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喬夫人呢?”
“夫人……”喬管事的看了眼白绫:“貨郎被官府緝拿的那個晚上,夫人又與莊主争吵了起來。我見情形不妙,就将院子裏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給支開了。擔心有人誤闖,聽了不該聽的東西去,我就沒有走遠,站在院門口守着。
到了後半夜,夫人與莊主争吵的聲音越來越大。我聽見夫人在質問莊主貨郎娘子的事情,莊主起初不肯承認,一直哄着夫人,到了後來,莊主不知怎麽就失了耐性,不僅承認了他與貨郎娘子之間的事情,還連帶着将他買通衙門,誣賴貨郎的事情一并托出。
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就在我以爲事情已經結束的時候,房門開了,莊主夫人從房内跑了出來,緊跟着是莊主。眼瞧着夫人已經沖到了院門口,莊主喊我将夫人給攔住。我……我就給攔住了。”
喬管事低了頭,雙手也握到了一處。
“我做管事多年,從未見過夫人那般傷心的模樣,也從未見過莊主那般憤怒的模樣。我隻是聽從莊主的吩咐,将夫人給攔了下來。夫人倒是沒有難爲我,她隻是用那雙泛紅的眼睛盯着莊主,說了句:我要去衙門,我要将你做的事情統統告訴縣老爺。如果縣老爺不肯管,我就去州府衙門。總之,你自己做錯的事情,就應該由你自己承擔。”
“喬夫人倒是一個三觀很正的人。”
“三觀?”
“沒事兒沒事兒,你繼續。”
刑如意擺擺手,管家繼續道:“莊主原本就十分生氣,聽了夫人這番話,越發的震怒。他拽住夫人,直接将夫人拽到了這個院子裏,然後指着貨郎娘子生前所住的那間廂房,問夫人,是她的夫君重要,還是一個外人重要。”
“喬夫人是如何回答的?”
“夫人沒有回答,隻說,她嫁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不是如莊主這般無恥的小人。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莊主扼住了脖子。
那天晚上,很黑,很黑。除了走廊上的燈之外,連一點月色都沒有。可我卻看的分明,當莊主扼住夫人脖頸的時候,他的那雙眼睛變得十分可怕,就像是蟄伏在夜色裏的怪獸。
在之後的事情,我也記不清了,我隻知道,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悲劇已經發生了。夫人她被吊在了那裏,莊主則愣愣地站在夫人跟前,看着自己的雙手。
後來,刮了一陣風。那陣風吹散了天上的雲,月光露出來了。我看見了夫人的臉,她的眼睛,就那麽睜着,我隻匆匆瞧了一眼就再也不敢去瞧了。”
“喬夫人的死,你們又是如何遮掩的?”
“那之前,夫人就已經被老爺困在房中多日,對外說的也是夫人身體不适。事情發生之後,我按照莊主的吩咐,将夫人搬回了主屋,之後便對外說夫人重病不治身亡了。
在咱們喬家莊上,莊主的話,沒有人會質疑。況且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莊主與夫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莫說旁人想不到,就是莊主自個兒去跟說是他殺死了夫人,咱們這莊上也是沒人會信的。
将夫人下葬之後,莊主就命人将這後院給封了,加上那失蹤的貨郎一直沒有露面,這件事也就沒人再提起了。”
刑如意搖搖頭,倒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了。
不知道是喬莊主過于自信,還是過于心虛,這後院的陳設倒是沒什麽改變,就臉貨郎與其娘子之前居住的房屋也都維持着原本的模樣。
“如何,可曾辨出那妖氣是什麽了?”
狐狸點點頭:“是狐,但道行不高,頂多也就兩三百年。”
“院子裏的鬼氣,應該是莊主夫人留下的。這房内的怨氣,應該是貨郎娘子。能夠輕易的被莊主淩辱直至捂死,說明她隻是一個尋常的凡人,不是你口中的那隻狐。那麽,留在這房中的妖氣,就隻能是貨郎的。
可我想不明白的是,那貨郎既是狐妖,爲何不回到這喬家莊爲自己的娘子報仇?是夫妻情分不夠,還是那貨郎也出了什麽意外?”
“根據我對狐的了解,此事,是沒這麽容易過去的。”狐狸輕握住刑如意的手:“此事既是因那喬莊主而起的,也應當由他了解。依着我的意思,還是早離開這裏的好。”
“夫君說的是。”
“夫人!夫人您不能就這麽離開啊。”喬管事回過神兒來半爬半跪的攔在了刑如意與狐狸的前頭:“您剛剛答應過夫人的,若您就這麽走了,夫人她……對了,還有小姐。夫人答應過,要幫小姐治病的。”
“我好像是答應過。”刑如意摸了摸鼻子:“算了,這房子我也看過了,就再去看看你家小姐吧。不過,我不保證一定能夠治好你家小姐的病。”
“這個……”
“你與你家莊主心裏都明白的很。你家小姐之所以變成如今的模樣,并非是患了什麽怪異之症,而是源于你家莊主當年做下的惡事,種下的惡果。”
“可是……”喬管事咬了咬牙,說道:“可是冤有頭,債有主,無論我家莊主當年做了什麽,都不應報應在我家小姐身上。小姐是無辜的,就連我家夫人的死,也是爲了維護那對貨郎夫婦。這一得一舍之間,難道老天不應該眷顧小姐嗎?”
