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請問,你是怎麽進來的?”
邢如意以爲自己會害怕,以爲自己會尖叫,然而并沒有。在對上那張臉的一瞬間,她問出的隻是上面那句話。
“還有,我這幾天沒洗澡,腳髒,所以麻煩你能不能把你的手松開。”
她輕輕挪了挪腳,不曾想,那張臉竟瞬間移到了跟前。
也是,她是鬼,沒有實體,穿個桌子啥的也是小事兒。
邢如意起身,後退,往對面指了指:“你要找的人在對面,我隻是來湊數相親的。”
“如意?”鄭業成變了臉色:“你在跟誰說話。”
“高露,你前女友,她從外面進來了。”邢如意側了側身:“喏,現在就站在我面前。看她的樣子,似乎是誤會了什麽。鄭業成,你能不能跟你的前女友解釋下,我們隻是第一次見面,而且沒有相親成功。你喜歡的人不是我,我喜歡的估摸着也不會是你。”
鄭業成似在想什麽,過了片刻之後,他輕輕張嘴,對着邢如意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那三個字,幾乎是用嘴型說的,不等邢如意反應過來,他就又說了句:“高露,你走吧,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我現在愛的人是如意,我們不可能了。”
“鄭業成你——”
你個混蛋,你居然害我!
餘下的半截話,她來不及說完,因爲面前那個女鬼高露已經撲了過來。
“業成是我的!業成是我的!”
“是你的,是你的,你放心我不要,就是白送我都不稀罕。”邢如意左躲右閃,趁機抓起包包就往外面跑,邊跑還邊罵着:“鄭業成,你個烏龜王八蛋,本來還想着你是條漢子,結果這麽無恥。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一定會原原本本的告訴小小,讓她從此遠離你這個渣男。”
“如意,對不起,我也是爲了小小。”鄭業成握緊拳頭:“我真的是爲了小小。你跟小小是朋友,是閨蜜,你也不希望她出事的對不對。”
“對個屁啊,應該出事的是你,是你辜負的高露,也是你害的高露,關我們屁事啊。”眼瞧着高露又追到了跟前,邢如意下意識做出了個防範的動作,“你再靠近我,信不信我用包包砸死你。都說了,我跟你那個人渣鄭業成沒啥關系,你咋就不信呢。”
“業成是我的!”
高露隻是機械的重複着。
“是你的,是你的,沒人跟你搶。我拜托你,我求求你,你現在就去把他帶走。天上人間,神仙地府,愛去哪兒去哪兒,隻要别再跟着我就行。”
“業成喜歡你,他喜歡你,你就得死。”
高露終于換了台詞。
“憑什麽啊?憑什麽他喜歡我,我就得死。姑娘,咱做鬼也得講講道理好吧。你剛剛也看到了,那個人渣,爲了自己,能将我這麽一個剛剛認識的,心地善良的姑娘抛出來當擋箭牌,他日後也好不到哪裏去。你沒有跟他在一起,其實是你的幸運,是你的福氣,你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爲了他那麽一個人渣尋了短見。”
“業成不是人渣。”
“不是人渣他能丢下你不管不問?不是人渣,他能在不喜歡你的前提你跟你那啥?不是人渣,他就不該欺騙你的感情,欺騙了你的感情,他就要說清楚,就要負責。可他呢,逃避,回避,狡辯,十足的敗類。”
“不許你這麽說他!”
高露炸了毛,樣子開始變得可怕。
邢如意打了個哆嗦,擺擺手:“好,我不說,我不說了。那個,話呢,我已經跟你講清楚了,我是絕對不會喜歡那個人渣的,那個人渣我也不敢讓他喜歡我。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去處理好嗎?慢走,不送,拜拜!”
高露當真回過頭去找鄭業成,可偌大的餐廳裏,哪裏還有他的影子。
“業成不見了。”
“那你去找他呀,你是鬼,應該有辦法找到他家的。”
“進不去。”高露委屈的癟着嘴。
“進不去?”邢如意想到鄭業成襯衣上的那個符文:“他家門上是不是也貼了或者畫了什麽東西?”
高露點點頭。
“這個簡單,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幫你。”邢如意豪氣的拍拍胸口:“他家地址呢?你報給我。這個王八蛋,我看他怎麽逃。”
“業成不是王八蛋!”
