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慧跟着王校長來到一排破敗不堪的平房前。這些平房,像是趴窩在黑夜裏的小獸,有些眼睛是睜開的,有些則是閉着的。
在那些睜開的眼睛裏,藏匿着各種各樣的聲音,有鍋碗瓢勺的碰撞聲,有男人的呼噜聲,有女人的埋怨聲,老人的咒罵聲以及孩子們的哭鬧聲。
賈慧捂了下耳朵,閉眼,再睜開,将臉轉向王校長問了句:“你的診所是在這裏嗎?”
“這裏租金便宜。”王校長說着,走到一扇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那扇根本不用鎖的門。房間,同樣是簡陋的,裏頭擺放着一張桌子,一個簡易的塑料骷髅,牆上則粘貼着各種藥品的宣傳廣告。桌子後面,是兩個木制的架子,架子上随意的擺放着一些藥品。藥品上幾乎都沒有标簽,且有些還落了一層的灰塵。
“你這診所沒人來嗎?”
“有人來。”王校長站在門口,指了指外面:“但光顧我這裏的,多半都是住在這些房子裏的人。這些人,要不是挨不住,也不願意到我這地方看病買藥。都說看病貴,都說藥貴,這看病再貴,藥再貴,能比自己的病還貴。”
“對于窮人來說,命的确是不值錢的。”
“你說的也對,窮人活都活不起了,命算什麽。丢了,沒準兒更輕松。”王校長轉了一下鑰匙串:“這裏的東西,你可以随便用,也沒什麽值錢的。架子上的那些藥,除了日常的的消炎藥之外,别的差不多都過期了。你也看到了,這地方亂,東西擱在這裏,我也怕丢。藥品之類的,你需要什麽可以告訴我,我從别的地方拿給你。”
“不用,我不需要。”賈慧在房子裏轉了一圈兒:“你隻要把那個給我就行。”
“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到的。”王校長在将鑰匙抛給賈慧的同時,人也到了屋裏并且随手關上了門:“我這後面還有間卧室和一個小的倉庫,倉庫也是平時做手術的地方,你要不要去看看。”
王校長幾乎貼到了賈慧的身上:“我答應你的事情辦到了,你答應我的事情是不是也該兌現了。”
“急什麽,這事情不是還沒辦成嗎?”賈慧往前走了一步,擡眼,眼角略帶風情的看着他:“我除了在學校就是在這裏,校長還擔心我會跑嗎?”
“不擔心,當然不擔心,你情我願的事情,哪裏用得上一個跑字。”王校長繞過賈慧往後面走去:“你也知道,我現在是校長,身份可地位也都算有的,這小診所,開不開的也無所謂,也賺不到幾個錢。”
賈慧的眼珠子轉了轉,跟在王校長的身後走進了卧室:“校長說的是,隻是這主菜,總得靜心烹饪過的才好吃。您說是不是?”
說着,踮起腳尖,在王校長回頭時,在他的臉上快速的親了下:“這是利息,校長您先收着。”
“你說的對,越是好吃的東西,越得留着慢慢吃。”王校長撫了下賈慧的臉:“明天晚上,你要的東西,就能弄來。”
王校長的診所隻接待兩種病人,一種是住在平房裏的窮人,一種是學校裏的窮學生。不管是住在平房裏的窮人還是學校裏的窮學生都會面臨有了孩子卻不能省下的困擾,那些大醫院,甭管是公立的還是私人的,手術費随便一算都要五六千,而在王校長的小診所裏,不到一千塊就能解決。
王校長允諾給賈慧找一個新鮮的嬰兒,而将那個嬰兒帶來的是一個即将生産的三十多歲的在工地上兼職打工的孕婦。她和賈慧一樣,來自鄉下,是跟着在工地上打工的丈夫一起出來謀生的。在他們的老家,孕婦已經生了兩個女兒,現在肚子裏懷着的是老三。丈夫說了,是兒子就生下來,是女兒就不要。擔心打錯胎,在懷孕的這幾個月裏,她在王校長的診所裏看了好幾次的B超。王校長是大夫,但他卻不是專業的婦産科大夫,更不是B超醫生,他不準的時候,不敢随便張口下結論,直到孩子的月份大了,他才松口說是個女孩兒。
已經七個月了,孩子生下來,要是養的仔細,就能活。可孕婦的丈夫不同意,孕婦自己也不想再生個女兒,隻能狠着心腸說不要。孕婦不要,賈慧要,這是一筆有些劃算的買賣。
過程,王校長不願意細說,邢如意和狐狸也不願意細聽,總之賈慧得到了她想要的,但王校長卻沒有得到賈慧承諾給他的東西。
“因爲賈慧反悔,所以你覺得自己是被她給愚弄了?”
