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背,好溫暖……不!一點也不溫暖!
裁雲驚恐的超前爬去。
“姐姐,又要丢下我嗎?”
慘白的月光下,那張臉突然以奇怪的角度移到了她的面前。裁雲擡頭,四目相對,這才發現,對面那張臉是頭朝下的。
“多年不見,難道姐姐一點都不想我嗎?”
眼眶裏,那兩顆眼球猛地就突了出來。裁雲尖叫一聲,随即向後倒去。這個時候,她多希望自己可以暈厥過去,一覺醒來,已經跳出了這個恐怖的噩夢。然而,噩夢還在繼續,那張臉,幾乎已經貼在了她的臉上。
“姐姐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嗎?”
“什麽……”
“姐姐說,崖上長着一朵很好看的花,讓我摘下來送給姐姐。那朵花,我看見了。它真的很美。我想着,若是摘下來戴在姐姐的頭上,一定是很好看的。我伸了手,姐姐也伸了手,當我從崖上墜落的時候,剛剛好從那朵花跟前經過。姐姐不知道,我順手采下了那朵花。
那崖真的好深啊,墜落的時候,就像是漂浮在雲彩上一樣。我以爲,我會像姐姐希望的那樣,至此從這個世上消失。可妹妹命大,被生在崖上的一棵樹給接住了。
養父那個時候還不是乞丐,而是在山裏采藥的藥農。他湊巧走到那裏,将我給救了下來。我活了下來,卻忘記了爹娘,忘記了姐姐,也忘記了姐姐對我做的那些事情。
可第一次瞧見姐姐,我便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我們就是姐妹一樣。所以,姐姐說的話,我從不曾懷疑,姐姐讓我做的事情,我也從未問過爲什麽。姐姐想要知道的,我都告訴了姐姐。
可是姐姐,你卻再次沖我伸出了手。城樓上,當你将繩索套上我的脖頸,推我下去的時候,我忽然記起了一切。
我不恨姐姐,因爲知道,姐姐這麽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我唯一想要知道的是,這些年,姐姐可曾想過我,可曾想過我這個唯一的妹妹?”
“你不能怨我。”裁雲連連搖着頭:“是爹娘,是爹娘壓根兒不應該讓你我一同出生。雙生花,并蒂開,你我終究隻能留下一個。”
“姐姐恨我是嗎?”
“是!我恨你,可你卻不知道我爲什麽恨你。你不是想知道,我爲什麽要将你推下山崖嗎?因爲娘病了,需要錢請大夫,需要錢買藥,所以爹娘商量着将我送出去。
我是姐姐,我是他們的第一個女兒,就算要送,也是送你這個妹妹不是?可是爲什麽?爲什麽他們要選擇我?我們明明長得一模一樣,我明明比你更在乎爹娘,可在他們眼裏,我始終不如你乖巧,不如你懂事。
還有,當我在街上看到你的時候,我也曾想過,你會不會是我的妹妹。我也想過,當年墜下山崖之後,你是不是被人救了,是不是還活着。可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我甯願你死了,我甯願我看見的不是我的妹妹。”
“可我就是你的妹妹,這世上,不會有一個陌生人與姐姐你生的一模一樣。”
“所以我更恨你。憑什麽你就能活着,憑什麽我将你推下了山崖,卻依然沒能擺脫被爹娘送掉的命運。憑什麽我就要嫁給一個混蛋,終日受他的欺淩,而你卻可以被男人寵着,哄着,最後還能成爲官家夫人,享受我永遠享受不到的榮華富貴。憑什麽?”
裁雲歇斯底裏的喊着,對面的妹妹卻隻是看着她搖了搖頭。
“姐姐經曆了什麽,我不清楚。我經曆了什麽,姐姐也不清楚。姐姐以爲我過的很好,卻不知道,姐姐的日子才是我想要過的日子。”
“好啊,我們換,我們換一換。”裁雲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現在,我是裁雲,我是你,我很快就要變成官夫人了。你,你可以變成我,你去找張耀,我将那個男人讓給你了,都讓給你了。”
“姐姐可以變成裁雲,卻變不成我。姐姐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也不需要明白。”裁雲一邊搖頭,一邊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慢慢地向後退着:“這是個夢,一個終究會醒過來的噩夢。我确定,我動手的時候,沒有人看見。沒有人知道,我們是雙生姐妹花,沒有人知道你是妹妹,我是姐姐,更沒有人知道我變成了你。”
“唉!”妹妹歎了口氣:“這的确是一個夢,是一個姐姐終究都要醒過來的夢!”
“你知道就好!你可以消失了,徹底的消失!”