“他是你的心上人,又不是我的。就像我不能勸你不去喜歡他一樣,你也不能要求我不去罵他。畢竟是他害我在前,我罵他在後。喏,出租車來了。”
招手即停,邢如意打開後車座,先坐了進去。她本以爲高露會跟她一起坐在後車座上,沒曾想,她竟然坐在了前面。
“我是鬼,你體寒,跟我坐在一起對你不好。”高露說着,看了眼邢如意的肚子:“真好,你以後會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兩個孩子?”邢如意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你别吓我,我連孩子他爹在哪兒都不知道呢,還兩個孩子。”
“會見到的。”高露抿嘴一笑,笑容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司機縮了縮脖子,問道:“姑娘,你晚會兒在跟朋友聊天,先說說去哪兒。”
邢如意報了個地址,那是高露告訴她的鄭業成的家。
未免吓到司機,一路上,邢如意都是借着假裝聊微信的樣子跟高露聊天。
“聽鄭業成說,你有了孩子,而且還打算把那個孩子給留下來。”
“是!”高露點了點頭:“其實,我很早就知道業成他不是很喜歡我。剛戀愛那會兒,他總是看着我的臉發呆,也總是會有意無意的跟我聊起另外一個女孩兒。他沒有說過那個女孩兒的名字,也沒有描述過她的長相,但我看的出來,她對業成是不尋常的存在。因爲喜歡他,我故意忽略這些。我以爲,隻要我對他好,隻要我對他一心一意,他就會好好跟我在一起,就會好好愛我。”
“結果,根本不是。”
“不!有一段時間,業成他對我很好,我們就像是那種很相愛,很相愛的情侶一樣。如果不是确認了他對我的感情,我也不會随随便便就把自己交給他。再後來,他跑了,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可他卻留給我了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
我猶豫過,我想過要把那個孩子打掉的。我的父母是那種很老舊,很固執的父母,我知道他們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雖然喜歡業成,卻也明白,一個沒有結婚的單身母親意味着什麽。我去了醫院,我想要把那個孩子給拿掉的,可醫生讓我想想,她說孩子很健康。我想了很久,真的想了很久,久到我再也不舍得将那個孩子與我分開。
我做好了一切準備,包括一個成爲未婚媽媽,終身都不會再嫁的準備,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父母會突然過來,并且發現了我已經懷孕的事實。他們很生氣,很憤怒,覺得我做的事情讓他們丢臉,覺得他們辛辛苦苦撫養了我這麽多年,都是白費的。我試圖解釋,可他們根本不聽。我試圖說服他們,結果迎來的卻是我父親的巴掌和母親的咒罵。
再後來,我被他們逼着去了醫院,他們說我是精神病,是無行爲能力人,在他們強制的要求下,醫生從我體内拿走了那個孩子。我瘋了,我真的瘋了,我沒有辦法接受我的孩子已經離開我的事實。可越是痛苦,我就越是清醒,越是知道我其實還沒有瘋。如意,你能體會那種感覺嗎?”
邢如意不敢搖頭,因爲鬼,在任何一篇鬼故事裏都是喜怒無常的。
“出院的時候,我已經不說話了。我就像是一個被收走了靈魂的木偶,被父母牽着線往前走。我跟着他們回到了老家,每天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街道。偶爾,也會看到那些推着嬰兒車的年輕父母。那個時候,我會想,如果我的孩子還在,再過幾個月,我是不是也像那些人一樣,會推着嬰兒車跟我的孩子走在陽光底下。
然而,沒有如果,我的孩子被當做一團醫療廢物給扔掉了。每個深夜,我都輾轉反側,我總能看見我的孩子孤零零的蜷縮在一個滿是垃圾的角落,用一雙猶如受驚小鹿般的眼睛看着我。他問我:媽媽,你爲什麽不要我,你爲什麽不保護我呢?媽媽,我很疼,我害怕。”
高露說的雙眼紅紅,邢如意聽得雙眼紅紅。
“過了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我不記得了。我隻記得那天天氣很不好,外面有風,我爸媽終于将那扇鎖着我的門打開了。他們要我去相親,他們告訴我,對方的條件很好,并且不會介意我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高露苦笑,眼中滿是苦澀:“曾經發生的事情?是指什麽呢?是我愛上了一個我喜歡的人,跟他做了男女朋友間都會做的事情,意外的留下了一個小生命又被他們奪走的事情嗎?我麻木的想着,麻木的被他們推出房間,推上那輛黑色的我記不得車牌的小轎車。”
“然後呢,又發生了什麽?”
“記不太清楚了,我隻記得那個人想要把我留下來,而我的父母同意了。在我父母走後,他就開始抱我,開始像豬一樣的在我身上拱來拱去,啃來啃去,我覺得煩,就用桌上的東西砸了他。他惱羞成怒,而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臉,聽不清楚他說的話。我離開那個地方,遊蕩着回到了家,然後當着我父母的面從樓上跳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