“是,我堂堂一校之長,而且還比她長了幾歲,居然被她給戲耍了,說實話,我是不甘心的。”回想當初發生的那些事情,王校長就有些悔不當初,覺得自己的智商是被賈慧給踩到了地上:“但我不笨,就算我再不甘心,我也沒想過殺了她,至少沒想過因爲這些事情就殺了她。我殺她,是因爲她變得太可怕了。”
“她變得怎麽可怕了?”
“那天晚上,她讓我把嬰兒交給她,然後就把我從診所裏給趕了出來。我呢,對她鼓搗的那些事情,也沒什麽興趣。說實話,那個時候的我,壓根兒是不相信這些東西,覺得她一個小女生,無非就是看了一些鬼片兒,恐怖電影,迷信上了。那天晚上,正好也是我女兒的生日,我就開車回了家。之後連着兩三天,我都沒看見賈慧,問了他們系主任,說是請假了。到了第四天,還是第五天的時候,我去診所找她,她抱着一個壇子給我看,說她成功了。”
“鬼嬰?”
“死嬰,就是那個孕婦引産後死掉的胎兒。她打開壇子,壇子裏裝着的就是那個胎兒,我當時吓了一跳,覺得她就是個長得還算好看的神經病。她告訴我,隻需要每天早晨和晚上喂一滴血,這個死掉的胎兒就能幫我辦事,還能讓我發财。我當時就想罵她神經病的,尤其當她用那種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整個後背都是涼飕飕的。她問我,是不是不相信她,我都還沒有回答呢,她就抓住我的手,在我手指頭上咬了一口,跟着将我的手塞進了那個壇子裏。”
“然後呢,發生了什麽?”
“我罵她神經病,推了她一下,把手拿出來,找診所的消毒藥水消了消毒,又找出來個創可貼給貼上了。”
“再然後呢?”
“我就回學校了呀,她抱着那麽個東西,整個人又神經兮兮的,我就是想幹點兒什麽也不合适是不是。鬼知道,她還會不會咬我。緊跟着,學校舉行學術交流活動,我連着忙了大半個月,賈慧那邊也就沒工夫和時間再去搭理她。
忙完學校學術交流活動的那個晚上,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晚,我喝了點兒酒,但是絕對沒喝醉。回到家,發現老婆和女兒都去了她姥姥家,我就上床睡了。剛想要睡着,就感覺我這半邊的胳膊涼飕飕的,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扯我拽我,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床頭櫃那兒好像趴着個嬰兒。等我再仔細看的時候,燈還是燈,沒有别的東西。
我以爲自己是看花了眼,就翻了個身,打算入睡,誰知道剛閉上眼睛,那種奇怪的感覺就又出現了。更奇怪的是,這一次,無論我怎麽用力,使勁的想要把眼睛給睜開都辦不到。那種感覺……那種感覺很像是傳說中的鬼壓床。後來,我就在心裏拼命的喊,拼命的罵,好不容易才掙脫那種奇怪的感覺,睜開眼之後立馬翻身下床去了衛生間洗臉。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去洗臉,可能潛意識裏是覺得自己喝酒喝醉了想要清醒清醒吧。”
王校長說着,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
“那是我上衛生間最快的一次,我說的是跑過去的速度,比肚子難受的時候跑的都快。我扭開水龍頭,把水往臉上撩了好幾波,等到我覺得已經足夠清醒的時候,才把眼睛睜開。結果,你們知道我看到了什麽嗎?我看到了一個壇子,一個就像是鄉下裝鹹菜的那種壇子,它就擱在我的洗手台上,跟我家的裝修風格格格不入。
我瞅着那個壇子,那個壇子也在瞅着我,看着看着,我就覺得它十分眼熟,再後來,我想起來,這個壇子就是在診所時,賈慧用來裝死胎的那個。我當時就覺得四肢冰涼,對于外界的所有感覺都變得遲鈍起來,連怎麽把那個壇子打開的我都不記得了,隻記得,當我附身看向壇子裏的時候,壇子裏的那個嬰兒也睜開眼睛在看着我。”
“那個嬰兒活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活了,我隻知道,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擺脫不掉那個壇子了。我嘗試過把它砸碎,嘗試過開車把它丢到很遠的山裏,也嘗試過把它送到寺廟裏去超度,可不管我怎麽做,那個壇子總會完好無損的回到我的衛生間裏,那個被裝在壇子裏的嬰兒,也開始終日的纏着我。
我沒有辦法,隻能去找賈慧,可你們知道她說什麽嗎?她說,那個小鬼,是她送給我的最好的禮物,是她用來回報我的最好的禮物。
她瘋了,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一個長得好看的巫女。我也瘋了,如果不瘋,我也不會跟壇子裏的嬰兒達成交易。”
“什麽交易?”
“我要它幫我除掉賈慧,隻有她死了,我的世界才能回到正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