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我……我害怕!”
裁雲眼神閃爍了一下,裝作害怕的樣子,用胳膊環住了自己的肩頭,然後抖抖索索地蹲在地上。
“這麽可怕的東西,老爺爲何要用自己的手拿着。還有,這是誰的臉?”
“不是你的嗎?”董令行看着裁雲:“剛剛你沖着我撲過來的時候,口中喊着的可是你的臉皮。”
“不!怎麽可能呢?”裁雲搖頭,露出一抹澀澀的笑:“老爺看見了,我的臉好好的。”
“那你方才發瘋一樣的又是在找什麽?”
“我……”裁雲擡頭看着董令行的眼睛,眼淚一下子就滾了出來:“我若說了,老爺會信嗎?”
“你不說,焉知我不會相信?”
“我見了鬼,一個穿着白衣服的女鬼,她說她要我的臉。”裁雲捧住自己的臉:“我不認識她,我真的不認識她。可她一直糾纏着我,用長長的,紅色指甲一點一點将我的臉皮給剝了下來。我好害怕,老爺,裁雲真的好害怕啊。
再然後,我就被吓醒了。我讓小豆子,就是房中伺候我的那個丫頭拿鏡子過來給我看。結果,老爺你知道你看到了什麽嗎?我看到我的臉沒了,銅鏡裏出現的是一張被剝掉臉皮的臉,我吓壞了,就發了瘋一樣的沖了出來。虧得遇見老爺,裁雲才擺脫了那個女鬼的糾纏。”
裁雲說着,從地上站了起來。
“老爺是做官的,一身正氣,自然鎮得住那個女鬼。可裁雲……老爺,裁雲會不會……”
董令行歎了口氣,看着裁雲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與我說實話嗎?”
“裁雲說的就是實話啊。裁雲知道老爺不信,可裁雲真的見了鬼。”
“看在這張臉的份上,我不難爲你。你若想明白了,就到衙門找我。”
“老爺——”
裁雲追了上去,原本想要去扯董令行的胳膊,卻看到那張被董令行捏在手上的臉皮轉了過來,目光森冷的看着她。她心裏一慌,将伸出去的手又給撤了回來。
董令行離開了,裁雲呆立在了原地。
手臂上傳來微微刺癢的感覺,她擡起手,發現那朵花好像起了變化。
原本繪制在疤痕上的花朵,不知是不是因爲藥物的關系,看起來竟像是枯萎衰敗了一般,而在枝蔓上,又生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雙生花,一朵花開,一朵枯萎。”裁雲默默念着,“有鬼,真的有鬼!”
胭脂鋪外,裁雲用手掐着刑如意的脖子,眼中透着一抹瘋執的狠色。
柳生手中執着一柄長劍,長劍泛着清冷的光芒,指向裁雲。
“說,你對我做了什麽?”
“裁雲姑娘這話是打從哪兒來的?”
“我的臉,還有我的手臂……”裁雲緊盯着刑如意的眼睛:“你送我的胭脂,還有藥,是不是都有問題。你告訴我,是誰讓你害我的?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她?”刑如意眯了下眼睛:“如意不明白,裁雲姑娘口中的這個她又是誰呢?”
“我妹妹,我那個早該死了的妹妹。是不是她讓你将媚花奴賣給我的,是不是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總是陰魂不散的。我躲了她一輩子,到了,卻還是栽在了她的手上。她爲什麽就不肯放過我呢?口口聲聲叫着我姐姐,卻總是破壞我的生活,毀掉我的幸福。”
“裁雲姑娘是不是病了?”
“我不是病了,我是瘋了!”裁雲紅了眼睛:“你告訴我,是不是她讓你害我的。你告訴我,我就放了你。你若是不說,我就掐死你,信不信?”
“好,我說!”刑如意将兩隻手都伸了起來:“你先松開我,然後跟我來!”
見裁雲不動,刑如意示意柳生先把手中的劍放了下去。
“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好瞞你的。你想知道的是真相,而我還舍不得我的命,所以你松手,我帶你去看我的媚花奴是用什麽做的。”
“走!”裁雲的手稍稍松了一些,卻仍掐在刑如意的脖子上。
“好吧,你兇,聽你的。”刑如意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麻煩,讓我轉個身行嗎?”
裁雲的手又松了一些。
刑如意轉過身,帶裁雲進入了胭脂鋪,穿過一條窄窄的回廊,進入了一間密室。
“這是什麽地方?”
“我做胭脂的地方。你不是懷疑我用媚花奴害你嗎?那我就讓你看看,我的媚花奴是用什麽做的。”
“用什麽做的?”
