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暈紅的幔帳,柳生環視了一周。
這是一間典型的女子閨房,而閨房的主人,就側趴在那張梳妝台上。
瞳孔瞪大,面色蒼白,唯獨兩頰處卻透着一絲詭異的粉紅,樣子看起來有些可怖。
死者姓秦,名書瑤,是本地布料商秦中明的獨生女兒。年方十六,待字閨中,多半時間都是待在自個兒的房中,極少外出,也極少與外人接觸。
最先發現死者的是秦書瑤的丫鬟,名喚碧桃,自三歲起就跟在她的身邊,算是她的貼身丫鬟,也是平日裏與她走的最近的一個人。
柳生查看了一下死者。衣衫完好,沒有與人起争執或者有過掙紮的痕迹,身體表面也沒有任何外傷。在死者的手中,握着一盒胭脂。盒蓋有些松動,打開,便聞見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氣。
柳生看了一眼手中的胭脂,随即将目光移到了死者臉上,“你來瞧瞧,你家小姐臉上塗抹的可是這盒胭脂?”
丫鬟碧桃是第一個發現小姐身亡的人,除了受到嚴重的驚吓之外,還有些傷心難過。柳生問話的時候,她還在低頭抽泣,過了許久,才擡頭朝着自個兒小姐看了一眼。
“這盒胭脂是小姐今日才買回來的。哦,不對,應該說是買别的東西時,掌櫃額外送的。因與一般胭脂鋪子裏賣的胭脂都有些不同,所以小姐格外喜歡。”
“我是問你,你家小姐臉上塗抹的可是這盒胭脂?”
碧桃咬了咬嘴唇,看着柳生不敢答話。
“說!”
“不是碧桃不願意回答大人,而是碧桃也不知道。”
“你不是你家小姐的貼身丫鬟嗎?”
“是啊!”碧桃點了一下頭:“碧桃自三歲起就跟在小姐身旁了。”
“既如此,你爲何還要說你不知道?”
“回大人,碧桃是真的不知道啊。”碧桃一着急,差點哭起來:“往日的确都是碧桃伺候着小姐梳妝的,可近幾日小姐身子不适,也沒有心情塗抹這些東西,所以……”
“算了,我換個問題吧。在你家小姐出事前,你們都做了什麽?”
“買藥!”
“買藥?”
“是的!小姐近些日子身子不适,多半時間都在卧床休息。聽說城裏新開了家藥鋪,看診的還是位女大夫,于是夫人便讓碧桃陪着小姐前去看診。
今日一早,用過飯後,碧桃便讓管家收拾了一輛馬車,帶着小姐去了城中新開的那座如意胭脂鋪。那鋪子是分爲上下兩層的,一層賣的是胭脂水粉,這二層就是看診的藥坊,掌櫃都是同一人。”
“這賣胭脂水粉的掌櫃還能看病?”
林虎剛剛詢問過府中的其他人,踏進門來,就聽到了碧桃的話。于是,不由自主的便插了一句嘴。
“起初,我們也都覺得奇怪。這賣胭脂水粉的跟看病的女大夫,好像是兩回事兒。可這鋪子開了沒多久,咱們永安城老老小小就都知道了。夫人小姐,喜歡的是這胭脂鋪裏與衆不同的胭脂水粉,還有各種内調外服的東西。這老人孩子,誇得是女大夫的醫術,說是很多年都看不好的老毛病到了女大夫手裏,輕輕松松就給看好了。若非如此,我家夫人也不可能讓我帶着小姐去找女大夫看病。”
“這胭脂也是那女大夫給的?”
“嗯!”碧桃點頭:“我家小姐患的是那種女孩子家才會有的毛病,嚴重時,不僅身上難受,連帶着頭都會脹痛不已。女大夫隻瞧了一眼,連脈都沒有給把,就說出了小姐的症狀,還說小姐臉上的疙瘩和斑點都跟小姐肝郁氣滞、血行不暢有關。
随後,女大夫就給小姐開了藥。藥,也不是尋常大夫開的那種苦藥,而是一種小小的藥丸。名字很好聽,叫做桃花丸,說是取初開桃花,經過烘幹研磨過篩,加入蜂蜜後煉制成丸的。服用起來也十分方便,隻需早晚各服一丸即可。”
小姐聽了十分高興,一下子就買了兩個療程的。女大夫大概是看我家小姐爽快,就送了這盒胭脂給我家小姐,說是内服外用,會讓小姐的容顔越發美麗。
回到府中之後,小姐依着女大夫的吩咐,先行服用了一顆藥丸。我見小姐有些疲累,便将小姐扶到床上,讓她休息片刻。離開之前,小姐特意交代,讓我過一個時辰之後再來叫她。說她睡醒了之後,想要安安靜靜讀會兒書。
往常,小姐也有自個兒讀書的習慣,而且讀書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一旁打擾。于是,我便依着小姐的吩咐,隔了一個時辰才過來敲門。敲了幾下,房内卻無人應答,我這才推開房門進來查看。沒想到,就看到小姐她……”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柳生揮揮手,将手中的胭脂遞給了林虎:“仵作到了嗎?”