裁雲的表情越發的猙獰。突然,腳下一滑,身子跟着向後跌去。一下子,她就跌入了一個黑沉沉的世界。腳下是虛無的空間,周邊變換着的卻是各種各樣的與她相似的臉孔。一張人皮,輕飄飄落了下來。裁雲看得分明,那張皮,是她之前從妹妹臉上剝下來的。
臉皮覆蓋在她的臉上,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壓得她難以呼吸。
“啊……”
裁雲自夢中醒來,冷汗浸透全身。
“姑娘醒了?”丫頭小豆子忙伸手扶住她:“姑娘是生了夢魇嗎?”
“我說了什麽嗎?”裁雲輕撫着額頭。
小豆子點點頭:“姑娘說了很多,但都是支支吾吾的,小豆子聽了很久都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最好。”裁雲掃了一眼小豆子,眸光中帶着一絲厲色。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四更天!”
“四更?才四更嗎?”
“是呀!”小豆子指了指門外:“姑娘聽聽。”
陣陣絲竹聲中夾着單調的打更聲。裁雲留心數了一下,的确是四下。
“我睡着之後,你可有離開過?”
“不曾!”小豆子回着,将擱在桌上的茶水端了過來:“姑娘之前吩咐過,若是沒有姑娘的允許,小豆子是不能随便離開的。”
“聽話是好的。你放心,待我從海棠院出去的時候,也會将你一并帶出去。我雖是做妾的,可身旁也要有自己的貼心人。有老爺在,嬷嬷她不敢難爲你。”
“小豆子明白,多謝姑娘!”小豆子将茶水遞上:“姑娘出了許多的虛汗,這會兒一定口渴了,先喝口水吧。”
裁雲點點頭,接過茶杯。低頭喝茶時,突然一驚,将手中的茶杯給丢了出去。
小豆子一驚,跪在了遞上,有些惶恐的看着裁雲:“姑娘,可是這茶水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這茶水……”
“是姑娘常喝的,茶溫也是剛剛好的。”
小豆子低着頭。
裁雲怔怔看着摔在地上的茶杯。
小豆子伺候的很好。茶,的确是她一貫喜歡的。茶溫也是剛剛好的。讓她丢掉茶杯的并不是茶,而是茶裏顯出的那張臉。
那張臉,粗看上去,的确是自己。可眉角眼梢裏的不同,也隻有她能夠看出來。她與妹妹的眉裏都藏着一顆痣,她的在右邊,妹妹的在左邊。可方才茶杯裏顯出來的那張臉,痣卻是在左邊的。
“鏡子!我要鏡子!”
“鏡子?”小豆子疑惑的看着裁雲。
“還愣着做什麽?将銅鏡給我搬過來!快!”
“是!姑娘莫急!”
小豆子忙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走到梳妝台前,将銅鏡抱了過來。
“姑娘,鏡子!”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的痣……不!這不是我的臉!我的臉呢?我的臉爲什麽不見了?”
“姑娘,姑娘你别吓我啊。”小豆子一臉害怕地看着裁雲:“姑娘的臉不是好好的嗎?姑娘你究竟在說什麽呀?”
“不!這不是我的臉,這是她的臉。那不是夢,剛剛那些不是夢。她回來了,她回來找我了。她偷去了我的臉,卻将她的臉送給了我。”
裁雲推開銅鏡,腳步踉跄的向外跑去。
“姑娘,姑娘你要去哪裏啊?”
小豆子伸手拉了一下,卻隻觸碰到了裁雲的衣角。無奈之下,她隻得跟了出來,卻發現裁雲已經沖到了樓下。那些原本還在尋歡作樂的客人們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目光都落在了隻穿着中衣,臉色蒼白的裁雲身上。
“我的臉!我的臉!”
裁雲不停的重複着,赤着一雙腳向外跑去。剛到門口,海棠院裏所有的燈燭都忽閃了一下,全部滅掉了。
裁雲緊抓着門框,僵在那裏!門外,站着一個同樣隻身着中衣的女子。那女子,生着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可若仔細看,這兩張臉,還是有些不同的。
“臉!那是我的臉!”
裁雲氣得渾身顫抖,大喊一聲之後沖了出去。
“姐姐後悔了嗎?姐姐不是想要變作我嗎?既如此,我便将臉送給姐姐,而姐姐的臉,就送給我罷!”
“是我的,都是我的!”裁雲朝着那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白衣女子撲了過去:“這世上,隻能有一個我,隻能有一個裁雲。我的臉是我的,你的臉也是我的。”
手伸了過去,卻觸碰到一張略顯幹澀的臉皮。
“你是在找這個嗎?”
眼前那張臉瞬間起了變化,最後變成了縣老爺董令行。
“老……老爺?”裁雲看着那張臉,懦懦地喚了出來。“怎……怎麽是你?”
“你是在找這個嗎?”
董令行又問了一句,裁雲這才看見,在他的手上,拎着一張臉皮,一張讓她無比熟悉的臉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