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的話,從張嬷嬷那邊也得到了印證。
張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張彬的祖父,外祖父都曾得過功名,隻是天下讀書人太多,而這兩位資質算是平庸些的,沒能走到最後。到了張彬的父親這一輩,也隻是勉強過了一個鄉試,之後便放棄了繼續科舉的念頭,安安生生做了一個教書先生。
張彬自小聰明伶俐,算是張家幾輩兒人裏少有的聰慧孩子,三歲便能識文斷字,五歲便能引古論今,到了七八歲的時候甚至能寫出一些讓先生驚豔的文章來。張彬父親十分高興,認爲兒子可以讓張家揚眉吐氣,圓了幾代人的夢。
爲了讓張彬能夠安心讀書,張彬的父親辭去了教書的工作,一心一意想要爲兒子多謀些錢财,于是跟着人學做買賣。可他一個教書先生,如何會做買賣,不僅沒有賺到銀子,反而将自己的老本兒給輸的一幹二淨。結果,心中郁悶,沒過半年,便郁郁而終了。
丈夫死後,張嬷嬷一邊要照看兒子學業,一邊還要賺取母子兩個的生活費用。日子過得相當艱難。好在,張彬争氣,十六歲那年便得了鄉試的第一名,好是讓張家風光了一陣子。可無論是請先生教書,還是上京趕考,都需要不少的銀子,因爲家中貧瘠,張彬之後的學業也給耽擱了不少,爲此張嬷嬷心中十分自責,認爲是自己誤了兒子的前程。
後經人介紹,張嬷嬷到了秦家,做了秦家小姐的廚娘。手頭上稍微松散了些,也能給兒子請個更好的教書先生。張彬孝順,讀書空閑時,便常到秦家幫忙。一來二去的,不知怎麽就認識了秦家小姐,甚至還走到了一起。
“能夠得到秦家小姐的青睐,也算是好事一樁。”
“什麽好事啊。”張嬷嬷搖搖頭,看着眼前晃動的爐火:“咱們是什麽人家,秦家又是什麽人家。莫說是現在的張家,就是彬兒他爹還活着的時候,咱們都入不了人家秦家的眼。秦小姐是老爺的獨生女兒,無論如何,老爺都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張彬怎麽說?”
“孩子大了,都有自個兒的主意。我勸也勸了,說也說了,可彬兒壓根兒就聽不進去。”
“關于秦家小姐的事情,嬷嬷可還知道些什麽?”
“小姐的事情?”
“之前盤問張大的時候,張大曾提過一句,說這位秦家小姐行爲不端。”
張嬷嬷的臉,瞬間沉了下來。過了半響,才輕輕道:“人都沒了,按說,我不該再說小姐的是非。可小姐死的蹊跷,我彬兒又死的離奇,這些事情,我也就不再瞞着了。”
“嬷嬷請說。”
“小姐她雖未出閣,卻并非完璧。”張嬷嬷擡頭看了林虎一眼,繼續道:“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傍晚,彬兒喝得醉醺醺的來尋我。我一看見他,便有些生氣。自他跟小姐在一處之後,連書都不好好念了,如今竟又學着那些浪蕩子去喝酒,還喝得酩酊大醉。我一時惱怒,拿起那邊燒火的棍子就打了他幾下。
彬兒卻好像不知道疼似的,隻一個勁兒的落淚。我到底是他娘,且自他懂事之後,就極少看見他落淚,心中不免心疼,就多了問幾句。問了許久,他才告訴我,小姐被人欺負了,說是配不上他,要跟他分開。”
“嬷嬷可知小姐是被誰給欺負了?”
“彬兒沒有說,我也沒有問。隻是勸他,既然這樣,倒不如徹底斷了好。一來,我們張家門風清白,絕對容不得這樣的女子進門。二來,張秦門第懸殊,就算小姐已非完璧,秦老爺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下嫁。商賈之家,對于這些事情,終究不如讀書人家計較的深遠。
彬兒當時沉默不語,我以爲他聽進去了,哪知他竟沒有聽我的,最終落得個現在的下場。”
張嬷嬷說着,又落下些淚來。
“張嬷嬷常在小姐左右走動,可曾見過那個男子身上,總是系着一條破舊腰帶的。”
“破舊腰帶?”張嬷嬷擡了一下頭:“秦嬷嬷的兒子身上有一條,還有我兒張彬也有一條舊腰帶。府中小厮,多半用的也都是舊的。不知官爺問這腰帶做什麽?”
“沒什麽,随口問問。”
林虎原本以爲找到了舊腰帶,就能找到嫌疑對象,卻沒想到,這府中的嫌疑人竟有這麽多,甚至連死者張彬身上都有一條舊腰帶。勒死張彬的那條腰帶,隻知道是條深色的,可府中小厮,腰間的腰帶多爲深色,至于内部的繡花,他總不能當真一個個去驗看吧?
