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在你娘的床闆下面,你若不信,現在就可以挖開看看!”
“娘……”劉十三站在門口,看着坐在床闆上的劉大娘,眼神複雜,表情糾結。
劉大娘同樣看着兒子,但她被刑如意用法術虛空定住,這會兒既張不開嘴,更說不出話。
“你去胭脂鋪找我,不是因爲聽說了我會看風水,會蔔卦算命,而是因爲聽說我會捉鬼。”刑如意看着床闆下面:“你害怕你爹,害怕那個已經變成冤魂的你爹,所以你找我,不是爲了讓我幫你找爹,而是讓我幫你驅鬼。十三,說實話,并不難。”
“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劉十三痛苦的抱住了頭:“你說的沒錯,我娘是想要殺死我爹,我爹也的确想要殺死住在隔壁的王叔。一次不成,他們就謀劃了第二次。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但我什麽都做不了。”
“王奎是怎麽死的?”
“被我爹殺死的。”
劉十三将十根指頭全部扣進頭發裏。
“我爹常說捕蛇是不能捕一輩子的,這蛇生的不如人快,長得不如人快,跑得更不如人快。長此以往,日後我們将會無蛇可捕。
爲了我和我娘,我爹決定飼養更能賣錢的毒蛇。
那些毒蛇,都是他從南邊帶回來的,害怕村裏人眼紅,就在山上尋了個結實的墳墓,将其挖空之後變成了蛇穴。
我跟着我爹上山那回,我爹就打算将我支開,将王叔給引到蛇穴裏頭。沒曾想,我娘竟暗中調換了我爹随身帶着的那瓶雄黃酒,我在慌亂中被蛇給咬了。我爹爲了救我,自然也就顧不上王叔了。
王叔他,絲毫沒有察覺。
前幾日,王叔喝酒之後又開始打罵王嬸兒。我爹抄了跟木棍就跑了出去。等我和我娘出屋想要攔他的時候,王叔已經倒在了地上。
我從未見過我爹臉上出現的那種表情,他就像是官府通緝的那種窮兇極惡的殺人犯一樣。他根本不看我和我娘,拖着王叔就把他給拖到了王叔家的屋裏。等我得再出來的時候,肩上多了一個麻袋。我知道,王叔就裝在那個麻袋裏。
我爹雖然瘦,但力氣很大。他扛着王叔出了院子,直接往山上去。我和我娘都知道,要有事情發生了,而且還是關乎人命的大事情。我膽小,我懦弱,我明知我爹做錯了,可我壓根兒就不敢追上去救王叔,甚至不敢出聲勸他。
後來,我爹回來了,他指着王叔家的院子說:那個混蛋,再也不能犯混了!
我爹殺了人,他是殺人犯,若被官府發現,是要償命的。
我娘死死拽住我的手,對我說:王叔是上山捕蛇了,他的死與我們家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王叔在蛇窩裏掙紮。
醒來,我看見一條蛇纏在屋頂上,我覺得害怕,就用被子蒙住了頭。
我聽見我爹我和娘吵架,聽見我娘在哭,聽見我娘在質問我爹是不是喜歡上了王嬸兒。她還問我爹,爲王嬸兒殺人值得嗎?問他究竟有沒有想過我娘和我。我爹許久沒有吭聲,被我娘問的急了,就說那是他欠王嬸兒的。
再後來,天快亮的時候吧,我聽見我娘又問我爹今後打算怎麽辦?我爹說,他要照顧王嬸兒,他不能不管她。
再後來,就沒有聲音了。
天亮後,我起床,發現那條纏在房梁上的蛇不見了。我娘一個人坐在堂屋裏,她指着外面的天對我說:你爹不要咱們了。他跑了,他帶着你隔壁的王嬸兒跑了!
我沒有懷疑我娘,因爲從小到大,她都不會騙我。
我爹跑了,帶着隔壁的王嬸兒跑了,我心裏難受,更覺得難看。
擔心被村子裏好事的人詢問,我和我娘從那天開始,就極少出門。”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你娘的?”
“從聞到那股氣味開始!”劉十三慢慢松開了手:“我爹失蹤後不久,我就開始不斷的聞到一股奇怪的臭味兒。起初,那臭味隻在我娘屋裏,可漸漸的,我娘身上也開始散發那種味道,甚至整個院子裏都開始彌漫起那種味道來。”
“屍臭味兒!”
“應該是吧。”劉十三失神的看着床闆:“前天傍晚,我來給我娘送藥,不小心撞到了我娘擱在床頭的荷包。我俯身去撿的時候,不知怎的,就往我娘床下看了眼。裏頭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但我總覺得裏面有什麽東西。”
“你做了什麽?”
