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禾,如果羅三死了,你會後悔嗎?”
刑如意看着田禾的眼睛,田禾卻一點點将頭給低了下去。
“是他,是他殺死了田蕊。”田禾輕聲說着:“他是罪有應得,我不過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
“我沒有說你做的事情不應該,我隻問你,倘若羅三死了,你會後悔嗎?”
田禾閉上眼睛,說了個不字。
刑如意搖搖頭:“你會後悔,而且一定會後悔。””
“我不後悔,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他是殺人兇手,他罪有應得。”
“他是殺人兇手,他罪有應得,可倘若他不是殺人兇手呢?”刑如意盯住田禾那雙欲要回避的眸子:“我剛剛說過,讓你來找我,并非嬷嬷的主意,而是羅三的。田禾,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你想想看,羅三他爲什麽讓你來找我?”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刑如意加重了語氣。
“不!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是羅三殺死了田蕊。我向義父承諾過……我向他承諾過有生之年,我都會好好照顧田蕊。可田蕊死了,是被羅三殺死的。我有責任,也有義務去幫田蕊報仇。這是我的命,也是他的命。”
“羅三就是知道你的固執,他怕你做不好這件事,所以才會讓嬷嬷指點你。田禾,羅三他不是被你設計的,而是被他自己設計的。他喜歡你,隻不過這種感情,怕是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噓!我知道你不信,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刑如意将食指放在唇上輕輕噓了聲,起身,朝着某個方向指了指。
田禾稍作猶豫之後,也跟着站了起來。
刑如意帶田禾去的是衙門專用的停屍房,田蕊的屍體就放在裏頭。
停屍房并沒有人們想象中那般陰森恐怖,數十隻白色蠟燭将小小的區間照亮。房間裏隻停着一具屍體,就是田蕊的。
掀開身上的白色麻布,田禾看到了田蕊的那張臉,蒼白的像是一塊被歲月風幹的鹽石。田禾鼻子一酸,腦海裏不知怎麽的就回想起了當初見到田蕊時的情形。她怯生生站在義父身後,順着義父的手指朝那個坐在台階上的小女孩兒看去。她仰着頭,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随後,眸子忽得一亮,綻放出絢麗的光來。
她起身,朝着她跑來,嘴裏還歡快的說着:“真好,田蕊也有姐姐了。”
姐姐!
那是田蕊給她的身份。
從此之後,她便真的像一個姐姐那樣照顧着田蕊,就算她做出再過分的事情,她都會原諒她,包容她,不去做任何的計較。
田蕊,是妹妹啊。
眼淚“吧嗒”落了下來,田禾趕緊用手捂住臉,然後飛快的背過身去。
“你們感情很好吧?我的意思是剛開始的時候。”
田禾點點頭。
“小時候的感情總是最純粹的,可再純粹的感情,也都會随着時間悄悄改變。”刑如意搓了搓手:“我給你一點時間,讓你處理自己的情緒,因爲接下來你要看到的才是真相。”
“真相?”田禾轉過身,目光随着刑如意的手勢,落在了田蕊的脖頸上。
刑如意彎下身子,用手輕輕卡住田蕊的下颌将她的下巴擡起,露出她原本美好的頸部曲線。
幾枚指印,清晰可見。
“這就是你看到的羅三的手指印對不對?”
田禾看了刑如意一眼,點點頭。
“因爲這些指印,所以你認定是羅三殺死了田蕊,是或者不是?”
“是!”田禾回答過後,又補了一句:“不光因爲這些指印,我還親眼看到了羅三殺死田蕊的整個過程。我親眼看到的!”
“眼睛是會騙人的。”刑如意指了指留在田蕊脖頸上的指印:“你再仔細瞧瞧,這指印可有什麽蹊跷之處?”
田禾擦去了眼角的淚痕,低頭,湊近仔細看了看。
刑如意一個反手,突然用手卡住了田禾的脖子,并且稍稍用力,之後再問她:“清楚了嗎?”
田禾搖頭。
“倘若我想要将你掐死,我一定會像現在這樣用手緊緊卡住你的脖子,指頭和虎口同時用力,因爲隻有這樣才能将你的呼吸阻斷,讓你因爲呼吸困難而發生窒息現象,也就是所謂的掐死。可你再看看田蕊脖子上的指印。這是大拇指,這是剩餘的那四根指頭,你不覺得這個間距太小,太集中了嗎?”
