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娘是不是沒事了?”
小姑娘擡頭,聲音糯糯的問着。看到狐狸點頭,這才露出一抹笑顔,從屋内跑了出去。
待小姑娘離開床畔之後,狐狸這才伸手點向嬰兒的額間。
“你要做什麽?”
嬰兒用一雙沒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狐狸。
“讓你好好做人。”
狐狸說着,食指落下,摁向嬰兒的額間。黑色的眼珠,逐漸縮小,露出兩側的眼白。待狐狸的手指離開之後,小嬰兒立刻舞動着胳膊和腿,大聲地啼哭起來。
婦人被小姑娘拽到了房中,聽見嬰兒的哭聲,她快速跑到床邊,先是掰開嬰兒的雙腿看了看。确認是個男嬰之後,才拿起剪刀,剪斷了嬰兒與女子連接着的臍帶,跟着手腳麻利的處理起來。
雖那張臉,還是黑的,可态度比狐狸方才來時要好了許多。
“大夫。”小姑娘拽拽狐狸的衣袖:“我娘真的沒事嗎?”
“沒事。你娘隻是累了,你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兒。”
“我會照顧我娘的。”小姑娘用力點着頭:“阿奶喜歡弟弟,阿奶會好好照顧弟弟。”
“你很乖!”
狐狸又看了女子一眼,确認她性命無虞之後,走到婦人跟前說了句:“好歹是你的兒媳婦,也爲你家添了一個孫子。若你不想這個孩子年幼無母,孤苦無依的話,就請善待你的兒媳婦。”
婦人輕輕哼了一聲,将包裹好的嬰兒抱到了胸前。
“你心裏清楚,依着你那兒子的資質,想要再爲這兩個孩子尋個母親難了些。你若不想你的兒子後半輩子被這兩個孩子牽扯,凄苦無依的話,就該聽人一句勸。”
婦人咕哝了一下嘴,但想到剛剛發生的奇怪事,将想要說的話硬生生給吞了下去。
午時過後,小姑娘再次來到了如意胭脂鋪。她提着一個小籃子,将半個身子藏在門闆後面,腦袋時不時的往裏頭探一下。
刑如意的精神有些不濟,正趴在一旁,懶洋洋的打瞌睡。一個不經意的回眸,眸光恰好落在那雙亮晶晶的瞳仁上,她先是沖小姑娘笑了笑,然後起身,沖她招了招手。
小姑娘先是撤了身子,将腦袋一塊兒藏在門闆後面。又過了會兒,才低頭,提着籃子走了進來。
“好可愛的丫頭,你來做什麽呀?”
“我找大夫。”
“我就是大夫。”
“我要找的是個男大夫。”
“男大夫?”刑如意好奇的彎腰下,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爲什麽非得找男大夫啊?女大夫不行嗎?我的醫術還不錯哦。”
小姑娘搖搖頭:“我不找你,我找男大夫。穿白衣裳,頭發長長的男大夫。”
穿衣裳,頭發長長的……刑如意想了半響,将頭轉向了二樓。
“是我鋪子裏的嗎?”
小姑娘點頭:“他救了我娘,我娘特意讓我帶了她做的餅子過來。娘說,東西不值錢,但也是我們的一番心意。”
“救了你娘?”
“嗯!”
小姑娘點頭,将手中的竹籃往上提了提。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說的大夫是誰了。我是他的娘子,他現在不在,出門辦事去了。”刑如意指了指小姑娘手中的竹籃:“我能不能幫這位大夫先把你的這些餅給收下?”
小姑娘搖頭:“不行,娘說的,一定要親手交給大夫。”
刑如意輕出了口氣,将凳子往小姑娘的跟前推了推:“挺固執的小姑娘,不過我喜歡。站着累着慌,坐着等吧。”
“謝謝夫人!”
“我叫刑如意,給你娘看診的是我的相公,姓殷,你可以叫他殷大夫或者殷哥哥也行。”刑如意托着下巴,側着頭看向小姑娘:“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
“阿紫。”
“阿紫,是那個紫顔色的紫嗎?”
小姑娘先是點了點頭,跟着又搖了搖頭:“起初并不是這個紫,是孩子的子,男孩子的子,也是子孫的子。娘說,這個子不好,不是姑娘家應該叫的,所以給我改名阿紫。”
“爲什麽是男孩子的子,不是女孩子的子呢?”
刑如意本是覺得好玩,才問了這麽一句。不曾想,小姑娘竟将頭低了下去。
“因爲阿奶喜歡男孩子。娘有阿紫的時候,阿奶就盼望着娘的肚子裏裝着的是個男孩子,結果生下來卻是阿紫。阿奶很生氣,不喜歡阿紫,連帶着對娘都不好。阿奶經常會罵娘親,說她不争氣,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還說她是喪門星,要斷了我家的香火。夫人,什麽是喪門星?爲什麽喪門星就會斷了我家的香火。香火又是什麽?是廟裏的那些東西嗎?”
