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願的!”段娘幽幽地說道。
“段娘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
“無非就是一個死,還能有什麽。姑娘沒有經曆過段娘所經曆的,自然也不會明白,什麽叫做生不如死。”段娘将目光移向窗外:“當我看到英紅的屍身被管家從井裏打撈上來的時候,我隻覺得周身一陣發寒。幾乎想都沒想,就領着丫鬟将管家堵在了後花園裏。原本以爲,真相擺在眼前,老爺就算如何袒護麗華,也總該給我一個交代。可老爺,不僅沒有爲我做主,反而勸我,人死不能複生,讓我不要再執着于此事。
我的孩子被人害死了,沒有人爲他做主。
我的貼身丫鬟,被人生生抛入水井害死了,也沒有人爲她做主。
我沒有辦法,我隻能自己去讨要這個公道。
可是姑娘,段娘終究隻是一個婦人。下毒,我沒有那個狠勁兒。雇人行兇,我也沒有那個膽量。況且其中牽扯甚廣,段娘死了沒什麽,卻不能因爲這些事情連家中的老父親也一并給牽扯進去吧。
就在段娘痛不欲生的時候,英紅的鬼魂再次出現。她告訴我,她能夠幫我報仇,但是必須要跟我在一處。我當時并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當然,就算知道了,我也是會同意的。”
“你對麗華做了什麽?”
“也沒有什麽,無非就是用她對付我的那些手段去對付她罷了。我心軟,所以這些事情都是英紅幫我做的。”
“麗華她,也見過英紅吧?”
“我不知道。英紅在做事的時候,很多時候我都是不清楚的。不過就算她見了也不稀奇。我爹說過,像麗華這般做了虧心事的人,最怕的就是見到鬼。”段娘說着,勾了勾唇角:“現在,她也變成鬼了,惡人終究得到了惡報。”
“冤冤相報何時了。”
刑如意說着,快速走到了段娘的跟前,然後伸出食指在她的額中點了一下。段娘面露痛苦之色,緊跟着有兩張面孔開始不停地在段娘臉上交替出現,最後一道白光閃現,英紅一身濕漉漉的從段娘身體裏分離出來,倒在了地上。
她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卻紅得吓人,兩隻眼圈黑漆漆的,一看就是隻即将成形的厲鬼。
段娘雙眼一閉,軟軟地躺在了地上。
英紅先是看了段娘一眼,緊跟着從地上站起,血紅的嘴張開,朝着刑如意就撲了過來。
“我好心渡你,你居然還想殺我。”刑如意搖搖頭,向後退了半步,然後伸手握住了英紅的手腕。指尖泛起一抹藍色,英紅手腕一抽,緊随着發出一聲哀嚎,快速地溜掉了。
刑如意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段娘,走到窗口,猶豫了一下,提着裙角就跳了下去。剛剛落到一片空地上,就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裏沖過來的婦人抱住了腿:“姑娘,姑娘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婦人臉色蒼白,一看就是久病纏身。雙眼無光,說話時,眼睛會不自覺的飄向一旁,眼内毫無焦距,說明婦人是個看不見的盲人。臉上帶着凄苦的神色,而抱着她雙腿的那雙手,一看就是常年勞作的,且十根指頭的關節都有紅腫變形。
“你的孩子怎麽了?”
“我的孩子病了,已經病了很久了。我求了很多人,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幫我。姑娘,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你的孩子在哪裏?”
