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既是學醫的,可曾聽過換顔草?”
聽女兒提及亡妻,喬莊主再也繃不住了。他歎了口氣,将目光重新移回了刑如意的臉上。
“換顔草?”刑如意搖了搖頭:“實不相瞞,如意是半路出家的,所學醫術也并非承自正統。這換顔草,倒是頭一回聽說。”
“夫人謙虛了。也不怪夫人,這天下藥草何止千萬,夫人沒有聽過也是正常的。”喬莊主說着,又歎了口氣:“事情,還得從三年前說起。三年前,就在芸兒剛剛過完生日那天,莊子裏來了一對兒夫妻。”
刑如意提了精神,她知道,關鍵的東西來了。
“咱們喬家莊在這方圓百裏也算是個數得着的大莊子,這來來往往販貨的走貨的商人也不少,所以對于這對兒夫妻的到來也沒怎麽在意。
這是一對兒特别年輕的小夫妻,丈夫是個不善言辭的小貨郎,相貌一般,但逢人就笑。這一笑,就會露出兩排齊整整的牙齒。妻子,容貌秀麗,貨郎賣貨的時候,她就在一旁幫襯着。說實話,是一對兒挺招人待見的小夫妻。”
“可是這對兒小夫妻在莊子上出了事情?”
喬莊主雖然開了口,可還是東拉西扯的不願意往正題上說。刑如意是個急脾氣,自然有些按捺不住了。
“是!”喬莊主聽見刑如意那麽問,下巴一低,回應了一個字。
“這對兒小夫妻販賣的都是女人家用的東西,什麽針頭線腦、胭脂水粉、簪子珠花的。雖不貴重,但做工精細。還有一點,是他們賣的東西都是别處沒有的,甚至很多都是咱們聽都沒有聽過的。”
“例如換顔草?”
“是!”喬莊主的面色僵了僵。
“那草極爲神奇,隻需一點,就可以除掉女子臉上的那些斑斑點點。我家芸兒自打從娘胎裏出來,這臉上便生了一塊兒胎記。雖沒有長在明顯處,可對于女子來說,終究有些不大妥當。
當時,我家夫人還在世。聽聞這換顔草的神奇之處,便讓管事的将這對兒小夫妻請到了家裏。那貨郎娘子看了芸兒臉上的胎記,便說可以除掉,隻是想要多費些時日。
費些時日就費些時日吧。這十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麽幾天的。于是,我便将管家将他們安排在了後院的廂房之中。大約過了七八日,那貨郎娘子才讓丫頭告知管事的,說藥調好了。”
“可是那藥不管用?”
“管用!說起來,那換顔草也着實有些神奇的功效。我讓丫鬟按照貨郎娘子說的,每日早中晚各取一些藥膏塗抹在芸兒長有胎記的地方。起初,芸兒覺得難受,說是長胎記的地方有些紅腫發漲,我還差點因爲這個,讓人将那對兒小夫妻給打出去。
又過了幾日,那些原本紅腫發漲的地方開始起皮。待爛皮褪掉之後,芸兒臉上的胎記不見了,原本長有胎記的地方變得幹幹淨淨的。
芸兒臉上的胎記不見了,我與夫人自是高興的不行。我也爲之前的沖動向他們二人道了歉,并且讓夫人多留了他們一些日子。誰曾想,後來竟會出了那樣的事情。”
“出了何事?”
“那貨郎娘子死了!”
“如何死的?”
“被……被人害死的。”
“被何人害死的?”
“是我!是被我害死的。”喬莊主說着,在自個兒腿上重重捶打了幾下:“怪我,都怪我貪心啊。我瞧那換顔草功效神奇,便想多讨一些,誰知竟被那貨郎娘子給拒絕了。”
“喬莊主你隻怕不單單是想要多讨一些那麽簡單吧?”
“我雖是莊主,可管着這麽一個偌大的莊子也着實有些不容易。家大業大的,花銷自然也大。說到底,我也是爲這整個莊子着想。我原本想着,問那貨郎娘子讨到這換顔草的方子,哪怕是合夥經營呢,也能賺不少的銀子。誰知,竟被她給拒絕了。
我當時也是鬼迷心竅,隻覺得這貨郎夫婦有些不識擡舉。既然明着索要不行,那就暗中使人将這方子給偷出來。
我特意尋了一個江湖上的慣偷,且與他說的十分明白,我要的隻是換顔草,不是貨郎夫婦的性命。哪曾想,這千叮咛,萬囑咐的還是出了差錯。那慣偷在翻找東西的時候,一不小心驚醒了貨郎娘子,唯恐她大聲尖叫,驚了旁人,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不曾想,這下手狠了些,竟生生将那貨郎娘子給捂死了。”
“那之後呢?”
