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嗎?”刑如意瞟向棺材裏的周家小姐。
周家小姐也枕着一個鴛鴦枕。枕頭是紅色的,上面用絲線繡了一對兒活靈活現的鴛鴦。尋常人繡鴛鴦,即便不是交頸而卧,也是并排戲水,可周家小姐枕頭上的鴛鴦卻是天各一方。一隻遙遙相望,似無限眷戀。一隻低頭顧影,似有無限心事。
“可知那蘇表妹懷中抱着的枕頭是什麽樣的?”
“不知道。”林虎搖搖頭:“一隻尋常的枕頭罷了,就算看見了,也隻是瞄上一眼,誰還會留心這枕頭生的是何模樣。”
“那枕頭呢?”
“應該是随着蘇表妹下葬了吧。”林虎低頭摸着鼻尖:“臨死都要抱在懷中的東西,必定是生前極愛的。按照永安的規矩,這生前最爲喜愛的東西,通常都要跟着主人入土。”
“幫我辦一件事情。”
刑如意勾勾手指頭。
林虎搖搖頭:“不去!通常你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讓我做的都不是什麽好事。”
“真不去?”刑如意起身:“你是官府裏的差爺,我不過是一個平頭老百姓,這周家小姐是怎麽死的,原本與我也沒有什麽幹系。這案子若是破了,得榮耀的是你們,若是不破,被人說着罵着的也是你們。還有,我已經與我家夫君說好,這幾日便要離開永安了。”
“你要離開永安?我的意思是,你們夫婦兩個要離開永安?”
“原本就是路過這裏瞧瞧風景的,不曾想,這裏好看的風景沒有幾處,倒是稀奇古怪的案子不少。風景沒看着,官司倒是惹了一身。再不離開,我真擔心自己就走不了了。”
“這永安的事情是多了一些,可也不是樁樁件件都與你有關系的。再說了,你那胭脂鋪子不是開着嘛。你若是走了,鋪子怎麽辦?我瞧着生意還不錯,就這麽關了門,也挺可惜的。”
“鋪子的事情早已經安排妥當了。如今,也算是經營的不錯,日後隻需領着分紅也就是了。”刑如意拍拍手:“既你不願意幫我辦事,你托我辦的事情,也就到此爲止。以後,我看我的風景,你辦你的差事,咱們各自相安。”
“等一等。”林虎趕緊攔在刑如意的前面:“就當我剛剛的話沒說。說吧,你殷夫人有何吩咐?”
刑如意湊到林虎耳朵旁說了幾句。林虎臉色一變,猶豫着擺了擺手:“這種事情,不大好吧?”
“你想不想弄清楚這裏頭的事情?想不想知道這周家小姐的死因?”
“想,我做夢都想。可弄清楚這周家小姐的死因跟蘇表妹帶走的那隻枕頭又有什麽關系?好端端的,将人的墳墓掘開,這種事情是損陰德的。”
“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大捕快,居然會害怕損陰德這種事情。”
“我是不怕,可我擔心這種事情會禍及子孫。”
“子孫?”刑如意瞅着林虎的那張臉:“你可有婚配?”
“你這不是戳我的短處嗎?我有沒有婚配,你如意還不清楚。”
“既無婚配,何來的兒子,既沒有兒子,又何來的孫子。兒子與孫子都沒有,又何來的子孫。既沒有子孫,又何來的禍及子孫?”刑如意伸手在林虎的額上敲了一下:“該不是你膽子小,不敢去,所以給自己找了這麽個理由吧。”
“我膽子小?我林虎可是出了名的林大膽!”林虎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許多:“若是我的膽子算小的話,這世上恐怕就沒有膽大的人了。我方才說的可不是什麽托詞,我是認真的。是,我是現在還沒有娶妻,那是因爲還沒有遇到能讓心動的,想要娶回家的女子。換句話說,現在遇不見,不代表将來遇不見。到時候,若是因爲這件事情惹來了麻煩,我豈不是連帶着害了我未來的娘子?”
“放心吧,害不着的。”刑如意在林虎的肩頭輕拍了兩下:“我幫你算過姻緣,你命中的确有個妻子,且還是個不錯的妻子,但你命中卻沒有兒子。”
“真的?”
