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稍微有那麽一些些的爲難。”
“裁雲不明白。”
“若裁雲姑娘你想要買的是尋常的胭脂水粉,這個不難。姑娘瞧見了,我這架子上都是,且可以随意取用,我保證,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且比同樣店鋪的胭脂水粉要好上許多。可若裁雲姑娘你想要買些與衆不同的,例如這媚花奴一般的古方胭脂,則有些不大容易。”
“既是古方,想來定是不易尋找,也不易研制的。”
“的确不易,但我說的爲難,并非姑娘你想的那般。這麽說吧,我這店裏的古方胭脂,都是特制的,針對不同的夫人、小姐,推薦不同的胭脂。”
“原來如此。”裁雲臉上顯出一絲失落來:“可我的那些姐妹,輕易也是不能出來的。”
“這個……”刑如意稍微琢磨了一下,問道:“不知道裁雲姑娘方便将我帶去海棠院嗎?我可以那些不同的胭脂小樣,到時候,給姑娘們挑選着也方便些。”
“夫人願意去,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隻是今日有些倉促,還請夫人允我回去安排一下。”
“那是自然。”刑如意點點頭。
“這些銀子,就當做是給夫人的定錢。稍後,待我的那些姐妹們各自選好了自個兒喜歡的胭脂,還差多少,我再補給夫人。”
“定錢就不必了,等姑娘們選好了胭脂,咱們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刑如意将銀子推了回去。
裁雲想了想,也沒有再說什麽。
目送着裁雲離去,刑如意這才走回到柳生跟前,問了句:“關乎人命?”
“嗯!”柳生點頭,随後也問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若隻是一般的案子,你又何必大張旗鼓的将我弄到這鋪子裏來。若隻是一般的案子,本地的那些差爺就能處理,又何必勞師動衆的将你從永安城借調過來。”
“原來如此,我還以爲你是看面相看出來的。”
“看面相?”
“林虎說的,你隻需看人一眼,就能知道這個人身上有沒有背着官司。”
“我可沒有那般厲害的手段,不過也差不多。”
若是尋常的那種看面相的方法,刑如意自然是不會的,她不過是借助了自身的鬼術,在開啓鬼眼之後,能夠通過辨别其身上的各種氣息,來進行判斷。假如,站在她跟前的這個人是個殺人兇手,那麽她看見的就會是黑紅兩種顔色的氣息。紅色代表鮮血,黑色則代表死亡,偶爾也會在這兩種顔色裏看見白色。之所以說差不多,是因爲她常看的也是對方的臉色。
“這裁雲究竟犯了什麽事?”
“命案。隻是這樁案子有些蹊跷,她既是命案的苦主,又是命案的嫌疑人。我之所以從永安來到這裏,也是爲了查明真相。”
“沒有證據?”
“案子做的很幹淨。”
“所以,你讓我假扮胭脂鋪的老闆娘,趁機接近這位裁雲姑娘?”
“我找不到别人。”柳生誠實的回答着。
“那,若是我不在這裏呢?”
“我會暗中調查,實在不行,就将人拿回衙門。”
“誘供還是逼供?”
“這個……”
“行了,你的性子,我還能不知道嗎。若是林虎說出這番話來,我信,因爲依着他的那個脾氣,當真做的出來。你,若是沒有十足十的證據,怕是甯可将人錯過,也不會貿然給帶回衙門去的。”
“如此了解我?”
“算是吧。”
“其實,我與林虎沒有什麽分别,之所以沒有林虎那般沖動,是因爲以往沒有遇見值得讓我沖動的案子。”
“這麽說來,眼下的這樁案子,有讓你沖動的地方?”
刑如意本是開玩笑的這麽一問,沒想到柳生變了臉色。
“這死者,是你認識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與你說。”
“那就從這樁案子開始說吧。我聽了,心裏也有些底,知道去海棠院之後幫你查些什麽。”
“我認識裁雲,卻不認識方才出現在這鋪子裏的那個裁雲。”
“同名同姓的姑娘?”
“我認識的那個裁雲與方才你見到的那個生的幾乎一模一樣,名字也一樣。可眼神與行爲舉止卻毫無相似之處。更奇怪的是,你方才見到的那個裁雲,她并不認識我。”
“孿生姐妹?”