“那慣偷見死了人,哪裏還敢再翻找東西,趁着貨郎還沒醒就逃了出來。我雖有些惱恨他辦事不成,卻也知道這種事情若是牽扯出來,我也脫不了幹系,就給了他一些銀兩,讓他遠走高飛了。”
“那貨郎呢?”
“走了!”喬莊主輕輕吐了兩個字出來。
“走了?”
“是走了。這件事,本是因我而起的,我心中自是愧疚的不行,便想着好好将那貨郎娘子給安葬了,另外再給貨郎一些銀錢補償。可沒等我去找他,他就走了。聽莊子上的人說,他是背着自己娘子的屍身走的,至于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
哦,對了。這之後,我還曾派人四處打聽過,可一直沒能打聽到他的消息。在之後,夫人患病,芸兒也患了病,我也就沒有心情再去理會貨郎的事情了。
如今想來,我家夫人的死以及芸兒的病,都是我做的孽。若非我當日貪心,芸兒也不至于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喬莊主一副痛心疾首,後悔不已的模樣,看着像是真的。但像歸像,裝的再像,也都是裝出來的。刑如意憑借自己多年的經驗,十分肯定,喬莊主在方才的叙述中有所隐瞞。
“請問莊主,喬小姐在變成這個模樣之前,可是生了一場大病,且這場病生的十分蹊跷,連莊子内最好的大夫都診斷不出病因。發病時,喬小姐通體發紅,高熱不退,且似陷入沉睡之中,不管使用什麽法子都喚不醒。”
“不錯不錯,芸兒最初發病時,的确如夫人描述的那般。當時,我還以爲芸兒是受了風寒,連夜讓人去永安請了大夫過來。可不管大夫怎麽瞧,都瞧不出這病因所在。好在,芸兒自個兒撐過來了。隻是醒了之後,就變成了……變成了這副模樣。
不瞞夫人,這些年,我也沒少請大夫過來。可十個大夫裏頭,有九個都說不出來個所以然,剩下的那個幹脆連話都不說,直接拎了東西就走。夫人您既能說出芸兒發病時的模樣,是不是……夫人您是不是有法子救芸兒?”
“喬小姐不是患病,而是被東西給纏上了。”
聽到東西兩個字,喬莊主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夫人口中的東西指的是?”
“莊主可信鬼神?”
“這個……”喬莊主猶豫了一下,不答反問:“夫人的意思是,芸兒之所以生病,是被那貨郎娘子給害的嗎?”
“是不是貨郎娘子,還得再看看才能知道。”刑如意也賣了一個關子,“方才莊主說過,說那貨郎娘子曾在府中住過一些日子,不知道這貨郎夫婦當初住的那間廂房可還在?若是在的話,能否請管事的帶我過去看看。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倘若小姐的病真是因這貨郎娘子而起,想要治病,也需從這源頭上着手。當然,莊主若是覺得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隻是小姐的病,如意也是無能爲力了。”
“爹!”喬芸兒看着自己的父親:“您難道忍心看着女兒就這麽老死過去,且還是帶着這樣一張面孔嗎?如此死去,女兒心中着實有些不甘。”
“爹知道,爹知道,芸兒你放心,爹……爹不會不管你的。”喬莊主看了眼喬芸兒的臉,将喬管事喚到了跟前:“你帶殷先生和夫人去後院看看那間房子。”
“老爺。”喬管事面有猶豫。
“去吧!”喬莊主擺擺手:“我隻有芸兒這麽一個女兒,你叫我如何忍心。那廂房,自那件事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你帶殷夫人過去瞧瞧,興許她有辦法,平了那件事情。”
“老爺。”
“去吧。都過了這些年了,還有什麽想不開的呢。說到底,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若……若那貨郎娘子當真還留在莊子裏,就讓她來找我尋仇吧。是我害的她,不是芸兒,芸兒她不該代替我承受這些報應。”
喬管事似有些無奈的應了下來,低着頭退到刑如意身旁,“先生,夫人,請随我來!”
越是靠近後院,就越發覺得荒涼。這種荒涼,與四周的建築和景物無關,而是一種感覺,但凡出現這種感覺的時候,就意味着這裏有東西存在。
“這感覺有些奇怪。”
刑如意靠近狐狸,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好像不僅僅是鬼,還有些妖氣。”
“不管她是什麽,有我在,她都不敢招惹你。”
“我說的不是這個。”刑如意用手在狐狸掌心裏輕摳了一下:“我雖顧着腹中的小狐狸,不能胡亂使用鬼術,但我的鬼術,也不是擺設。我不怕,隻是覺得這件事,沒有喬莊主說的那麽簡單。”
才剛說完,一陣風就從刑如意的跟前掃了過去。再看喬管事,竟生生停下了腳步,半掩在袖口下的手,竟在輕輕抖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