“照顧我的嬷嬷提過,羅三是習過武的。”
“就是習過武才更應該知道如何快速的殺人。”刑如意松開手:“羅三不是想殺田蕊,而是在救她。他之所以卡住她的脖子,是想要阻止她将某一樣東西吞下去。”
“東西?”
“對,一樣東西。”刑如意說着,手指順着田蕊的脖頸線向下,最後落在了她的胃部:“你聽過吞金而亡嗎?”
田禾搖頭。
刑如意亦沒有解釋,而是從自己随身攜帶的小布包裏掏出了一枚簪子。這枚簪子的尾部要比一般的鋒利許多,在燈燭的照射下,泛着一股讓人生畏的冷光。
“接下來的畫面會有些惡心,你若是受不了的話,可以選擇暫時的背過身去。”刑如意說着,将簪子的尾部對準了田蕊的胃部。“老實說,這個時候,我是真不願意幹這樣的活。這活兒不太有利于寶寶的胎教。”
話音剛落,田蕊就聽到了“刺啦”一聲。聲音不大,卻很刺耳。她是廚娘,也做過殺雞宰羊的工作,當聽到那一聲之後,就瞬間明白了刑如意想要做什麽。下意識轉身,牙齒卻咬住了嘴唇。
随着那個聲音,停屍房裏的味道也變得越發難聞起來。田禾沒有回頭,因爲她知道,刑如意若是找到了那個東西,一定會拿給她看。
那是一對兒被損壞的耳墜兒。
田禾記得,這對兒耳墜兒是那位公子送給田蕊的。
耳墜兒的材質并不名貴,卻被有心人雕刻成了花蕊的造型。
“這是……”
“你應該認得,這是我從田蕊肚子裏取出來的。”刑如意将耳墜兒放在一旁,又取過一枚銀針橫在田禾眼前:“除了剛剛的那對兒耳墜兒,還有這個。這是一種經過淬煉的毒藥,死時并不會有多大的痛苦,最大的好處是可以控制毒發的時間。這毒,是田蕊緻死的真正原因,而這對兒耳墜是田蕊故意制造出來,讓你誤以爲的她的死亡真相。”
田禾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任何一個音節來。
“你想問爲什麽?其實很簡單,你和羅三都被田蕊給利用了。”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田蕊她爲何要這樣做。”
“還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嗎?那個與田蕊相好的公子并非尋常人家。田蕊既被送進大牢,就絕無出來的可能,就算不被判處斬刑,也會将大半的光陰虛耗在牢籠裏。她不情願,也不願意,所以她甯可選擇去死。
死,對于田蕊來說,或許并沒有什麽,但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那麽無聲無息的死去。她要報仇,利用你去爲她報仇。”
“可這關羅三什麽事兒?”
“事實上,這整件事與羅三還真就沒有什麽關系,他隻不過是倒黴,正好被田蕊給利用了。你再想想,那日你去探監,當真是臨時起意的嗎?你遇見的那一幕,當真就是巧合嗎?”
田禾想了一下,回道:“是,也不是。桃酥是田蕊想要吃的,選擇那個時辰,也是因爲田蕊對我說過,她說隻有那個時辰,羅三才會放外人進去。我明白了,田蕊她是故意那麽說的,她清楚我,她知道我會将她所有的話都聽進去。”
“她不光知道你會将她所有的話都給聽進去,她還知道,你一定會在她說的那個時間來。因爲一旦罪名定了,外人想要進去看望,就變得極爲不易。她知道,你也知道,所以你一定會順着她的心意,選在那個時辰來看望她。
至于羅三,就更容易了。他是負責看守牢獄的獄卒,隻要田蕊制造出來一些動靜,就可以将他吸引過去。她事先服下了毒藥,然後等你到來。你們自幼一起長大,她一定熟悉你的腳步聲,在聽到聲音之後,故意當着羅三的面吞下耳墜兒。羅三情急之下,隻能用手卡住她的脖子,而這一幕剛剛好落到你的眼睛裏。
于是,自殺變成了被殺,救人者變成了兇手。羅三是獄卒,他與田蕊無仇無怨,所以你一定會認爲羅三是被那位公子收買了。還有,你之前說過,你在一戶人家做廚娘。若我猜想的不錯,那戶人家就是那位公子的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