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越來越大,樹枝透過窗戶映射出來的影子,就像是怪物的利爪一樣,在那裏肆意的舞動着。廊下,白色的紙燈籠随風搖動,喬家莊越發顯得安靜。
三更天時,風停了。
天,卻仍像是被一塊黑色的幕布給遮擋住的一般,連一絲光線都看不見。廊下的燈籠也都安靜了下來,仿佛是在等着,等着某個人,或者是某件事情的發生。
刑如意從窗口向外看,一道黑色的影子趴在對面的屋脊上,如貓一般的向着主屋的方向移動。
“來了!”她輕輕說着,看了眼旁邊的狐狸:“是那個貨郎嗎?”
“不是!”
沒有開啓鬼目的刑如意,視力也隻是比尋常人好那麽一點點,如此黑的夜晚,又隔着這麽一段距離,她實在難以看清趴在對面屋頂上的是個什麽東西。狐狸卻不同,就算再黑,他的那雙眼睛,也能将對方瞧個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
“不是貨郎回來尋仇,那會是什麽東西?”
“應該是莊子裏失蹤的人。”狐狸說着,攬住了刑如意的腰:“我們跟上去瞧瞧。”
“方才是誰說的不讓我多管閑事的。”
“隻是跟着去湊個熱鬧,不算多管閑事。”狐狸低頭看着刑如意:“夜裏黑,你抓緊些。”
“好!”刑如意應着,雙手牢牢抱住了狐狸的腰:“我抓的緊嗎?”
“你若是再抓的緊些,你家夫君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你可是九尾狐,說的那麽誇張,以爲我信呐。”刑如意翹起了嘴巴,“趕緊的,别讓那東西溜走了。”
“既是奔着喬家來的,哪會那麽容易就離開。這會兒過去,沒準兒正好趕上好戲開鑼。”
“我倒希望今夜能夠平平安安的,雖說那喬莊主有些不是東西,那喬管事也是個助纣爲虐的主兒,可……算了,冤有頭,債有主,隻要不傷及無辜者就好。”
偏院,下人房。
喬管事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在他的額角還滲着幾滴冷汗。方桌正中燃着一支蠟燭。蠟燭已經燃了大半。透過蠟燭微弱的火苗,能夠看到睡在對面通鋪上的那些下人。
那些下人,睡得十分齊整,全部都是頭靠牆,腳朝外,且用被子包裹的嚴嚴實實。喬管事也是到過下人房的,知道這些粗人睡覺的時候是什麽模樣。可今夜,有些反常,不僅沒有那些聒噪的打呼噜的聲音,甚至連活人的喘息聲都聽不見。
他嘗試着喚了一個人的名字,接連喚了幾聲,卻沒有任何的回答。
喬管事有些心慌,他用手按着桌子的邊緣站了起來。可剛剛起身,就覺得有些不對,好像有人拖住了他的腳。他不敢低頭往桌子下面瞧,隻下意識的用手按住了桌面,然後拼命的想要将自己的腳提起來,可不管他怎麽提,怎麽甩,都有些無濟于事。
“我知道錯了,我知道自己的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喬管事碎碎念着,目光稍稍向下,想要看清楚拖住自己腳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可桌子底下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楚。起身時,他隻覺得自己頭皮發麻,全身泛冷,且有一股極度惡臭的味道鑽進鼻子裏。要不是因爲過于恐懼,他怕是已經被這股味道給薰得吐起來了。
“夫人,夫人是您嗎?我知道是自己錯了,我知道自己當初不應該聽着莊主的吩咐,不應該不救您的。可是夫人,我隻是個下人,是個靠莊主賞飯吃的下人。您是莊主夫人,莊主尚且對您如此,我一個下人,就算出面攔了,勸了,怕是也攔不住,勸不住啊。”
喬管事又碎碎念了一通,剛剛念完,就覺得抓着自己腳裸的那股力道松了。他先是松了口氣,可緊跟着,那口剛剛松的氣又再次被提了起來。因爲他感覺到有個東西站在了自己的背後,且那股涼意正順着自己的脊背向上攀爬。額角的冷汗,跟着多了起來。
喬管事咧了咧嘴,欲哭無淚起來。他先是吸了半口氣,然後身體僵硬着轉過了身。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三魂七魄差不多都要給吓沒了。
在他的對面,的确站了一個人,但卻不是他認爲的喬家夫人,也不是白日裏見過的那道白绫,而是一個臉部腐爛的看起來有些眼熟的女人。這個女人,眼睛裏毫無生氣,甚至連一絲黑眼珠都瞧不見,睜開的眼睛裏都是白的。她的手,向前伸着,似乎随時都會撲過來,然後抓住自己的脖子,再用那張泛着紫色的嘴咬掉自己脖頸上的肉。
