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算嗎?”
男子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了一句。
“死人!什麽樣的死人?”
“就是一個乞丐。前陣子,這城裏死了一個乞丐,我家娘子上街的時候正好聽見旁人議論,于是就跟着去瞧了一眼。回來的時候,臉色煞白煞白的,我問了許久,她才告訴我,她見到了一個死人。”
“是被吓着了吧?”
“我家娘子不是那種膽小的人,況且我們夫婦二人自小生在鄉下,長在鄉下,遇到災荒年,這什麽樣的死人沒有見過,什麽樣的死人沒有瞧過。可我從未見過有那個死人能将我家娘子給吓成那個模樣的。不過,我也沒有細問,想着過幾日,她自然就給忘記了。
誰曾想,到了夜間,我家娘子竟生生的給吓醒了。我剛把床頭的燈燭點亮,她就一臉驚慌的抱着我哭,嘴裏念着許多我聽不懂的話。”
“你家娘子都念叨了什麽你還記得嗎?”
“做夢之後說的話,零零碎碎,支吾不清的,我也隻是勉強能夠聽到一些。”
“你都聽到了什麽?”刑如意問着,又補了一句:“這些話很重要,極有可能就是導緻你家娘子犯病的根源。”
男子一聽就慌張了起來。
“我隻聽到我家娘子絮叨,說乞丐死的很慘,肚子都被人給剖開了,但裏頭的東西卻不見了。我雖沒有親眼看見,可光是聽着那些話,就覺得瘆得慌。還有,我家娘子似乎很害怕,她說,他們來了。”
“他們來了?”刑如意皺起了眉。
“對,就是他們。這幾個字我聽的特别清楚。我當時也覺得納悶,這個他們是誰們。我問我家娘子,她隻是害怕的抱着我,說他們就是他們。”
“你家娘子該不是被吓糊塗了吧?”
“起初我也是這麽認爲的。可後來,我家娘子給我說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什麽事情?”
“夫人您可相信前世今生,因果報應?”男人睜開了眼睛,臉上帶着讓人說不清楚的古怪的表情。
“原本我是不信的,可後來遇見了一些事情,讓我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确是有些難解的緣分。這些緣分,用前世今生,因果報應來形容,似乎剛剛好。”
“我是不信的。”男子搖搖頭:“可我家娘子說的那些話,讓我不得不相信,這世上真有如夫人方才所說的難解的緣分。我家娘子告訴我,她認識那個乞丐,但不是今生,而是前世。”
“你家娘子竟然記得前世的事情?”
“她說她原本也是不記得的,可在看到那個乞丐的時候,腦海裏竟然出現了從未出現過的畫面,而伴随着那個畫面出現的是恐懼,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恐懼。
我家娘子告訴我,她前世是個男子。家境不錯,自幼習武,才剛滿十五歲就報名參軍,不到二十歲就做到了軍中的副将。當然,升官升的快,除了奮勇殺敵之外,還與機緣和家中的背景有關。瞧我娘子的臉色,她前世之所以能夠做到副将,多半是因爲家中的緣故。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她隻要在軍中多待幾年,積累一些戰功之後就可以入朝,在家人的幫襯下謀一個相對清閑的職位,再也不用去面對戰場上的生生死死,紛紛擾擾。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所在的地方,有人叛亂,她身爲軍中的副将,自然要領兵上陣,前去與敵人厮殺。在與敵人拼殺了三天三夜之後,她和她帶領的士兵被敵人打散了。餘下的,死的死,傷的傷,她隻能帶着他們四處逃亡。
最後,他們逃到了一個山村裏。因爲饑餓,他們拿起原本應該保護這些老百姓的武器搶走了他們賴以生存的糧食。最後,還是因爲饑餓,他們吃光了村中可以吃的一切東西,包括村子裏的人。”
“吃……吃人?”
刑如意與狐狸對視了一眼。人吃人的故事,她并不陌生。據她所知,在曆史上就曾發生過多起人吃人的事件。有暴君食人的,有兵士因爲饑餓吃人的。就算到了近代,也發生過因爲災荒和饑餓易子而食的悲慘事件。可,看文字記載是一回事兒,聽某個人單獨講述出來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你也覺得可怕是不是?”男人眼神裏散發出一些恐懼出來:“當我聽着我家娘子說出這些話來的時候,我就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害怕。除了害怕,還有些不相信。你說,這人咋能吃人呢?你看着那些胳膊,那些腿,你得多有勇氣才能下得去那張嘴。可瞧着我娘子的神色,我又覺得她不像是在說謊,更不像是在編造一個吓人的故事來故意吓唬我。”
“那,後來呢?你家娘子有沒有說後來怎麽樣了?”
