本就不是意外。”
白家别墅裏,劉春梅翻了個身。睜開眼,看見的是一道白晃晃的光,她的丈夫白鵬背對着她坐在那道光裏。
“白鵬,幫我把那邊的水杯遞過來。”
劉春梅喊了一聲丈夫,丈夫卻一動不動依舊維持着他的姿勢。
“真是的,結婚這麽多年,就沒見能使喚動你的時候。”劉春梅說着,從床上坐了起來,先是繞過白鵬,取了自己的水杯,轉身時,看見白鵬捧着一張照片在看。她湊過去,看見相片裏的是他們的大女兒白雪。
“想小雪了?”劉春梅問,聲音裏不帶什麽感情:“要我說,這丫頭就是來讨債的。死了,咱們也就消停了。還好,咱們還有一個女兒,這一個露露比十個白雪都要争氣。”
“白露是你的女兒,白雪就不是了嗎?”白鵬突然擡頭,用惡狠狠地目光盯着劉春梅:“你是當媽的,這天下,有當媽的賭咒自己的女兒去死的嗎?”
“你這話說的,好像是我殺了白雪一樣。”劉春梅氣呼呼地把水杯放下:“白鵬,你可别忘了,你跟我是一樣的,從小到大,喜歡的都是白露,讨厭的都是白雪。”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人。”白鵬放下照片,捧住了自己的頭:“劉春梅,我們都不是人。兩個女兒裏頭,明明白雪才是那個最懂事,最讓咱麽省心的孩子,可咱們卻唯獨偏愛那個惹是生非的小女兒白露。爲什麽?就因爲白雪臉上的胎記,就因爲她不是尋常人眼裏的漂亮孩子嗎?”
“人都死了,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麽。”劉春梅歎了口氣:“你今天給露露打電話了沒?聽說她正在拍一部古裝戲。這古裝戲跟現代戲可沒法比,不是動刀動槍就是騎馬上威壓的。白雪不在了,這些事情都得咱們露露親自來做,也不知道她辛苦不辛苦。我說你也别老抱着那個照片了,趕緊去超市買點東西回來,我得給露露煲個湯。”
“露露,露露,你的心裏就隻有你的露露。”白鵬的眼睛變成了紅色:“露露拍戲辛苦,難道之前白雪替她拍戲的時候不辛苦嗎?露露她打小就不好好學習,她能夠考上電影學院,能夠當演員,當明星都是她姐姐幫她的。吃苦受累的活兒,她姐姐幹了,出名得利的卻是她自己。”
“這能怪誰,要不是白雪她臉上生了那麽一塊兒東西,沒準兒咱們家還能出兩個大明星呢。我告訴你白鵬,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咱們露露給你的。你住的大房子,開的好車,就連你手上戴着的那塊手表都是咱們露露給買的。白雪是讓咱們省心,這個我承認。但光省心又有什麽用,這個社會是需要真金白銀的。别廢話,趕緊去超市買東西。”
“你剛剛說什麽來着,你說白雪是來讨債的?”白鵬将白雪的照片放在了床上,用手指着她臉上的那塊胎記說:“看見白雪臉上的那塊胎記了嗎?我不覺得我們的這個女兒是來讨債的,相反,她是來報恩的。她臉上的這塊胎記,是幫你擋的災。”
“你神經病啊。行,你不去,我自己去。”
“劉春梅,你還記得你生孩子前發生的那件事嗎?”白鵬大聲的吼了一句。
“我不記得,我什麽都不記得,你别拉着我,你不要露露,我還要露露呢。”
劉春梅去甩白鵬的手,白鵬卻死死拉着,怎麽也不肯松開。
“在你懷孕八個多月的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出去買東西,回來的路上,你差點被一輛車給撞了。”
“你還好意思提這個。”劉春梅的手一下子就戳到了白鵬的臉上:“别人家老婆懷孕,那是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我呢,我懷的雙胞胎,肚子大得跟什麽似的。就連醫生都說了,自然懷孕的雙胞胎是很容易早産的,可你呢,就因爲你媽想要吃豬腳,你不知道怎麽去挑,就死活非得拉着我去超市。那輛車,就是那輛車,它沖過來的時候,你不僅沒有擋在我的身前護着我,反而将我推了過去。白鵬啊白鵬,要不是我運氣好,命大,這世上早就多了三個亡魂。”
“不是你運氣好,是白雪,是咱們的女兒救了你。”
“說什麽鬼話呢!”
“你還記得她們姐妹兩個畜生的時候白雪是在那邊嗎?是在你被撞的那邊。醫生說了,白雪被取出來的時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姿勢,她的小手像是在用力的推着什麽,而長有胎記的那半張臉,緊緊貼着胎膜。還有,出院的時候,咱們在醫院外頭碰見了一個老先生,你還記得那個老先生說了什麽嗎?他說,可惜了這麽一個漂亮的女娃兒,要不是她的媽媽對她有恩,她又何必犧牲自己的臉。”
“神經病,白鵬你就是一個神經病。”
“醫院裏經常會有無緣無故被堕掉的孩子!”白鵬的聲音更大了一些:“那年,你剛剛從衛校畢業分配到市婦幼醫院做護士。有一天,你們醫院來了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那姑娘懷孕八個多月,她是在父母的陪同下前來做引産的。那姑娘是被壞人欺負才有的孩子,因爲沒有證據,而壞人家裏又有些勢力,姑娘及家人一直想要告他卻被指責爲想要碰瓷騙錢。姑娘無奈,隻能選擇将腹中的胎兒養大,待孩子引産後,将孩子的DNA與那個壞人的做對比。
還記得嗎?這個事情是你告訴我的。你還說,那姑娘真傻,遲來的正義有比自己後半生的幸福重要嗎?就算起訴了,就算告赢了又能怎樣,姑娘失了清白,打了孩子,傷了身體,這些傷害是道歉和金錢彌補不了的。
你還說,那姑娘引産下來一個漂亮的小丫頭,那小丫頭被生下來的時候還是有氣的,她還努力的睜開眼睛看了看這個既美麗又肮髒的世界。你覺得她可憐,就跟那個姑娘商量,讓她取到了自己想要的證據之後,好好把孩子給安葬了。過了很久,你收到了一封信,信裏是個小小的墓碑,墓碑上寫着一個女嬰的名字。你知道,那個墓碑一定是那個小丫頭的,于是,你趁着周末,去了那個地方,還陪着那個小丫頭說了很多的話。”
“你提這些陳年往事做什麽?想要證明當初的我是有多麽的傻,多麽的白癡嗎?”
“你在墓碑前對着那個出生不久便已經離去的小丫頭說,如果有來生的話,讓她做你的女兒。你說,你一定會好好疼她,愛惜她,不叫她受一點委屈。劉春梅,興許白雪就是那個孩子,她來找你,你卻并未履行當初對她的承諾。”
“瘋了,你真是瘋了,這種離譜的故事你都講的出來。”劉春梅拿出手機來:“我給露露打個電話,看她能不能幫你找個靠譜點兒的精神科醫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