“我把手伸進去了。”劉十三看着自己的手:“很搞笑是不是,明明覺得害怕,卻還要把自己的手給伸進去。”
“我也經常做這樣的事情。”
“掌櫃的也會嗎?”劉十三像是獲得了某種認同感:“剛把手伸進去的時候,什麽都摸不到。也是,我娘床下是空的,摸不到很正常。就在我覺得無聊,想要把手給撤回來的時候,我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那個東西,很像是人的手指。我俯低了身子,睜大了眼睛往裏頭看。果然,我看見了一隻手。”
“一隻手。”
“一隻手。我當時覺得害怕極了,心口這裏撲通撲通的跳。那隻手卻趁着我害怕的時候一把攥住了我的。我大叫一聲,用盡全力才從那隻手中掙脫出來。我娘被我的叫聲給吓了一跳,見我臉色蒼白的看着床闆底下,就聲音特别冰冷的問我:你看到了什麽?我搖搖頭,沒告訴我娘。”
“爲什麽不說?”
“起初,我是擔心我娘給吓着。可後來,我意識到,我娘她可能知道她床下有東西。”
“你可以問你娘的。”
“我很清楚我娘的個性,她若是想說,早就說了。她若是不想說,就算我問,她還是不會說的。到時,我不僅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還會被我娘給罵一頓。”
劉十三歎了口氣。
“那天晚上,我聽見有個男人在哭,那哭聲嗚嗚的,從我娘房間裏傳出來。我大着膽子走到我娘的窗戶底下,隔着薄薄的窗戶紙向裏頭看去。裏面,什麽都沒有。就在我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我聽見我娘在罵我爹。她讓我爹消停些,還說她已經如了我爹的願了。
我不清楚我娘說的那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我隻知道,那個哭聲在被我娘罵過之後開始變得尖銳,就像是嗓子被人給捏住了一樣。我覺得頭皮發麻,更吓人的是,我覺得那哭聲像是從我娘的床闆下面發出來的。
想到白天見過的那隻手,我倉皇而逃,跑回了自己屋裏。”
“後來呢?”
“我見到了我爹!”
“你見到了你爹?”
“我爹趴在地上,臉色一片慘白,就那麽直愣愣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是想我找到他,救救他。”
“還有一件事!王奎既然死在了蛇穴裏,又怎麽會出現在田間地頭,還被你們鄰村的人給發現了。”
“是我娘讓我把他從蛇穴裏給背出來的,也是我娘讓我把他放在鄰村的。這樣,就算日後有人問起我爹,問起隔壁王嬸兒,我們也能有個回答。”
“就像你之前對我說的那樣。”
劉十三點了點頭。
“還要找你爹嗎?”
“不找了,因爲我知道,他就在我娘的床闆下面。”劉十三站起。他先将劉大娘抱到了别處,跟着掀開床闆,用鐵鍬将下面還松軟的泥土給鏟了起來。
泥土裏,埋着兩個人。
一個是劉十三的父親,一個則是原本住在隔壁的王嬸兒。
如劉大娘所說,她是如了自個兒丈夫和隔壁王嬸兒的願——生不同衾,死則同穴。
劉十三用手将自己父親從泥土裏給刨了出來,然後抱着他冰冷的,已經開始發臭的屍體嗚嗚的哭。
刑如意擡頭,看向站在角落裏的劉老爹和王嬸兒。
劉老爹說:“求你,幫我告訴他娘一句話,我不怨她。”
“她想聽的,一定不是這句。”
劉老爹砸吧砸吧嘴,又說了一句:“那就請你幫我轉告她,我當年娶她,是因爲我喜歡她。我跟她在一起的這些年,也過得很舒坦。我幫王嬸兒,是因爲我覺得我虧欠了她。若是當年我不被眼前的那點兒利益誘惑,若是我去報官的話,王嬸兒她也就不會變成後來的王嬸兒了。”
“不關你的事!”王嬸兒看着劉老爹:“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引狼入室,也是我害死了我得還有我那幾個哥哥。這位夫人,也麻煩你幫我帶一句話給劉家姐姐,就說我的死,是我咎由自取的,我也不怨她。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把我的屍骨給燒了吧,我不想,也不願意死後再跟那個害死我全家的男人葬在一起。”
刑如意點點頭。王嬸兒對着劉老爹輕輕一福,消失了。
劉老爹貪戀的看着自己的妻兒,直到鐵鏈聲響,鬼差叩門,他才不舍的離開。
刑如意也離開了。
劉老爹和王嬸兒請她代爲傳達的話,她都寫在了紙上,她相信,劉十三與他娘是能夠看見的。
門外,狐狸等在那裏。
看見他,刑如意一笑,抱歉的說着:“夫君辛苦了,這大冷天的,還去山上凍了一回。”
“無妨!”狐狸潇灑的将手往身後一背:“山上風大,正好可以消消火氣。”
刑如意懂了,臉也紅了。她低着頭,走到狐狸跟前。擡頭,眸光相對,軟綿綿的問了句:“夫君大人,這是在埋怨爲妻沒有盡到義務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