“這個……”刑如意看着小姑娘那張認真的臉,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這些話都是氣急了才說出來的渾話,是你阿奶那個年紀的人才會說的。阿紫隻要知道,男孩子跟女孩子沒有什麽不同。男孩子若是不争氣,照樣隻能在店裏當夥計。女孩子,隻要好好的,将來也能做女大夫,做女掌櫃。”
“男孩子不争氣,就跟這個小哥哥一樣。”阿紫指着在櫃台後忙活的小夥計:“可是小哥哥是個好人。如果早上不是小哥哥給阿紫開門的話,阿紫就見不到大夫,就救不了娘親了。不過,阿紫更希望将來能做夫人這樣的女大夫。這樣的話,就不用擔心娘親會生病了。”
“阿紫乖,阿紫是個善良的小姑娘。”
說話間,狐狸走了進來。瞧見阿紫微微一怔,站在了原地。
刑如意笑着指了指狐狸,對阿紫說:“你等的大夫回來了。”
阿紫回眸看了一眼,快速從凳子上滑了下來,然後雙手提着籃子跑到了狐狸跟前:“殷大夫好,這是我娘讓我帶的餅子。這餅子是我娘親手做的,雖說不珍貴,可也是我娘的一番心意。還請大夫您無論如何都要收下。”
“你娘醒了?”
“醒了,大夫剛走,娘就醒了。”阿紫說着,又補了一句:“是阿奶将娘親給喚醒的,說弟弟餓了,娘若睡着了,誰來喂弟弟吃飯。”
狐狸的眉頭蹙了起來。
“怎麽了?”
刑如意還是頭一回瞧見狐狸因爲一個小姑娘将自己的眉頭蹙成這個樣子的。
“沒什麽。”狐狸将刑如意扶到桌前坐下:“身子可好些了?”
“有些疲乏,不過這些都是正常的反應,待熬過這頭三個月,就好了。倒是你,什麽時候去做了大夫,還幫阿紫的娘親看了診。瞧你方才眉頭緊蹙的模樣,莫非阿紫的娘,生了什麽蹊跷的病?”
“蹊跷是有些蹊跷,但跟病沒有關系。”狐狸簡單将早上的事情說了說,待說到那個婦人時,狐狸眼中微微散出些寒意。
“方才聽阿紫說了一些,隐隐猜出她這個阿奶是有些重男輕女的。古人愚蠢,不知這生男生女如同種瓜種豆一般,種的什麽,就收什麽。自己兒子不争氣也就罷了,偏偏還都要怪罪到兒媳婦的身上,白白讓人受了委屈不說,還欺負刁難人,倒是忘了,她也是女子,也曾是人家的兒媳婦。”
“夫人可有辦法幫一幫她。”
狐狸接過阿紫手中的竹籃,打開,隻見裏頭放着一些粗糧做的餅子。看得出來,這做餅子的人是用了心的。
“倒是可以給阿紫的娘開一些調理的藥物,隻是遇見這麽個惡婆婆,縱然有藥養着,也是會落下一身病的。”
說完,刑如意附到狐狸耳旁,又低語了幾句。狐狸擡眼看了看她,跟着點了點頭。
收了餅子,又調配了一些藥物讓阿紫帶回去,夫婦二人站在如意胭脂鋪的門前,看着小姑娘逐漸遠去的背影。
“這孩子教的不錯,她的娘親,應該也是一個知書達理,至少是上過幾年學堂的。隻是不知爲何,竟選了這麽一個人家,倒是白白糟蹋了這母女兩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擱到這個萬惡的舊社會,無異于盲婚啞嫁。縱然知道自己嫁錯了,也隻能忍着受着。若我是阿紫的母親,我才不要生什麽兒子,我就守着我的女兒。大不了,不做這種破爛夫妻了。”
“你不是阿紫的娘,阿紫的娘也不是你。”
“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嫁的不是阿紫的爹。”刑如意靠到狐狸身上:“還有,我的公婆,也不是那樣的公婆。”
狐狸側臉看了看刑如意:“你倒是會說好話。”
“難不成,你也重男輕女,希望我生隻公狐狸?”
“胡說!”狐狸闆起臉來:“什麽都好,隻要是你生的。”
“你這嘴巴也跟塗了蜜似的。好了,先說說這大半天的你都去了哪裏?”刑如意低頭在狐狸身上嗅了下:“既有山野草林的味道,又有幽冥地府的氣息,看來這半天,你是沒少折騰。是爲了阿紫的那個弟弟吧?”
“聽過換花草嗎?”
“換花草?”刑如意先是好奇的看了狐狸一眼,跟着點了點頭:“有些耳熟,很早以前看記錄片的時候看到過。說是在某個村子裏有一種神奇的草藥方子,名字叫做換花草。服用這種草藥,可要男得男,要女得女。更神奇的是,那個村子百餘年來,幾乎每家都是一男一女,從無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