林虎一臉不相信的看着刑如意。
“咱們好歹相識一場,你可不能诓騙我。”
“我看相看的還不錯。”刑如意指了指林虎腰間挂着的那塊玉:“若我說的不準,我将來送你一塊更好的佩玉。我若是說準了,你日後便要幫我做三件事。”
“我還以爲你要我腰間的這塊玉呢。”
“又不是什麽稀罕玩意,我要這個做什麽。”
“好,這個賭我打了。”林虎伸了伸胳膊:“既沒有兒子,我又何須擔心禍及子孫。倒不如幹點實事兒,多破幾件案子,多領一些賞銀。吃好喝好,比啥都好。”
目送着林虎念念叨叨的離去,刑如意忍不住捂嘴偷笑:“我隻說你沒有兒子,卻沒有說你沒有女兒。不過,這個爹,顯然沒有想過自己要生閨女的事情。”
林虎走後,刑如意開啓了鬼目,将周家小姐做了一個全身掃描。這雙眼睛,除了能夠看到那些邪物,還能當做人體掃描儀。當目光移到周家小姐的腹部時,刑如意停住了,在她的小腹之内,蜷縮着一個剛剛成型的嬰兒。
刑如意歎了口氣,将手探入棺木之内,将周家小姐的頭輕輕擡起,扯出了那隻枕頭。在枕頭裏,刑如意發現了一縷頭發,但這縷頭發卻不是屬于周家小姐的。
“嬰兒,頭發,這周家小姐身上到底藏着什麽秘密呢?”
就在刑如意翻看枕頭的時候,她又發現了一個秘密,她發現,那枕頭上兩隻鴛鴦的眼睛不是用絲線繡成的,而是用頭發,且這頭發上,帶着一縷别的氣息。
林虎是第二天上午過來找刑如意的。與往日空着手不同,他帶了一隻包袱,包袱裏擱着的就是從蘇表妹墳墓中掏出來的鴛鴦枕。
“事情可還算順利?”
“你是問拿枕頭前,還是拿枕頭後?”
“這前後有什麽區别?”
“區别大了。”林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擔心被人撞見,特意選了後半夜出去的。唯恐惹人注意,連隻燈籠都沒敢提。結果呢,那墳地裏黑漆漆的,一溜的墓碑啊,我愣是沒找着這蘇表妹墳墓在哪兒。”
“不是說,三人合葬嗎?”
“是三個人啊!”林虎瞪大了眼睛:“要說這蘇家也真是夠摳門的。這張赟是獨生子,死後家中産業自然都落到了蘇表妹的手裏。這蘇表妹死後,産業由她的母親接手,這蘇表妹的後事,也是蘇家人幫着操持的。
原本以爲,這蘇家平白得了這些東西,好歹也給修個大點的墳墓,好讓這一家子在下面住的舒舒服服的。哪曾想,那墳墓竟修的那麽寒酸,就連墓碑都是趁着原來的,隻在上面添了蘇表妹的名字。這若換了是我,隻怕到了下面,也會覺得心裏憋屈,合不上眼睛。”
“那你是怎麽找着的?”
“還能怎麽着。那地方黑燈瞎火的,偏偏連月光都暗淡的很,我隻能用手一個一個摸着找過去。找到快天亮的時候,才給找着。好在,是晦氣的地方,就算天亮,也沒什麽人去,我匆匆挖了人家的墓,找到了這枕頭,就趕緊給你帶回來了。”
林虎指了指放在包裹裏的枕頭。
“對了,我還發現了一樁特别稀奇的事情。”
“可是那蘇表妹的屍身有異樣?”
“你咋知道的?”林虎的眼睛又瞪大了:“說是三人合葬,可裏頭卻擺放着兩具棺木。我原本想着,那具較新一些的是蘇表妹的。誰曾想,打開之後,竟發現裏頭埋着三具屍骨。兩具大的,一具小的,一看就是張赟和那名難産而亡的小妾的。我一看,得,判斷錯誤,就将旁邊的那口破爛棺木也給打開了。結果好嘛,我差點沒給吓死。”
“差點吓死!要不要說的這麽誇張?”
“誇張?你是沒看見那個情形,太吓人了。”林虎說着,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起初,我以爲是蘇家人摳門,給蘇表妹定制的棺木太破,所以才顯得比旁邊的那具更舊。哪曾想,打開之後,竟是滿眼的頭發。那棺木,是被那頭發硬生生給憋爛的。我是強忍着,用佩刀将那頭發一點點給割開的,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隻枕頭的。
還有,那蘇表妹也奇怪的很。這從墳墓裏刨出來的我也不是沒有見過,要嘛是剛入土的,要嘛是變成白骨頭的,可這蘇表妹,卻是幹的。”
“幹的?”
“我也不知道咋形容。”林虎爲難的摸了摸頭:“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吸幹了一樣。總之,特别下人,特别奇怪。對了,你要這隻枕頭做什麽?”
“隻是想印證一個猜測。”刑如意說着,将放在包裹裏的鴛鴦枕給拿了出來。
剛剛觸手,就覺得有些異樣。
這枕頭,絲滑順溜,摸着如同上好的綢緞一般,且濕濕糯糯像是含着不少的水分。再仔細觀看,發現繡工與周家小姐枕着的那隻相差無幾,就連那鴛鴦的眼睛,都與周家小姐枕的那隻一模一樣,是用頭發繡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