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婦人兒子的生辰八字寫在那張包藥的紙上,又讓婦人拔來一根孩子的頭發,放在紙的中間,将其折疊成千紙鶴。用在莫須有那邊學到的招魂咒,将千紙鶴放飛了出去。
婦人眼盲,隻聽到刑如意念咒,并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麽。待房中沒有聲音之後,才小心地問道:“夫人可找到我兒子的魂魄了?”
“我剛剛将尋魂鶴放出去,能不能找到,還得看天意。”
“天意?”
婦人摸索着走到了院子裏,雙膝跪地,雙手合十,開始虔誠地跪拜老天。
刑如意看着婦人的模樣,心裏有些難受。她默默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然後撫了撫自己的肚子。
“小狐狸,雖然娘親答應了你的狐狸爹爹,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都不使用鬼咒。可是你也看到了,哥哥很可憐,如果娘親不救他的話,他可能就要被迫離開自己的娘了。小狐狸,你也不想看到這樣的人間慘劇是不是?所以,你原諒娘親好不好?我們就這一次小小的例外。”
腹中叽裏咕噜地響了一下,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小狐狸真的在回應她。
再次撫了撫肚子,刑如意凝神念起了鬼咒。
一縷黑煙自角落裏冒起,兀自形成一個人形,然後逐漸凝結成爲一個實體。出現在刑如意面前的是一個身材矮小的鬼差,腰間系着冥界專用的鬼牌,頭上帶着一頂很奇怪的黑色帽子。
“小的參見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你是負責此地的鬼差?”
“回大人的話,小的正是。”
“你來看看,可有見過這孩子的魂魄?”
刑如意指了指床上躺着的孩子。鬼差領命,低着頭到了床前,隻瞄了一眼,就将眉頭攢了起來。
“你這個樣子,是見過還是沒有見過?”
“回大人的話,這孩子陽壽未盡。這陽壽未盡之人,按說魂魄是不應該離體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若是陽壽到了,魂魄會經由鬼差的指引,前去地府報道。這孩子情形有些特殊,一時半會兒我也跟你解釋不清。我隻問你,可有見過這孩子的魂魄?”
“沒有!”
“你既是負責此地的鬼差,能不能幫着找一找,看看這孩子的魂魄是否還在城中?”
“此事大人也能辦,爲何還要小的出來?”
“所謂一方土地,伺一方鬼神,一方鬼差,管一方幽魂。我雖有冥王給予的特權,但這種事情,也不好明着過問。”
“大人的意思,小的明白了。”
鬼差靠近了孩子一些,低頭在孩子身上嗅了一下,然後土遁而去。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鬼差再次出現,面朝邢如意,拱手道:“啓禀大人,小的已在陰陽兩界探查過,可惜徒勞無功,連這孩子的一縷魂魄碎片都沒有找到。”
“果然什麽都沒有嗎?”邢如意面色凝重,心中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回想着剛剛婦人寫下的生辰八字,然後掐指推演了一番:“這孩子,是陰日陰時所生。”
“是!這孩子的确是陰日陰時所生。”鬼差也跟着掐指算了一番:“雖身體常有疾症,但活個三四十年還是不成問題的。”
“人的魂魄是附着于身體上的,人生則魂魄在陽,人死則魂魄歸幽冥。魂魄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不見,若是消失不見了,隻能說明這裏頭另有蹊跷。你去幫我查一下,除了這個孩子,這永安城裏可還有陰時陰日陰月出生之人。”
“大人稍等,小的這就去查。”
鬼差一個轉身,又消失了。
邢如意走到院子裏,見婦人還跪在地上。便走過去,将她攙扶了起來。
“去陪陪孩子吧,你的心意,老天肯定已經知道了。”
“老天會讓我的孩子回來嗎?”
婦人聲音發顫,小聲地問。
“不知道,但我會盡力的。”
“多謝夫人!”
婦人揉了揉跪疼的雙腿,在邢如意的攙扶下,一瘸一瘸地走進了屋裏。
“你先照應着孩子,我出去看看。”
“夫人可是去尋那紙鶴?”婦人伸手,拉住了邢如意的衣角:“是不是找到了紙鶴,就找到了我兒的魂魄?”