“已經到了,就在外頭候着。”
“叫仵作進來吧。”
“你是懷疑這小姐……”林虎晃晃手中的胭脂盒。
“我方才查看過,書瑤小姐身上并無外傷,也沒有外力緻死的痕迹,而且你看,她是側趴在這梳妝台上的。整個姿勢都顯得十分自然,這說明,她在斷氣之前,并沒有發生什麽特别的事情。面色雖有些可怖,但沒有扭曲變形,說明死前并無痛苦。唯一奇怪的就是她臉上的這兩片粉紅色的紅暈。”
“沒有外傷,就隻能是内因了。這内因,無非兩種,一種是有病,另外一種就是中毒。剛剛那丫鬟是不是提過一句,說她家小姐得了女子才會有的那種毛病,那麽小姐的死因會不會是那個?”
“眼下還無法判斷,所以需要仵作進來詳細查驗。”
“那如果小姐的死因不是因爲生病呢?”林虎又晃了晃手裏的胭脂盒:“這盒胭脂裏,會不會被下了毒。”
“還有那個桃花丸。你去問下那個碧桃,看看那個桃花丸長什麽模樣。趁着仵作查驗的功夫,我們也去會會那個既能賣胭脂水粉,還能看病的女大夫。”
如意胭脂鋪裏,刑如意輕輕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看見狐狸站在窗口,向外看着。
“外頭又有新鮮的事情發生?”
“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刑如意一下子站了起來:“誰死了?怎麽死的?”
“不清楚!”
“不清楚?因爲視野不夠,看不見嗎?”
刑如意也走到了窗口,與狐狸并排站着,向外看去。大街上人來人往,比着洛陽不算熱鬧,但擱在這小地方,也絕對不算冷清。可瞧來瞧去,她也沒瞧見狐狸方才說的,有人死了的那個人在哪兒?
“那邊!”狐狸指着一個方向給刑如意看:“黑色與白色的氣纏繞,說明那邊剛剛死了人,且十分年輕。白色之中,又摻雜了一些粉色,說明死者是個年輕的女子。且我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名離奇死亡的女子,與咱們胭脂鋪有些關系。”
“你别吓唬我。”刑如意作勢拍拍胸口:“我這胭脂鋪子可剛剛開業,若是沾惹上了人命官司,豈不晦氣。”
“嘴上說着晦氣,其實是更感興趣吧。”狐狸輕輕刮了一下刑如意的鼻子:“我有預感,我們今個兒還能見到兩位故人。”
“不是吧?又故人。”刑如意略苦了臉:“該不會是小盛子和段娘又返回永安了吧?”
“不是他們。”狐狸搖頭,順帶着将刑如意擁進了懷裏:“放心,隻是一點小小的麻煩,我家夫人應對的了。”
“我咋感覺你越是這麽說,我心裏就越是沒譜呢。”
刑如意這話才剛剛說完,就看見小夥計跑了上來。
“掌櫃的,樓下有人找,是兩位官爺。”
“得,瞧你這張狐狸嘴,還真是将麻煩給我招惹了過來。”
狐狸無語的瞪瞪眼,心說,這麻煩是我招惹過來的嗎?
輕推了狐狸一把,刑如意自狐狸懷中掙脫,在跟着小夥計下樓的時候,還不忘跟他說一句:“我先下去瞧瞧,若是搞不定了,再由夫君你出馬。”
狐狸笑眯眯地點頭,目送着刑如意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随後化作一縷白眼,朝着秦家的府宅而去。
刑如意沒有想到,樓下站着的兩位官爺居然都是她的故人。
捕快柳生和捕快林虎。
柳生和林虎在看見刑如意的時候也微微吃了一驚,因爲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如意胭脂鋪中神秘的女掌櫃,女大夫竟然還是自己的故人。
“我就說嘛,這世上怎麽還有這麽能幹的女子,既能做女大夫,還能順帶做女掌櫃。直到看見如意你,才覺得,這不算啥稀奇的。”林虎嘴快,直接說了出來。
“你這是誇我呢還是誇我呢?”見是認識的人,刑如意便也不再端着架子,而是指了指一旁的桌子,請他們坐了下來:“你們怎麽也到了永安?”
“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的估摸着也說不清楚。總之,咱們現在是這永安地界兒上的捕快。地方換了,官兒卻沒升。說起來,倒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官場不好混,做個小捕快也沒什麽不好的。”刑如意說着,目光落在了柳生的臉上:“你們二位今日一定不是來看我這個故人的。說吧,是不是有什麽事情來找我?”
“秦書瑤死了!”
柳生輕輕吐出五個字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