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蓉救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卻恩将仇報,趁着她睡着的時候,将随身攜帶的短刀橫在了她的脖子上,并且迫使她帶他離開那片林子。走到林子盡頭的時候,白芙蓉突然轉身,看着男人的眼睛快速的眨巴了兩下:“喏,再往前走,就是官道了。順便提醒你一下,你印堂發黑,眼角下垂,就算躲過了這次,仍會有血光之災。”
男人一愣。
趁着男人呆愣的功夫,白芙蓉掙脫他的鉗制,一個縱身,躍上了枝頭:“我還有我的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額,對了,這個給你。”
想了想,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黃色的符咒,折疊成三角形後扔了下去:“這是我爹爹照着祖宗留下的書冊畫的,因爲沒有用過,也不知道具體好用不好用,你先湊合着,等過陣子我去找你,你再告訴我試用效果。喏,這張符咒是不收錢的,不用謝我。”
男人看着落在腳邊的黃色三角符紙,沒有任何動作。
“撿起來啊,我告訴你,你可是被小鬼給盯上了,要是哪天被他趁機占了身子,可被怪我沒事先提醒你。”
“妖言惑衆,該殺!”
白芙蓉是好心提醒,男人卻直接将短刀甩了上來,吓得她一個縱身,躍到了遠處的樹枝上。
原以爲,這隻是個意外,至此之後,兩個人就再也不會見面,可萬萬沒想到,一年後,他竟帶着提親的媒婆找到了她的家裏。那時,她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是将軍,是朝廷的将軍。
“那姐姐嫁了嗎?”
“他以整個芙蓉鎮的百姓作爲要挾,讓我爹娘不得不屈服于他,讓我也不得不屈服于他。出閣那天,大約是我這輩子最風光的一天,我坐在花轎裏,挂着垂挂的珠簾,看着騎在馬背上的他。他真的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子,穿着月牙長衫的時候像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可穿着一身戎裝時,又分明是個英俊無敵的将軍。”
“情人眼裏出西施,芙蓉姐姐你,許是早就喜歡他了吧。”
“也許吧,可那個時候,我自己一點兒都不清楚,我隻知道,他強娶了我,而我被迫嫁給了他。成親當夜,他沒有回房,留下我一個人在新房裏孤零零地等了一休。第二天,打開門,發現他站在門外,我尴尬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卻隻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吃飯。”
“他沒有交代他成親當夜去了哪兒嗎?”
“沒有,他隻說,在我不願意之前,他是不會強迫我的。”白芙蓉苦澀一笑:“愚蠢于我,當時竟完全沒有想過,他說的那句話背後其實是另有深意的。”
“他不是誠心誠意娶姐姐的?”
白芙蓉回頭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骷髅寶寶:“那時,我以爲他與别的男子不同,甚至爲他沒有強迫我而對他心生好感。再後來,日子久了,我竟真的喜歡上了他。那時,他并不常在府中待,而我卻錯以爲他是在爲朝廷辦事,是在忙于公務。直到我懷了瑾兒,他留在府中的日子才漸漸多了起來。他對我噓寒問暖,體貼周到,讓我一度誤認爲我是幸福的,是這天底下最好命的女子,我滿心期待,期待着孩子降生,期待着我們一家三口從此過上快快樂樂的生活,我甚至想過,要爲他多生幾個孩子。瞧我,多愚蠢啊,我竟以爲他對我的好,是因爲喜歡我,是因爲喜歡孩子。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他卻突然變了臉色,當着我的面抱走了我的孩子,甚至不顧我剛剛生産完,就對我惡聲惡語。那時,我才知道,他娶我,隻是爲了讓我誕下一個擁有白家骨血的孩子,他要這個孩子,是爲了救另外一個他心愛的女人。”
“另外一個他心愛的女人?”人渣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但讓邢如意不明白的是,他爲何要用自己的孩子去救另外一個女人。“這救人,需要用孩子救嗎?”
