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什麽才是真相?”蛇妖吐了下舌頭,眸光一邊,直接變出蛇尾朝着邢如意卷了過來。
“哎呀媽,師傅救命!”邢如意瞧着那麽一條大尾巴掃過來,居然下意識的用手去抓。
“放肆,我家小如意也是你一個蛇妖能欺負的嗎?”一道白光閃過,蛇妖的尾巴硬生生飛了出去。邢如意睜大了眼睛看着,待那股難聞的味道嗆進鼻子裏,随即用手捂住控訴般的說了句:“師傅,斬蛇斬七寸,你下手準一點兒行不行。還有,下回能不能擱在外面打,這味道,好難聞。”
“百年蛇妖,自然是不能拿來炖湯的。”狐狸顯身,手中居然還拿了把扇子。
“師傅沒有炖過怎麽知道不行。”
“貪吃!”狐狸執着扇子在邢如意的頭頂輕輕敲了下:“你瞧她這個模樣,就知道是有毒的,吃了也不怕拉肚子。”
“說說而已,就是如意想炖,也找不來那麽大的一口鍋啊。”
“知道就好。喏,這是你喜歡吃的。”狐狸伸手,居然多了一包葵花籽。
“那,師傅慢慢打。”邢如意接過葵花籽,屁颠屁颠兒的又回了剛剛坐着的那個屋脊上,擺出一副打算看戲的模樣。
蛇妖被徹底激怒了,斷尾處又快速的生出一根漆黑的尾巴,跟着擺出一副想要吃了狐狸的模樣。
“來吧,速戰速決,我家如意到了點兒是要犯困的。”狐狸點了點手中的扇子。
“你不是捉妖師,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你說呢?”
“我管你是什麽東西,攪和了老娘的好事兒,老娘就生吃了你。”
“吃我?”狐狸看都不看蛇妖一眼,兀自盯着坐在屋脊上磕瓜子的邢如意:“怕你消化不良。”
“你都沒讓老娘吃,怎知老娘會消化不良。”蛇妖說着,直接撲了過來。狐狸身形一閃,落在了别處:“老娘?你個小蛇妖,也配!”
狐狸伸手,一道銀光從掌心處飛出,緊跟着變作一張銀色的大網直接将蛇妖給網住了:“百年修行,本是不易,可你偏偏不知珍惜,嗜殺成性。若非你屠了這芙蓉鎮,我或許還能饒你一命。”
“你究竟是誰?我屠了這芙蓉鎮與你又有什麽關系?”
“與我是沒有什麽關系,但與我家如意有關系。”
“難不成,她是白家的親戚?”
狐狸搖搖頭:“不是。”
“那是什麽?”蛇妖被困在網裏,快要抓狂了。
“葵花籽!我家如意近些日子喜歡吃葵花籽,可這方圓百裏,隻有芙蓉鎮上白家幹果店的葵花籽最對她的胃口。你屠了芙蓉鎮與我無關,但你不該殺了白家幹果店的老掌櫃,害得我家如意沒得吃。”
“葵花籽,你居然因爲一包葵花籽?”
“不可以嗎?”狐狸反問,态度傲嬌,語氣任性:“既已經知道了答案,那就安心的去吧。”
狐狸五指聚攏,裹在蛇妖身上的那張銀白色的大網開始快速的收縮,緊跟着“砰”的一聲,銀網破,蛇妖亡,籠罩在整個芙蓉鎮上空的妖氣也瞬間被驅散了。
“師傅!”邢如意站在屋脊上沖着狐狸搖手:“師傅好厲害!”
“小心!”伴随着一聲怒吼,狐狸出現在屋脊上。
“師傅,沒事兒的,我站得很穩。”邢如意才說完,腳下一晃,整個人撲到了狐狸懷裏。而伴随着剛剛的那聲怒吼,她目光所及之處的房屋都在迅速的忐忑。一條黑蛇,渾身漆黑的大蛇,從剛剛倒塌的房屋裏沖了出來,瞪着一雙猩紅的眼睛,吐着長長的蛇信,看着他們。
“居然……還有一隻?”邢如意被狐狸抱着,落在院子裏。
“畫裏的。”狐狸解釋着。
“哦,我明白了。這條原本是被那蛇妖封印在畫裏的,蛇妖死了,封印除了,它就跑出來了。”
“我家如意真聰明。”狐狸摸摸邢如意的頭:“稍等一會兒,等把它收了,咱們就回家。”
“回家?”