“在家裏……在家裏躺着呢。”婦人說着,指了指街角:“距離這裏不遠。”
刑如意有些糾結。此時,段娘還躺在房内,小盛子去看墜樓的麗華,眼下隻怕也正在傷心難過,而英紅的鬼魂,不知道還會不會再生出别的事端來。她雖有心去幫這個可憐的母親,但卻一時分身無暇。
“那個……我稍後晚一點再去看你的孩子好嗎?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隻是眼下,我還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
“不!我之前遇到的很多好心人也都是這麽說的。可最終,他們沒有一個來幫我的。姑娘,我的孩子病得很嚴重,他需要看大夫。不然,他就死了。”
婦人原本已經松開的手,在聽見刑如意這句話後,重新抓住了她的衣裳,并且抓得牢牢的。
“看大夫好說,我先給你一些銀子,你找個鄰居幫忙,先帶孩子去看大夫。”
“不!”婦人搖頭:“我的眼睛看不見,姑娘說給我的是銀子,可誰知道究竟是不是銀子呢。”
刑如意有些無奈,可看婦人的樣子,倒也不像是那種故意在胡攪蠻纏,而是可能她之前真的遇到過類似的情形。
“好吧,那我先随你回去看看。”刑如意将婦人扶了起來:“但在随你回去之前,我要先去一個地方。”
“姑娘要帶我去哪裏?我不能走太遠的,我的孩子還病着,我不能離開他太久。”
“就這客棧的正門,我朋友在那邊。”
“客棧正門?好,我跟姑娘過去。”婦人經常在這一塊兒,自然知道刑如意口中所說的客棧正門是哪裏,便沒有再多說話。
客棧門口,小盛子抱着已經毫無生機的麗華。店小二看見刑如意扶着一個婦人過來,也沒有多想,就趕緊迎了上來。
“夫人可來了!小的勸了盛老爺半天,他都不肯回客棧去。老闆已經報了官,估摸着,在過一會兒人就來了。要不,夫人幫着給勸勸。”
“讓他再待一會兒吧。我知道他的脾氣,這個時候,我去勸也不管用。哦,對了。他的另外一位夫人暈倒了,就在樓上,你去找盛老爺的丫鬟,讓她上去照顧一下。”
“那這位夫人……”
店小二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麗華。
“人已經死了,等官府的人來驗看過之後,就送到附近的義莊去吧。等他清醒過來之後,他會知道如何處理的。”
“要不要尋個大夫過來,這夫人腹中的孩子興許還有救。”
“我就是大夫。”刑如意看了一眼麗華的肚子:“她腹中的孩子早已經沒了氣息,還是給她留具全屍吧。”
“唉!”店小二歎了口氣:“這富貴人家,也躲不過這些生死意外啊。”
“我有些事要辦,你多費心,幫忙照看着。”刑如意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店小二。
店小二擺了擺手:“這銀子,小的不敢要。夫人,是要去幫她嗎?”
店小二瞅了一眼瞎眼的婦人,壓低聲音道:“夫人心善,可她家孩子的事情,一般人管不了。小的說句不該說的話,夫人您是打從外地來的,可千萬莫要沾染了她家的晦氣。到時候,再被她給纏上了,可就說不清了。”
“你知道她家的情況?”
“咱們這裏誰不知道啊。”店小二撇了撇嘴:“她家孩子半年多以前就病了。起初,也有好心人幫着請大夫,可看來看去都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再後來,這婦人就有些瘋癫了,到處求人不說,還說别人都是在害她家孩子。她啊,每天都在這附近轉悠。婦人别看她眼睛瞧不見,可這鼻子靈的很,是不是咱們鎮子上的,是不是富貴人家的,一聞就給聞出來了。”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就是專找不知道内情的外地人,還有像夫人這般有些積蓄的善心人。這若是沒錢的,像讨飯的,來咱們這裏找活兒幹的,她根本不會去糾纏。”
“這個也不怪她。若是讨飯的,出力幹活的,連自己的溫飽都顧不上,哪裏還有精力和時間去管她的孩子。你放心,她不會纏上我的。”
“小的就是提醒夫人您一下。這人心難測,夫人還是小心些的好。”
店小二說着,低頭,退回人群裏去找小盛子家的丫鬟去了。
街角,一處破落的民房裏,刑如意見到了婦人口中的那個孩子。孩子瘦巴巴的,躺在床上不停的說着胡話。用鄉間的話說,這孩子的症狀,比較像是發癔症。還有一種說法,說是孩子的魂兒丢了。
“這孩子是怎麽病的?”
“我這眼睛很早就壞掉了,孩子乖巧,知道我做事不方便,從來不亂跑。就在半年前,我正在院子裏漿洗衣服,忽然聽到外頭【咚】的一聲。我叫了幾聲他的名字,沒有答應,我就摸索着走了出去。然後,就發現他躺在地上,怎麽叫都叫不醒。有好心的鄰居提醒我,說孩子可能是因爲沒吃東西,身體太弱,所以昏倒了。我就趕緊把孩子抱回家,熬了一些粥給他。誰知道,這粥喝了,還是不頂用。”
“不頂用?”
“粥喝下了,他也醒過來了,但人卻好像變成了傻子一樣。我叫他,他也不回應我。再後來,就經常的胡喊亂喊,漸漸地連我這個娘他都不認識了。”夫人說着,擦了擦眼淚:“我拿出家中全部的積蓄,帶他去看大夫。錢花完了,藥也吃了不少,可症狀一點兒都沒有改善。剛剛那個小二哥給夫人說的話,我也聽見了。我不是那種會賴人的人,隻是我也沒有辦法。”
婦人說着,紅了眼圈兒,一副既傷心,又愧疚,但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