裁雲在室内環視了一圈,并未看到什麽特殊的可以用來制作胭脂水粉的工具。
“裁雲姑娘不要心急嘛。姑娘來買胭脂的時候,如意就說過,這媚花奴與一般的胭脂水粉不同,是用漢宮的秘方制作的。裁雲姑娘可知在漢武帝時,曾發生過一件大事?”
裁雲茫然的搖了搖頭。
“蠱禍。”刑如意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蠱?”
“蠱,原本指的是毒蟲,後來經過演化,就變成了巫術的代名詞。這媚花奴被研制的時間恰好是那位陳皇後在位的時間,所以它的方法,也是與這蠱有關的。這麽說,裁雲姑娘你可害怕嗎?”
“說來說去,還是你害了我!”
“裁雲姑娘錯了,如意與姑娘無冤無仇,且是開門做生意的,何來坑害姑娘之說。況且,這媚花奴的好處,姑娘也是親眼瞧見的。若說這胭脂有毒,倒不如說姑娘心裏有鬼。”
“你胡說!”裁雲的五指又收緊了一些:“媚花奴呢?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用什麽做的。”
“裁雲姑娘不松手,如意如何給姑娘演示。”刑如意努嘴:“如意可是很有誠意的,裁雲姑娘你也看到了,如意鋪子裏的那個小夥計都沒有跟過來。”
裁雲猶豫了一下,松開了手。
“這媚花奴不難做,隻要将桃花和胭脂花的花瓣細細碾碎,再用細沙濾去渣滓,曬幹汁液,最後加入一味特殊的東西就可以了。這桃花多是在三月開的,所以早早的便要做準備,現将新鮮的桃花采摘下來,仔細研磨,曬幹後細心收藏。待取到胭脂花後,再将這兩樣混合到一起。至于最後加入的那一味東西,就更加難得了。裁雲姑娘你不妨猜猜看,那最後一味東西是什麽?”
“我少故弄玄虛,我不怕的!”
“裁雲姑娘的膽量,如意是見識過的。這最後一味東西就在這個盒子裏,裁雲姑娘既不怕,就自個兒打開看看吧!”
裁雲遲疑了一下,伸手将那個盒子奪了過去,打開……
三日後,海棠院。
“你是胭脂鋪的那位女掌櫃?不知夫人今日來有何事。”老鸨站在門前,一手扣着門,一邊用眼睛掃着刑如意的臉。眸中既帶着幾分警惕,又帶着幾分防備。
“是董大人讓我來的,說今日是迎娶裁雲姑娘的日子,讓我帶着胭脂過來好好給姑娘裝扮一下。”
“胭脂?”老鸨的手微顫了一下:“裁雲她,大概用不着了。”
“嬷嬷這話是什麽意思?”
“夫人還要問嗎?”老鸨的嘴斜了斜:“裁雲瘋了,自用了夫人家的胭脂後不久就瘋了。”
老鸨才說完,樓上的門便開了。裁雲披頭散發,赤裸着一雙腳就從上面沖了下來。待看見刑如意後,整個人縮成了一團:“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妹妹,我沒有妹妹的!我從來都沒有妹妹的。”
“這裁雲是我一手栽培起來的,原本以爲她……”老鸨看着裁雲歎了口氣:“若董大人還願意要她,夫人這就将她帶走吧。好歹母女一場,我也不忍看着她就這麽……哦,請夫人轉告董大人,就當我送給他一個人情,這裁雲的贖身銀子我也不要了。”
刑如意點點頭,走到裁雲跟前,在她耳旁輕輕說了一句。裁雲原本混濁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後竟乖乖起身,跟着她離開了海棠院。
“嬷嬷!”小豆子站在老鸨身後,看着裁雲的背影:“嬷嬷就這麽放姑娘離開了?”
“不然呢?讓我養着這麽一個瘋子。”老鸨轉身看着小豆子:“你跟在她身邊那麽久,也應該學了些本事吧。想不想做我海棠院裏最紅的姑娘?小豆子,這個名字不好,我得再給你改一個才行。”
老鸨離開了,小豆子站在門口,看着裁雲越來越模糊的背影,一臉平靜。
瘋掉的姑娘不是裁雲,死掉的那個才是。
眼前這個瘋瘋癫癫的女人,她原本的名字叫做碧蓮。
現在,她瘋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是她與這個碧蓮一起去的城樓,也是她幫着碧蓮将繩索套在了姑娘的脖子上,甚至連那把割掉姑娘臉皮的鋒利的小刀都是她帶去的。
小豆子的手慢慢握了起來。
姑娘是好人,可好人不代表着适合在海棠院裏待着,而那個碧蓮,也是個愚蠢的女人。她居然天真的以爲,她幫她,真的是想要離開海棠院,當她一輩子的小丫鬟。
小豆子抿了抿嘴,伸手将海棠院的門輕輕關上。
從今往後,海棠院裏再也沒有小豆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