邢如意不能回答,也不敢回答。她輕輕拍了拍婦人的手。婦人略微安心了一些,将握着的衣角松開:“孩子的事情,讓夫人多有操心。可惜,我隻是一個眼盲的無用的婦道人家,想要報答夫人的恩情,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才好。夫人日後若有吩咐,盡可開口。哪怕是死,我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說什麽傻話呢。孩子還小,還需要你這個娘親在一旁照料。不要動不動說那個字。人活着,已經不易,應該好好珍惜。”
“可夫人大恩,我……”
“沒什麽恩不恩的,這種事情,但凡是個做娘親的,都會願意伸手幫一把。你好好的,孩子好好的,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況且,眼下我也沒有做什麽。孩子,我沒能治好,孩子丢失的魂魄,我也沒有找回來。大姐你這麽說,反倒讓如意覺得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我這雙眼睛雖然盲了,可我這裏清楚的很。”婦人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我知道,夫人已經盡了心,無論孩子将來會怎麽樣,我心中都是萬分感激的。”
“等我把孩子丢失的魂魄找回來,大姐你再感激我也不遲。這樣吧,若我将孩子找回來了,大姐你就親手給我做頓好吃的如何?我要吃咱們永安城最具特色的地方風味。”
“可以!當然可以!我這就給夫人準備着。”
邢如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婦人手中,然後不等婦人反應過來,就快速離開了婦人的家。
幽暗污穢之地,也是孤魂野鬼最喜歡聚集的地方。例如,眼前的這片廢墟。在坍塌着地矮牆下面,幾名小鬼正聚在一起豪賭,賭注卻是一些心肝脾肺腎。虧得他們是鬼,尋常人看不見這種景象,否則吓都要吓昏死過去了。
邢如意走過去,彎着腰指了指被擺在正中間的那顆心髒:“這心是誰的?”
“還能是誰的?這麽黑,除了劉老二,誰還能有。”一名小鬼随口答道。
“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黑心鬼!”
“屁!老子是黑鬼!不光心黑,臉黑,這手更黑。”原本坐在右手邊的那個鬼突然站了起來。“吆喝,新來的?還是個漂漂亮亮的小娘子。怎麽?你也不想去那地府輪回轉世?”
剛剛說完,那鬼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原因是他想要占邢如意的便宜,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對方給擰成了一截麻花。
“你不是鬼……你是人!”
“我去,人?”
劉老二的話成功引起了其他小鬼的注意,一個個都站了起來。其中最早搭話的那個眼睛也最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挂在邢如意腰間的鬼牌。
“你是鬼差,你是來抓我們的!”
“我是兼職鬼差,當然,抓你們回地府也行。隻不過,我現在還有别的事情要忙,沒空抓你們這個賭徒。”
邢如意輕輕一推,就将劉老二給推到一旁。
劉老二心有不甘,但懼怕邢如意方才的兇悍,也沒有膽量跟一個挂着鬼牌的鬼差較真兒,隻能默默地靠牆站着。
“你們幾個常在這裏?”
“是!我們幾個生前都愛這一口,死了之後又都不願意去下面邊受苦,所以就聚在了一起。這永安城裏原本也是有鬼差的,一個矮子,很好說話。隻要咱們不鬧事兒,他也不來找咱們的麻煩。”
“你說的鬼差我知道,我也不找你們麻煩。”
“那您來這裏的目的是……”
“這永安城裏可有死的不明不白的人?”
“有啊。”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指向劉老二。
“黑臉,黑心,連手都黑的劉老二。好吧,那你就說說看,你是怎麽死的吧?”
“我怎麽死的,還不得問你們這些鬼差。”劉老二冷哼了一聲。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我告訴你,我跟他們幾個可不一樣。他們不是病死的,就是自個兒找死的。我呢?我最冤枉,我好好的睡着睡着,魂就被勾到這裏來了。聽說,這勾人魂魄的事情都是你們這些鬼差幹的,我倒是想要問問你們,這是爲什麽?還有,我不是不願意去地府,而是我壓根兒就進不去。那看門的說了,說我陽壽未盡,讓我打從哪裏來的,再回哪裏去。我倒是想回去啊,可我回得去嗎?”
劉老二一臉暴躁:“我守着我的身體,眼睜睜看着他一點一點腐爛,我他娘的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好了,變成一堆騷臭的爛肉了。我徹底沒戲唱了。你說我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我生前也不是什麽好人,活該死的不明不白。可你們這些鬼差,爲了掩飾自己的失職,居然還想将我打得魂飛魄散。哦,不對,是将我拿去做什麽燈油。
我劉老二再不是東西,我也犯不着被人做成燈油吧?呸!還不是人,是鬼!你說,我死的冤不冤枉,我TM倒不倒黴。”
“燈油?”
“可不嘛,燈油!居然還要将老子變成燈油,虧得老子跑得快。”劉老二啐了一口。
“你的生辰八字是什麽?”
“生辰八字?老子才不會告訴你,但老子可以告訴你,老子天生不同。”
“你是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
“你怎麽知道?”劉老二說完立馬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我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