“裁雲是個孤女,很小的時候,爹娘就去世了,她是被同族的一個老人養大的。老人因爲眼盲,被歹人利用,牽扯到了一樁官司裏。當時,我剛做捕快,老人的案子便是我負責的。
從表面的證據來看,老人幾乎沒有可以被開脫的地方,按照刑律,最少也是個流放。
裁雲那個時候,還隻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爲了老人的案子,整日守在衙門口。老爺,她自然是見不到的,于是便纏着我們這些捕快。當知道,老人的案子是我負責調查的時候,她便跟上了我。就像是我的一條小尾巴一樣,我去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柳生搖了搖頭,言語間帶着一些無奈,可瞧着他的神情,又不像是無奈的樣子,反而有些開心。
“裁雲告訴我,她的養父是被冤枉的,她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養父被壞人陷害,那麽大年紀了還要被流放。她固執,我也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但凡她說她養父是無辜的時候,我就會告訴她,證據确鑿,而官府是講究證據的。
裁雲每每聽到我這樣的話,就會用力咬住自己的唇瓣,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她問我,捕快是不是都像我這樣的,隻相信自個兒眼前看到的所謂的證據,卻不相信,隐藏在所謂證據背後的事實。倘若有一天,她找到了新的證據,證明自己的養父是被冤枉的,而那個時候他的養父已經因爲這些錯誤的表面證據被流放在外,甚至可能已經死在被流放的路上時,我作爲捕快,良心上可能安生?”
“好個思路清晰的姑娘,聽起來,的确不太像剛剛見過的那位。”刑如意看着柳生的眼睛:“然後呢,你怎麽辦了?”
“那時,我年輕氣盛,自然不服氣被一個小姑娘這麽說。于是,我決定私下調查老人的案子。裁雲她跟我一起。
陷害老人的那個人,背景很是複雜,而且頗有些手段,我們費了好些功夫才找到了對老人有利的證據。案情被重新審理,真正的壞人得到了懲罰,老人也跟着裁雲回到了家中。”
“聽上去是個還不錯的結局,可我總覺得,你與裁雲之間的故事還沒有結束。對吧?”
柳生的耳朵竟然紅了。
“老人是我送回去的,裁雲很開心,當着老人的面,将我們做的那些事情都說了。哦,我的意思是,我們幫老人尋找證據的事情。”
“放心,我沒有多想,更沒有往不該想的地方去想。”
刑如意沖着柳生眨了眨眼睛,柳生的耳朵越發紅了。
“裁雲那個時候,還是個孩子。說的話,也有些孩子氣。”
“她該不會想要以身相許吧?”
柳生一愣,看着刑如意點了點頭。
“她的确說過類似的話,但卻沒有你說的這般直接。”
“直接嗎?我覺得我說的已經很含蓄了。”
刑如意摸摸鼻子,心說,在她的那個世界,姑娘若是喜歡上一個男孩子,才不會這麽磨磨唧唧,而是直接宣告主權了。
柳生沒有接刑如意的話,他知道刑如意與一般的女子不同,尋常男子都說不出口的話,到了她那邊,似乎都不覺得有什麽難以啓齒的。他不敢試探,唯恐刑如意再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到時候,反而越發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奇異的女子了。
“後來呢?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沒有什麽後來了吧。”
“嗯!”柳生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沒有後來了吧。”
“什麽叫算是沒有後來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算是是怎麽回事?”
“衙門事多,多的又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案情簡單,但處理起來卻很麻煩的那種。我整日在衙門裏忙碌,自然也無暇去理會當年的那個小姑娘。再者,裁雲說的那些話,我當時并未放在心上。
偶爾,裁雲也會在衙門口等我,隻不過匆匆一瞥,連話都說不上。時間,就這麽一天一天過去了。再見時,還是在衙門口,裁雲她穿了一身孝衣。我當時就愣住了,也是頭一回停下腳步,與她說話。她告訴我,她的養父,也就是那位老人去世了。爲了讓老人走的舒坦,走的體面,她選擇了賣身葬父。”
“賣身葬父?裁雲她将自己給賣掉了?”
“是!裁雲她是這麽說的。”
“你就沒有多問一句嗎?”刑如意着急的跺了兩下腳:“若是來得及,你也可以将人給贖回來啊。”
“我……”柳生抿了一下嘴,說道:“我沒想到。”
“我的天!”刑如意以手撫額:“那裁雲将自己賣給誰,賣到哪裏,你總該知道吧?”
“我應該知道嗎?”柳生看着刑如意:“你說的對,若是當初我能多問一句,興許就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情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