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秦家老爺真有一個外室所生的孩子,爲何不将其養在秦府?雖說秦家已經有了新的秦夫人,可這位秦夫人入府多年亦無所出。在此等情形下,秦家老爺就算将外室所生的孩子帶回來撫養,秦夫人也挑不出什麽理來。所以,這外室之言,隻怕是某些人杜撰出來的,其目的也是擾亂我們的視線,好讓我們将目光轉移到旁處。”
“柳大人言之有理,但還有一點,如意想不明白。這秦川既是碧桃的表兄,又是與碧桃相好之人,碧桃爲何要算計秦川,或者說,是利用秦川傷害秦書瑤。”
“隻能說人算不如天算。這幾日,我去了寺院,見到了當日負責接待秦家小姐的那個小沙彌。”
“難不成,這碧桃最初想要算計的并非秦川?”
柳生虛點了下頭,卻并未繼續往下說。刑如意懶懶地趴在了桌子上,也沒有興趣再往下去問。不管如何,秦川終究在陰差陽錯之下欺辱了秦家小姐秦書瑤,而這一幕又恰好被碧桃看見。一邊是仇人的女兒,一邊是相好的男子,雖說這事兒是自己一手設計的,可心裏究竟如何想,有沒有怨恨秦書瑤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作爲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頭,碧桃對于秦書瑤的感情也是複雜的。
“碧桃殺死張彬,是爲了秦書瑤吧?”
“心裏藏着仇恨的人,總會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我相信,秦嬷嬷最初給秦書瑤下毒的事情,碧桃是不知情的,待她知道之後,便陷入了兩難之中。若是不告訴秦書瑤,便是辜負了小姐多年對她的寵信,若是告訴了,就是陷姑母于危境之中,對不起被秦家老爺害死的爹娘。恰好此時,出了秦夫人說親,以及張彬負心的事情,秦書瑤随即斷了生念,碧桃也不用在處于兩難的糾結之中。秦書瑤的死,反倒是讓她解脫了。
秦書瑤死了,爹娘的仇算是報了,可那個始終待她如姐妹一般的小姐也不在了。此時,碧桃的心境又發生了改變,她将這一切歸罪在張彬的身上,于是她尋了借口,将張彬邀了過來。
正因爲面對着的是碧桃,所以張彬才在毫無防備之下被人用腰帶勒住了脖子。至于那根腰帶當然不是秦家小姐繡了送給秦川的。秦川是何時到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參與了随後的事情,并且在當時就已經做好了爲碧桃隐瞞,甚至是出來幫碧桃頂罪的準備。”
“這秦家的事,還真是波波折折,到了最後亂成了一鍋粥。”刑如意側了一下頭:“秦川和碧桃會如何?”
“我們隻負責調查案情,至于如何判刑,則是縣老爺的事情。”
柳生淡淡地說着,随後拿起放在桌上的劍站了起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衙門辦差了。”
“好,不送!”
刑如意擺擺手,瞧着柳生與林虎離開,便又懶洋洋趴在了桌子上。
“要不要補個眠?”
狐狸體貼地将刑如意攬到了懷中。
“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及腹中的孩子,旁人的事情,就交由旁人去管。好的賴的,也都與咱們無關。你呀,無需再爲這些事情傷神。”
“我才沒有,你沒有發現,這回秦家的事情我摻和的很少。”
刑如意輕仰着頭,手指順着狐狸的臉部輪廓遊走。
“我總覺得……算了,興許我的那些直覺都是錯誤的。”
“錯不錯的,自有官府去處理。我抱你去睡會兒。”
“你陪我。”
狐狸看了刑如意一眼,點頭:“我陪你。”
第二日。
如意胭脂鋪的門才剛剛打開,林虎就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小廚房裏,刑如意正一邊打着瞌睡,一邊熬粥。一樓正堂裏,小夥計正在整理貨架上的那些東西。
林虎隻在正堂裏掃了一眼,就循着香味兒到了小廚房。到了門口,身子自然而然的往門框上一靠,就開始了案情“彙報”。
碧桃在監牢中自殺了。
秦川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沉默地坐着。
秦嬷嬷也被抓了,對于自己下毒的事情,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秦家老爺得知了女兒被害的真相,病情越發嚴重,倒是那個被秦家上下都說着要盤算秦家家産的秦夫人,不惜花費重金爲秦家老爺聘請大夫。
原本住在秦家的那對表兄妹,于今日一大早被管家送了回去。