話說回來,倘若他是那個殺人兇手,也不會将可以當做證物的腰帶留在身邊。這會兒,隻怕早已經給毀掉了。案情看似明朗,實則卻有陷入了一個僵局之中。
不得已,林虎又去了如意胭脂鋪。
月色凄凄,照着永安的街道,遠遠的還能聽見商販的吆喝聲。
桌上,是狐狸新帶回的果子酒,配着她抄的小菜,倒也相得益彰。她一邊歪着頭喝酒,一邊欣賞着林虎那一臉苦色,中間兒還不忘跟狐狸搭上幾句話。
“如意,殷夫人,就當我林虎求求你,再給我一些線索好不好。”林虎雙手合十,舉起面前的酒杯來:“這杯酒,我先幹爲敬。”
“喝着我家的果子酒,還要求我辦事,你這臉倒是真夠大的。”
“得,回頭我請你。永安城裏最好的飯館,最好的酒菜,隻要你點的,我絕不心疼。”林虎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瞧着桌上的果子酒晃晃悠悠,狐狸掃了林虎一眼,林虎忙用手扶住,嘿嘿一笑,坐了下來。
“不小心,一時不小心,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林捕快去問了秦家的小厮,問了張彬的母親張嬷嬷,可曾問過秦家小姐的那位貼身丫鬟?”
狐狸将一筷子肉夾到刑如意的碗裏。
“秦小姐的貼身丫鬟?”林虎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額:“瞧我,忙活大半天,怎麽把這個人給忘了。對對對,小姐的貼身丫鬟,一定知道不少小姐的事情,尤其像是這種比較私密的。多謝提醒,稍後,我定當邀請二位前去吃酒。”
林虎說着,忽得起身,然後猶如一陣風似的打開門就沖了出去。
桌子上的果子酒,跟着又晃了起來。狐狸蹙眉,将手輕輕按在了桌面上,擡頭看着刑如意:“夫人交的朋友,怎麽都是如此冒冒失失的。”
“我也納悶,除了選相公的眼光還算不錯之外,怎麽交的朋友都是這種的。”
刑如意看着狐狸笑,狐狸輕歎一口氣,低頭又夾了一筷子的肉。
果子酒雖是果子釀的,可到底還帶了一個酒字。幾杯下肚,刑如意就有些暈乎乎的,她起身,走到狐狸跟前,拉開他的手臂,然後坐在了他的懷裏。
“夫君能否換個臉皮?”刑如意捏着狐狸的臉:“這張臉,雖看習慣了,可到底還是不如你原本的那張臉。每每抱着的時候,總覺得,我抱的是别家的相公。”
狐狸不語,但五官卻在悄然之中發生了變化。此時,出現在刑如意視野中的是那個俊俏的,天下無雙的狐狸公子。她先是用一副花癡的模樣看着,然後手指輕輕劃過他的眉,他的眼,接着是他俊挺的鼻子,最後落到了他的唇上。跟着低頭,好不害羞的便親了上去。
狐狸一震,随即用手握住了她的腰肢。
“夫人莫非忘了,你這腹中還有一隻小狐狸呢。”
“小狐狸又不礙事。”刑如意嘟嘟囔囔的說着:“殷臣司,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傻瓜,不喜歡你,我又爲何要抱着你。”
“可你都不要我。”刑如意嘟起嘴巴:“每次都是我主動,你呢?什麽時候才能變得主動一些?”
狐狸看着刑如意的眼睛,“如意,并非我不想,隻是我不能。”
“爲什麽?在洛陽的時候,在你還是一隻狐狸的時候,你明明黏我黏的緊。可自打做了你的娘子,你就對我疏離了很多,連話都像是變得少了。”
說着,不免委屈起來,連帶着眼圈兒都紅了。
“在青丘的時候,我以爲你是有所顧及,畢竟青丘不同凡間,你我太過親昵,難免惹妖非議。可回到凡間之後,你依然如此。殷臣司,我是不是老了?”
刑如意說着摸了摸自己的臉。
狐狸最直接的反應,就是用力地,狠狠地吻住了刑如意的唇瓣,似懲罰,又似帶着無限的怒氣。待刑如意自暈暈乎乎中醒來時,才發現她已經被狐狸抱到了床上。嘴唇,有些輕微的發腫,肩膀處有些涼絲絲的。細看時,才發現自己衣衫半褪,狐狸那張俊俏的臉,就停在了她的正上方。
“刑如意,你這個笨蛋,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我得讓自己多自律才能保證不傷害你嗎?”狐狸用手輕撫着她的臉蛋:“我不是不要你,而是擔心要狠了,你會經受不住。”
“我們凡人有一句話。”刑如意勾住狐狸的脖子:“沒有耕壞的田,隻有累死的牛。”
說完,還刻意的抛了一個媚眼,略微起身,在狐狸耳旁輕吹了一口氣。
氣息軟軟的,帶着果子酒迷人的香味兒。狐狸眼眸一深,俯下身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