“自然不需要,她要我的孩子,隻不過是爲了報複我。”白芙蓉握緊了雙手:“那隻小鬼,從未離開過他,甚至一路尾随他去了他的府邸,然後附身在了一個女子身上,蠱惑了他的人,他的心。在小鬼的指使下,他到白家提親,故意讓我喜歡上他,心甘情願的爲他生孩子,而他也心甘情願的将我剛剛出生的孩子抱去給那個小鬼吃。我的瑾兒,我那還不會說話,甚至連娘親的模樣都沒有看清楚的瑾兒,就這樣沒了。”
“太可惡了,芙蓉姐姐爲何不收了那個小鬼。”
“你以爲我不想嗎?可他算準了我那個時候是沒有法力的。瑾兒死了,我萬念俱灰,我請求他們把我一同殺了,可他們不願意,偏偏将我關起來,日日夜夜的折磨我。也虧得他們沒有殺死我,才讓我找到機會,逃出來。”
“那這芙蓉鎮上的人……”
“都是他殺的,亦或者說,是他受了那個小鬼的蠱惑殺的。”白芙蓉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寂靜的院落:“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逃出來時,我氣息奄奄,剩下的也不過半條命而已。他們發現我逃了,就帶着大批兵馬追到了芙蓉鎮,他捉了我的爹娘,向他們逼問我的下落。可那時,我壓根兒還沒有回過家,沒有見過爹娘,我爹娘甚至不知道,我都在将軍府裏經曆了什麽,他們還以爲,他是帶我回芙蓉鎮省親的。多可笑啊,我爹娘歡歡喜喜的爲他備下了接風宴,他卻将殺人的刀架在了我爹娘的脖子上。”
“真是一個人渣!”
“那天夜裏的芙蓉鎮,也如今夜一般的寂靜無風,鎮子上的人都被他驅趕到了一處,一聲令下,刀起頭顱落,屍橫遍野,血流滿地。至此之後,這個鎮子上就再也沒有活着的東西了。”
“這個混蛋死了沒?要是沒死,我就讓我師傅整死他。”邢如意氣呼呼的說着,白芙蓉回頭看了她一眼,笑着說:“不用了,殺了他,如何解我的心頭之恨。”
“那他如今在哪裏?”
白芙蓉轉過身來,指了指牆上的那幅畫。
“他,在那幅畫裏。人心多變,一日成佛,一日成魔。我是白家最後一個人,也是白家唯一一個背棄了仙道,堕入魔道之人。我斬殺了那隻小鬼,将那個負我的,騙我的,屠戮了我整個芙蓉鎮的男人變成了一條蛇,一條永永遠遠禁锢在畫中的蛇。”
“有點兒便宜他了。”
“不,若他心智還是迷的,自然不覺得這有什麽,可我偏偏讓他恢複了心智,讓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都發生了什麽。讓他每天都在固定的時刻蘇醒,先是變成本來的模樣,緊跟着再看到自己一點一點變成蛇,變成人人口中談蛇色變的妖怪。我要他,不爲世間所容,不爲天地所容。”
“那芙蓉姐姐你呢,豈不是連自己一起也給禁锢了。”邢如意畫了一個圈:“姐姐用這處宅子,用這整個芙蓉鎮做牢籠,裝住了她,卻也裝住了姐姐自己。”
“這是我應得的,若非當日在林子裏救了他,若非将他帶出了林子,哪有後來的那些禍端。倘若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也隻不過是随了上天的安排。”
白芙蓉說完揮了一下手,原本合着的院門打開了:“好了,故事聽完了,你也該去找你的師傅了。”
“嗯,是聽完了。”邢如意起身,先是打了個哈欠,緊跟着伸了伸懶腰:“隻可惜,你講的故事是假的。”
“假的?”白芙蓉瞬間變了臉色。
邢如意則看着她笑嘻嘻的:“嗯,不光故事是假的,就連你都是假的。”
“小妹妹,故事可以亂聽,話卻不能亂說。”
“我才沒有亂說呢,要不,你把真的芙蓉姐姐叫出來咱們看看。”邢如意說着,飛快走到畫前,将挂在牆上的那幅畫給扯了下來。“芙蓉姐姐的确是白家的最後一個傳人,她也的确在十幾歲的年紀去了那片林子裏曆練。隻可惜,經驗不足的她遇到了你這麽一隻修煉百年的老蛇精,就在你打算将芙蓉姐姐生吞入腹時,一位少年将軍出現了。這位将軍本是誤入山林,結果遇到你這老蛇精行兇,他救下了芙蓉姐姐,還順帶着搗毀了你的老巢。你懷恨在心,伺機報複,這才有了後來的那些事情。”
“是嗎?”白芙蓉整個神态都起了變化。
“少年将軍的确與芙蓉姐姐互生愛慕,也的确到芙蓉鎮下聘,将芙蓉姐姐給娶回了将軍府,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你這個修煉百年的老蛇精,早已經化作了一個丫鬟的模樣,潛伏在了将軍府裏。你利用自己的妖術蠱惑将軍,讓他錯以爲芙蓉姐姐才是妖怪,且對她心存忌憚。”
“聽你這麽一講,我倒真覺得,我挺厲害的。”白芙蓉冷哼着笑了幾聲,一道黑煙拂過,她變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你說的沒錯,你說的都沒錯,但有一點,你說錯了,我從未刻意蠱惑過他。他,不過是貪慕我的美色,心甘情願被我一點點攻破了心房,順帶着将我放在了他的心裏頭。隻可惜,這男人的心,一點兒都不好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