張彬的母親,小廚房裏的那個張嬷嬷,也辭了秦家的活計,返回了家中。
說這些的時候,林虎整個人也都蔫蔫的,刑如意一邊聽着,一邊熬粥,待林虎說完之後,将剛剛熬好的粥遞到了他的手上:“案子既然破了,就好好的歇一歇。”
“這些年,也跟着辦了不少的案子,卻沒有一件像秦家的案子似的,辦的讓人郁悶。這該死的,不該死的,都莫名其妙的死了,直到現在,我都跟做夢似的,感覺一頭的霧水。”
“有些事情,原本就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複雜。”刑如意指了指林虎手中的那碗粥:“就你手中的這碗粥,我熬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既費時間,又費功夫。費時間,是因爲得掌握火候,費功夫,是因爲這粥裏的每一份食材,都需要在恰好的時間,恰好的節點放進去,隻有這樣,才能熬出這些食材的本味,讓這碗粥,既好看,又好喝,還能兼具各種營養。可說白了,這就是一碗粥,就是将那些亂七八糟的食材一塊兒擱進去熬的粥。”
“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有點兒不明白。”林虎直愣愣地看着手裏的粥:“算了,這種傷腦筋的事情,還是留給柳老大那種聰明人去想吧。我呢,就是來跟你說一聲,這秦家的案子怕是要了了。稀裏糊塗了結的那種。”
刑如意點點頭,問了句:“要小菜嗎?我昨個兒才腌制的。”
“有嗎?有的話,就給我來一點兒。說實話,你這粥熬的比衙門裏的好多了。”
“廢話。”
刑如意白了林虎一眼,林虎這才像是回過了神兒一般,沖刑如意嘻嘻地笑了起來。
“說起來,秦家的案子能夠這麽快了結也多虧了如意你幫忙。”
“幫一次兩次的還行,可若是下次再有這樣麻煩的事情,就不要來找我了。”
“那不成,若當真遇到了難解的案子,我還得來找你。這個,柳老大也是默許的。”
“他默許了關我什麽事?”刑如意将小菜拿了出來:“我跟他又不熟,況且,我也不是你們衙門裏的人,沒有必要聽他的安排吧。”
“不是安排,是咱們求着如意姑娘你幫咱們的忙。”
真是嘴巴越來越甜了,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毛毛躁躁,行事有些粗魯的林虎嗎?
粥喝幹淨了,小菜也給吃光了,林虎擱下碗筷,雙手一拱:“那如意,我就先走了。等秦家這樁案子徹底了了,我這裏也空閑了,再過來與你說閑話。”
刑如意做了一個厭棄的表情,林虎卻當沒有看見似的,一轉身,出去了。經過正堂的時候,還與探着腦袋的小夥計打了個招呼。小夥計忙露出職業性的微笑,再擡頭時,卻隻能瞧見林虎的一個後背。
與此同時,永安縣府衙後堂的小院兒裏卻傳來了女子被夢魇纏身的嗚嗚啊啊的聲音。
小丫鬟剛剛打了一盆清水過來,聽見聲音,也顧不得什麽,忙将水盆擱在了門前,推開門,小跑了進去。
隔着紗帳,隻見縣老爺最爲寵愛的三姨娘在錦被下窩成一團,剛剛聽到的那些聲音,就是從錦被下傳出來的。
丫鬟放輕了腳步,一邊靠近,一邊輕輕喚着。
“夫人?”
“夫人,你怎麽了?”
“夫人,你還好吧?”
接連問了三句,卻不見有人回答。小丫鬟這才上前,将紗帳撩開。見錦被下的三姨娘一動不動,就連方才聽到的那種類似夢呓的聲音都消失了。她咬了下唇瓣,伸出右手,抓住錦被的一角,緩緩地将其掀開。
錦被下,三姨娘如同一個嬰兒般的蜷縮成一團。眼睛緊閉,臉色發白,額上卻布滿了一層的汗。
“夫人?”
小丫鬟用手輕輕推了一下,三姨娘發出痛苦的呻吟,跟着稍稍動了動身子。
血,一團血,一團鮮紅的血,就印在三姨娘的下身,連帶着床上的褥子也都給浸染成了紅色。
小丫鬟吓了一跳,接連往後退了幾步。待情緒稍稍穩定之後,趕緊跑出了院子。
“老爺,老爺不好了,三夫人流血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縣老爺剛從二姨娘的房裏起身,正閉着眼睛享受着二姨娘的擦臉淨手。聽到丫鬟的喊聲,一雙眼睛倏地睜開:“這一大清早的,在院子裏喊的什麽?”
二姨娘停下手中的動作,“像是三妹妹院子裏的翠竹,剛聽着,像說的是三妹妹流血了。”
“流血?”
縣老爺的眉頭一皺,人也跟着從床上站了起來。
二姨娘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轉身将擦臉的擱進了水盆裏。
“三妹妹一向嬌弱,許是磕了碰了哪裏,老爺若是心疼,就過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