“客棧。”狐狸掐了一個口訣,邢如意就到了幾米外的地方。她看了看四周,見沒有能坐的地方,幹脆蹲在地上嗑起了瓜子。好在,天黑,這芙蓉鎮上又沒有旁的什麽人,她想怎樣都可以。
狐狸走到了大蛇跟前,大蛇瞪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地将頭低了下去。
“求死?”狐狸問。
大蛇點點頭,整個身軀都匍匐在了地上。
狐狸搖搖頭,虛指一點,原本匍匐在地上的大蛇,變成了一個有些邋遢,有些狼狽的青年男子。
“你非妖,又不是大奸大惡惡之人,生與死,我無權處置。”
“仙師。”青年男子喚了一聲,雙膝着地,跪了下來。
“我并非仙師,我隻是她的師傅。”狐狸指了下不遠處那個蹲在地上一心一意磕着瓜子的邢如意。“你想活着,沒人攔你,你想死,亦沒有人能攔你。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給你。”
一把劍落在地上,劍刃上還沾染着血,新鮮的還未曾幹涸的血。
青年男子看到那把劍,神情一下子變得痛苦起來,緊跟着他快速爬到長劍跟前,拿起劍來橫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喜歡過你家娘子嗎?”原本蹲着嗑瓜子的邢如意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她伸手,将一把剝幹淨的瓜子仁遞到青年男子跟前:“你家娘子是喜歡你的。你喜歡葵花,她便雇人在芙蓉鎮上種了一大片的葵花。你喜歡吃葵花籽,她就一粒一粒剝了,放在小碟子裏讓丫鬟給你送過去。她爲你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可你,卻認爲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你看見了那片葵花,便隻覺得那是一片葵花,你站在花田前看了看便離開了,你沒有留意到站在你身邊的她是多麽的緊張和期待,在你離開之後,她看着你的背影,又是多麽的落寞和失望。你吃着那些葵花籽,隻覺得方便,卻從未想過,那樣幹淨飽滿的葵花籽都是從哪裏來的。你看不見她的人,更看不見她的心,你能否告訴我,你當初爲何要到白家下聘,爲何要迎娶芙蓉姐姐?”
“一位天師告訴我,我命中帶有一劫,隻有娶了芙蓉鎮白家的姑娘方能化解。”
“原來,你隻是爲了保命。”
“不是的!”青年男子大聲的回了句:“我,是在戰場上出生的,隻不過是被屠戮的那一方。我爹我娘隻是在變成生活的一對兒很普通,很平凡的夫婦。我出生時,正好趕上外敵入侵,我爹帶着我娘逃命,就那樣把我生了下來。許是命中注定,我天生适合練武,更适合在戰場上讨生活。我從一個普通的兵,變成了一個将軍,我的手上,沾染了血液,腳下踩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白骨。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适合成家立業,我遲早也是要死在戰場上的。對于一個随時都可能死的人來說,劫難又算得什麽。”
“說的好聽,你最終還不是因爲怕死,娶了芙蓉姐姐。”
“我遇到她的時候,壓根兒不知道她就是天師口中所說的白家姑娘。邊鎮大捷,我帶着随從回京見陛下,路遇濃霧,迷失方向進了那片林子。那林子,有些古怪,看似平靜,實則藏着許多傷人的東西。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傷人的是妖。我的随從都死了,我僥幸活了下來,就在我以爲我也會留在那個林子時,我遇見了她。她穿着一身紅衣,肩上還背着一隻箭筒,打扮的就像是一個獵戶的女兒。我那時,注意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開弓射箭的模樣。軍營中,也有女人,隻不過與她雲泥之别,她自然落在了我的心裏。事後,我得知她是白家的姑娘,沒有片刻猶豫,就到芙蓉鎮上提親,可娶回家後,我才發現,她與我記憶中的那個姑娘是不同的。她溫柔賢惠,對我一心一意我都是知道的,可我心裏,念着的,喜歡着的,卻始終都是那個在山林裏開弓射箭,英姿飒爽的她。”
“做姑娘跟做人家娘子是不同的。嫁給你之前,她是白家小姐,爹娘疼着,鎮子上的大叔大娘們寵着,自然傲嬌灑脫。嫁給你之後,她是将軍夫人,一舉一動都代表着你們将軍府的形象,代表着你的臉面,你隻知道你喜歡的是怎樣的女子,你怎知她爲了做好你的将軍夫人,又壓抑了多少的天性。你既喜歡那樣的她,就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她,而不是移情别戀,被一隻蛇妖蠱惑了心。”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青年男子閉眼橫劍:“是我眼拙,是我分不清,誰是對我好的人,誰是想要謀害我的妖。她懷了我的孩子,我卻冷待她,苛責她,難爲她。甚至,聽信那個蛇妖的話,把她當成是妖,折磨她。我該死,我真的該死!”
“你是該死!”邢如意将瓜子收了起來,“但死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讓你的妻兒入土爲安。”
“芙蓉?”
“你難道沒有發現嗎,那畫裏的芙蓉花,根莖都是用她的骨頭做的。”邢如意說着,走到忐忑的屋子前,将那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的小骷髅抱了起來:“你的女兒,你要抱抱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