“你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走吧,先去看看你家小姐。”刑如意掩口打了個瞌睡。
喬管事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雙腿軟趴趴的,似沒有了知覺。他深吸了幾口氣,才用手撐着地面,勉強站了起來,跟在刑如意身後,一瘸一拐的往喬芸兒的院子裏走。
“我的病,你當真能治嗎?”喬芸兒隔着面紗,口吻裏帶着一絲不耐。“我雖不知你剛剛診出了什麽,但我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像你這種神神叨叨的大夫。以往的經曆告訴我,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你若隻是想在莊子裏住幾天,赢得我父親的一些好感,獲取一些東西的話,我可以幫你,但請你不要欺瞞我。否則,否則,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小姐從未生病,又何來的治病一說。”刑如意半耷拉着眼皮。
困倦的模樣,倒不是她刻意裝出來的,而是此時真有些精神不濟了。她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按了按兩側的太陽穴,待睡意稍退之後,這才擡起眼皮,隔着面紗與喬芸兒對視。
“小姐是中了詛咒。”
“詛咒?詛咒又是什麽東西?什麽樣的詛咒,可以讓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這詛咒,分爲很多種。對于普通人來說,可能隻是一句話,但對于某些高人來說,就會是一種術法。前者,帶着發洩的味道,後者則是具有針對性的。
這樣吧,我給小姐你講一個故事。
很多年前,在洛陽城郊有個婦人。這個婦人心眼小,善妒,且嘴巴毒,但凡是得罪她的人,總要被她變着法子罵。這罵着罵着,當真就罵死了幾個人。
這第一個,是住在她前面一道街的鄰居。按說,這一個住在前頭,一個住在後頭,原本是沒有什麽矛盾的。可因爲一棵樹,兩家起了争執。”
“一棵樹?”
“對,就是一棵樹,一棵長在後院的樹。在這棵樹小的時候,還沒有什麽,可随着這棵樹越長越大,枝葉越來越繁茂,問題也就随之而來。這樹擋了婦人家門前的陽光。”
“擋了陽光!這又算什麽問題?”
“若是擱在旁人家裏,自然算不得什麽。可小姐莫忘了,這名婦人是出了名的心眼小,難說話。擋了她家的陽光,就如同旁人偷了她家的東西一般,讓她覺得心裏十分不舒服。于是,她便尋上門去,要求前頭的這家鄰居将後院的那棵樹給砍了。
樹是長在自己家院子裏的,她說砍,人家便要砍嗎?她難說話,前頭鄰居也不是個好說話的,于是兩家因爲這棵樹就起了争執,三天一吵,五天一鬧。這婦人仗着自己嘴巴厲害,将天上地上,有關系的,沒關系的都給扯出來罵了個遍。
最後,她将目光落到了鄰居娘子家的肚子上。當時,鄰居娘子已經懷胎數月,這肚子已經顯出來了。于是婦人就詛咒鄰居娘子死在産床上,留母去子,留子去母。”
“這婦人當真是這麽說的?”喬芸兒皺眉:“縱然都不是好說話的人,可這些話讓人聽着總有些不妥。這話,也是過于狠毒了。”
“的确。尋常人吵架,是說不出這些來的。可這名婦人不是旁人,她的嘴巴毒在方圓百裏都是出了名的。一般人,也都盡量不招惹她。可越是如此,她便越發的不知道收斂,這罵出來的話也就越說越難聽,越說越陰毒。
作爲她的前院鄰居,自然也知道這婦人嘴巴厲害,縱然聽不得她說的那些話,倒也沒往心裏去。誰知道,她那些罵人的話,到最後竟成了真的。”
“那家娘子果然出了事情?”
“是!”刑如意用手托着下巴:“那鄰居娘子痛了一天一夜,才将孩子給娩出來。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孩子出生之後,便由其祖母抱去清洗,鄰居娘子則躺在床上小憩。待精神稍微好一些之後,便提出想要看看孩子。母親想要看看自己的孩子,本是人之常情,誰知才看了一眼,這鄰居娘子就突然白了臉,緊跟着沒了聲息。”
“那鄰居娘子——”
“死了!”刑如意看着喬芸兒的眼睛:“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那麽無聲無息的死了。真如那婦人所罵的一樣,留子去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