又看了一會兒,喬管事忽然意識到,眼前站着的這個不知道是鬼還是什麽東西的“人”是他認識的,莊西頭老瞎家的小女兒,也是喬家莊上第三個失蹤者。
“我,我應該沒有得罪過你吧?上一年,你家有事還是我出面向莊主求的情,幫你家渡過的難關。”喬管事擦了一下額角上的汗:“我知道你失蹤了,也知道你肯定是遇見了什麽事情,但是我發誓,我真不知道你會變成這個模樣。我還幫着你爹找你來着。這冤有頭,債有主,你就算要尋仇,也應該是去找害你的人。你若是放心不下你爹爹,我可以保證,我會幫你照顧他的。若你隻是迷了路,走錯了門,也不要緊,從這裏出去,往西就能找到你家了。”
喬管事一邊說着,一邊觀察,見對方隻是站着不動,便生出了些膽量。他小心移動着自己的腳,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往門口移去。
“吼!”死屍突然張開嘴,發出了一聲類似野獸的吼叫,跟着就撲了過來。
喬管事雖下意識的進行的閃躲,後背仍被死屍抓了一下,瞬間火辣辣的疼痛就傳遍了全身。他再也顧不得什麽,趕緊從下人房裏沖了出來。
“吼!”又是一聲。
喬管事連頭都不敢回,剛跑到小門處,就覺得右肩肩膀上一緊。眼角餘光掃到一隻手,一隻青白色的女人的手,手上還帶着一些眼熟的蟲子。來不及生出什麽惡心的感覺,那隻手就變成了爪狀,然後像鈎子一樣緊緊掐進了他的肩膀裏,血瞬間就染紅了肩部的衣裳。
他痛的低叫一聲,差點跪在地上。
該認命嗎?該這樣被殺死嗎?
喬管事低頭看着自己的鞋,身體上的疼痛伴随着腦海中的絕望一起湧了出來。
不!他還不能死,至少眼下的他還不想死。
生的欲望很快就戰勝了對死屍的恐懼。喬管事一下子就挺直了腰背,甚至連那些疼痛也都顧不得了,他發瘋一樣的先是推開了死屍,跟着轉身,雙手握拳,用力打在對方的身上。
“你死了也就罷了,居然還想拖着讓我一起死。混賬,下地獄去吧!”
喬管事一邊打着,一邊罵着。
盡管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那些拳頭落在死屍的身上,就如同毛毛雨一般,沒有給對方造成任何的傷害。相反的,他的瘋狂徹底激怒了死屍。死屍發狂了,她轉動了一下僵硬的頭顱,錯開喬管事的拳頭,張開嘴咬住了他的左肩。
“嘶~”
左肩上的衣服連帶着皮肉都被死屍給扯了下來。
“去死,你去死!”巨大的疼痛,讓喬管事也發起瘋來。他伸手,抱住死屍的頭顱,用力的一擰。竟然真的将對方的腦袋給擰了下來。
“撲通!”
失去頭顱的身子倒在了地上,卻仍在動彈着。喬管事紅了眼睛,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失去頭顱的身子,跟着跌跌撞撞走到了牆邊,抱着手裏的那顆頭,拼命的往牆上撞。一邊撞,一邊嘴裏還在念念叨叨的咒罵着。
當狐狸帶着刑如意落到院子裏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幅場景。
唔~兇狠的人,發起瘋來,連死屍都會害怕。
最後,還是狐狸将喬管事給安撫了下來,至于他手中的那顆頭顱,當然也被重新擺回了地上。
“你家廚房裏應該有糯米吧?”
喬管事坐在台階上,輕輕點了點頭。
“若是有的話,就去尋一些,敷在你的傷口上。”刑如意指了指喬管事身上的傷:“眼下,府中應該沒有能讓你使喚的下人了,所以這糯米你得自己敷。若是不會敷,也沒關系,就先抓一把,撒在被那東西咬傷的地方。哦,對了,待身子稍微好一些,就燒點熱水,将餘下的糯米全部倒進去,好好的泡一泡。
你縱然長着兩隻手,也沒辦法給後背敷藥,好好泡個糯米澡,興許能把你體内的那些僵屍毒給泡出來。”
“夫人說僵屍?”
“這東西應該算是僵屍吧。”刑如意指了下地上的屍體:“你先去尋糯米吧,這邊的事情就交給我處理。”
“夫人……”
“沒關系的,我家夫君之前學過一些道術,正好可以處理眼下的這種情況。再說,她都被你給打成這個模樣了,就算想要咬我們,怕也是有心無力了。”刑如意說着走到了死屍的跟前:“這腦袋,不會是被你擰下來的吧?”
喬管事擡頭,看着擱在地上的那個腦袋,又滲出全身的汗來。他張了張嘴,沒有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