“我家娘子說,當他們吃完村中最後一塊肉的時候,他們就走出了那個村子,然後臨走的時候還放了一把火,将那個村子給燒的一幹二淨。那個村子,原本就藏在深山裏,用火燒了之後,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在那個村子裏曾經發生過什麽。
我家娘子還說,進村的時候,他們大約還有二十幾個人,出村的時候,隻剩下七八個了。有病死的,有不肯吃人愣是把自己給餓死的,還有幾個是爲了争奪嘴裏的那點兒肉相互殘殺,莫名其妙就死掉的。這些死掉的人,最終也變成了鍋裏的東西,進入了同僚的肚子裏。”
男人先是露出一個惡心的表情,跟着又做出了一個反胃的,嘔吐的動作。
刑如意瞧了,跟着皺了皺眉。
“從村子裏走出來的時候,剩下的這些人對天起誓,保證一輩子都不會将在村子裏發生的事情說出去。随後他們約定,不再返回軍隊,各自隐姓埋名,即便再見,也都會裝作彼此不認識的樣子。”
“那你家娘子呢?她可是返回了自己的家中?”
“不是我家娘子,是我家娘子的前世。你忘了,我剛剛說過的,我家娘子前世是個男的。不光是個男的,而且還是個家境不錯的男的,父輩,祖輩都是當官的。所以,在離開山村之後,她就更換衣裝,隐姓埋名偷偷回到了家中。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跟家裏人說的,反正最後她的父親,哦,應該說是前世的父親,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幫她重新置辦了一個新的身份。她仍是那個家族裏的孩子,隻不過從先前的嫡子,變成了親戚家的孩子。雖不能入朝爲官,享受清閑,卻也同樣謀了一份不錯的差事。
可,就在她準備成親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她竟然被自己的新娘子給刺死了,據她說,死的時候就跟她看見的那個乞丐一樣。她的肚子被新娘子給剖開了。”男子說到這裏,問了刑如意一句:“我說的是不是有些亂啊,夫人你能聽明白我在說什麽嗎?”
刑如意點點頭:“沒關系,我聽的明白。你娘子前世是個男的,在回到家中之後,家人利用手中的權勢爲【她】更換身份,安排官職,甚至還爲【她】娶了一個娘子,但這個新娘子卻在成親當晚殺死了【她】。”
“對的,對的,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然後呢?還有嗎?”
“我家娘子說,她死了之後,就被鬼差帶到了陰曹地府。在地府裏,她見到了那些被她還有她手下士兵殺死的人。他們跪在閻君的面前,向閻君告狀。閻君便判了我家娘子的刑,讓她今生爲女子,且嘗一嘗爲人妻,爲人母應當受的那些苦。”
“這閻君是不是收了什麽好處?判的如此輕,這可不像是他的風格。哦,也不對,也有點像是他的風格。”刑如意摸了摸鼻子,心說,她認識的閻君,的确是有些不大靠譜的,甚至管理地府,也有些随心所欲。
“舉頭三尺有神明,這樣的話,夫人切莫再說了。閻君怎麽可能偏袒我家娘子,私下收受我家娘子的好處的。隻是閻君說了,說我家娘子前世積福,雖做下了惡事,卻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功過相抵,隻能先這麽判着。至于我家娘子欠下的,到了該還的時候自然也是要還的。
閻君宣判完之後,便讓一名鬼差領着我家娘子前去投胎。後面的事情,她就記不得了。可當她看到那個死掉的乞丐的時候,不知怎的,腦海裏就出現了這些畫面。我家娘子還說,當這些畫面一閃而過之後,她認出了那個乞丐,認出那個乞丐就是當初随着她離開山村的幾個人裏頭的一個。她還記得,乞丐姓張,對前世的她,十分恭敬。”
“之後,你家娘子就病了?”
“也不是立馬就病的。當時,我還不相信她說的這些,以爲她是被吓糊塗了,就哄着讓她睡下了。結果,第二天醒來,就發現娘子她不見了。等找到的時候,她躺在院子裏,渾身冰冷冰冷的,緊跟着就生了病。”
“都說完了?”
“嗯,說完了。”男子點頭:“哦,不對,還有一件事。”
“還有一件事?”
“我家娘子躺在院子裏的時候,手裏還拿着一樣東西,一樣我家原本沒有也不應該會出現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