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不在閨閣秀樓裏待着,卻跑到命案現場幫着捕快查案?這種事情,永安的捕快們還是頭一回遇見。
聽柳生那麽說,守門的捕快将剛剛伸起來的手又給放了下去,但看着刑如意的那雙眼睛裏卻充滿了疑惑。
“覺得稀奇是不是?正常的。我初見這位如意姑娘時,反應跟你差不多。你說,這麽一個看起來還挺漂亮的,年紀輕輕的美婦人,怎麽就能驗看屍體,順帶查案破案呢?可後來,我服氣了。我覺得,這種事情,是有天分的。”
林虎拍拍守門捕快的肩頭,跨步進入了秦書瑤的閨房。
閨房,還是原來的模樣,隻不過,秦書瑤被放在了床上。
永安縣城的仵作姓張,四十多歲,從事仵作這一行也有些年頭了。此時,他皺着眉頭坐在一旁,就連柳生和林虎進門,都沒顧上擡頭看一眼。
“如何?可有什麽發現?”
柳生徑直走到了仵作的跟前,仵作這才擡頭。見是柳生,站了起來,拱手道:“是我無能,我這查驗了半天,竟連這秦家小姐的死因都沒有查出來。”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這秦家小姐是怎麽死的?”
林虎也湊了過來。
“秦家小姐并無外傷,也無任何中毒的迹象,而且我也詢問過秦家上上下下的人,小姐身體一向很好,沒有舊疾,更沒有隐疾。說實話,我當真不知道這秦家小姐是如何死的?”
“自然而然死的?”
“一個好端端的人,不可能自然而然的死,除非是年逾七十的老人,但即便是正常死亡的老人,在看似正常的表面下也都隐藏着非正常的因素。”仵作掃了林虎一眼:“我從事仵作這個行當也有些年頭了,像秦家小姐這樣,正值妙齡,卻無緣無故死亡的,莫說是見過,就是聽都沒有聽過。”
“張仵作沒有見過,不代表别人就沒有見過。張仵作沒有聽過,也不代表别人就沒有聽過。好在,我們還有個高手。”林虎有些顯擺的指了指刑如意:“瞧見沒有,那位長得很好看的夫人,就是我說的高手。”
“胡鬧,一個年輕婦人能懂什麽!”張仵作有些生氣:“此事關乎人命,希望林捕頭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可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頂頂認真的那種。”林虎轉到刑如意身旁,問了句:“可曾瞧出什麽沒有?”
“閨房的陳設布局簡單之中透着一絲雅緻,說明這位秦家小姐不是隻懂得繡花的閨閣千金,而是頗有些内涵和講究的。說白了,就是秀外慧中,且從這些配飾的顔色上能夠看出,秦家小姐性情溫和,并不是那種張揚的,會在府中仗着小姐身份就随意欺壓下人的小主子。”
“這與秦家小姐的死又有什麽關系?”仵作皺眉。
“這秦家小姐是死在哪裏的?”
“明知故問,此處既是第一案發現場,這秦家小姐當然就是死在這裏的。”
“這裏又是哪裏?”
“廢話,這裏當然是秦家小姐的閨房。”
“一個尚未出閣的小姐,卻離奇地死在了自個兒的閨房之中。假設,秦家小姐是被謀殺的,仵作認爲這兇手會是什麽人?”
仵作睜大了眼睛,沒有說話。
“仵作心有顧及,即便是想到了,估摸着也不好意思吐出口。如意是外人,倒是不怎麽計較這些。倘若秦家小姐的死,是意外,自然不用多做推論。可方才,仵作也說了,這秦家小姐正值妙齡,且身體健康,沒有宿疾。林捕快也曾對如意說過,這秦小姐被發現時,是趴在這梳妝台上,且沒有任何緻命的外傷。死者面部表情平靜,沒有外傷,沒有内疾,房間内東西十分規整,也沒有外人侵入的痕迹,那麽這秦家小姐究竟是怎麽死的。
不是意外,就是謀殺,且還是高水平的,讓常人難以察覺的謀殺。
假設秦小姐當真是被謀殺的,那麽兇手是誰?這深閨内苑,外人很難進入,預謀殺死小姐的一定是秦家内宅中的人,且這個人,能夠在小姐的閨房内來去自如,且不會被小姐懷疑。
具有上述條件的人有:秦小姐的爹娘、兄弟姐妹、貼身丫鬟或者府中常見的丫鬟婆子,至少是與小姐相熟的。”
“如意你剛剛說,這秦家小姐性子溫和,應當不會難爲下人。意思是不是說,這預謀殺害秦家小姐的兇手,不是府中的下人?”
“我可沒有這麽說過。小姐性子溫和,不代表着下人就不會小心眼,但府中多數的下人都可以進行排除。一個溫和善良的小姐,隻會赢得下人們的尊重,而不會惹來挾私報複。除非,小姐跟那個下人之間,有什麽化不開的心結。”
“我明白了,如意你這是在給我們縮小調查範圍。”
“書瑤小姐是秦家的獨生女,秦老爺自然愛如明珠,但據我剛剛入府時打聽到的情況,秦小姐的生母早逝,如今的秦夫人隻是繼母。
既是獨生愛女,秦小姐自然沒有手足兄弟,可秦家卻住着一對秦小姐的表兄妹。這表兄妹,是秦小姐的繼母帶來的。
除了秦小姐的貼身婢女碧桃外,府中與小姐走的最近的是秦嬷嬷和張嬷嬷。秦嬷嬷是小姐的乳娘,自小看着小姐長大。待小姐年滿十四之後,就被小姐安排在别院居住,但隔三差五仍會過來照顧。秦嬷嬷丈夫早亡,有個兒子叫做秦川,自小也是在秦府長大的。張嬷嬷是後來才進府的,目前負責小姐的一日三餐。據說,張嬷嬷也有一個兒子,叫做張彬。”
林虎搓了搓手:“好,這些人,我都會挨着去查的。隻是如意,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些情況你都是咋知道的?我是捕快,我來秦家都兩趟了,我都不知道秦家還有這些個人。”
“你想知道?”
“想!你給我說說呗。”林虎趕緊陪了一張笑臉:“剛剛去胭脂鋪找你的時候,你連秦書瑤是誰都不知道。這一會兒的功夫,你就将秦家裏裏外外的關系給摸了個遍,可這一路上,我們都是在一起的。如意,你必須得告訴我,你是怎麽辦到的。如果我有你這般能耐,我絕對可以成爲永安第一,哦,不,應該是盛唐第一的神捕快。”
“秘訣我可以告訴你,但能不能學到精髓,就是個人能力問題了。”刑如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
“什麽意思?”
“秦家唯一的小姐死了,而且還是死在自己的閨房之中,且死的不明不白。不光外人議論,就是秦家這些仆人也都在議論。從咱們剛剛進入秦府,這一路上遇見了不少的人吧?隻要留心去聽,将有用的信息彙總分析,很多東西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
另外,入府的時候,是管家負責接待的,路上我便随口問了幾句。提及秦小姐,管家說的便隻是秦老爺,說秦老爺因爲小姐的事情傷心過度,至今還在房中躺着。我随口問了一句秦夫人眼下如何,管家就告訴我,秦夫人并非小姐生母,雖心中難過,卻并無大礙。
并無大礙,聽起來沒什麽,可若是細想,其中則是另有深意。
還有,在進入這所院子之前,我看到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遠離那些仆役婢女,衣着考究,甚至有些華麗。當我循着目光看過去時,女方目光明顯有些閃躲,而男方,不僅迎着我的目光看了過來,甚至還沖我笑了笑。”
“這又能說明什麽?”
“遠離秦家奴仆,說明這兩個并非秦家的人,至少在他們的認知當中,他們是不屬于秦家的。衣着考究,說明他們并非下人。一男一女靠的那麽近,不是情人就是兄妹,他們相貌有七八分的相似,所以我斷定他們是兄妹二人。女方目光躲閃,至少說明她不願意讓人注意到她,因爲她跟這位秦家小姐的關系可能不大好。之所以來這座院子,純粹就是圍觀看熱鬧的。至于男方,能在這種情況下笑出來,說明他跟秦家小姐也沒什麽深厚的關系,而且有些好女/色。”
“然後呢?”林虎饒有興趣的問着:“就單單對了那麽一眼,你就能看出這許多東西來?”
“當然不,我又不是神仙。”刑如意指了指門外一個穿着翠色衣衫的小丫頭:“我問了那個小丫頭。小丫頭告訴我,那是秦小姐的表兄妹。若是至親的表兄表妹,當然不可能會有那種反應,至少裝一裝傷心或者難過。連裝都懶得裝,隻能說明,這對表兄妹與秦小姐并無什麽血緣關系,極有可能是現任那位秦夫人家的。
哦,還有個情況,現任秦夫人并無生養,據說是身體原因。所以我在想,倘若秦小姐不在了,這秦家偌大的産業,又該由誰繼承呢?”
林虎的眼睛倏地亮了。
說完這些“廢話”之後,刑如意這才凝了雙眸看向躺在床上的秦書瑤。
“秦小姐臉上的那兩抹紅暈可是你的胭脂?”柳生問。
“不是!”刑如意連看都沒看就直接否認了:“我親手做的胭脂,是不可能出現這種類似猴屁股的效果的。”
“撲哧!”剛想要出門的林虎,聽見這話,忍不住發出了笑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