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太陽從厚厚的雲層裏探出頭來。
盡管,天氣依舊寒冷,可躲在家中幾日的人們都有些耐不住性子,開始一個個走到街上。大人們聚在茶樓酒肆,一邊訴說這憋悶了幾日的心情,一邊讨論着永安城又有那些新鮮的事情發生。孩子們則踩着積雪嬉戲玩鬧。原本冷清的永安城似乎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狐狸将剛剛燙好的果子酒遞給邢如意,見她依舊用手緊緊抓着身上的披風,眉頭微皺,問了句:“還是覺得冷嗎?”
“有一些。”邢如意接過果子酒,輕輕抿了一口:“自打被瑛姑從睡夢中給凍醒了之後,這幾日總就感覺有些泛冷,且這股寒意,好像還是從自己骨頭縫兒裏滲出來的。喏,你摸摸我的手,是不是冷的厲害?”
狐狸觸到她的手指,眉頭皺的越發緊了。“爲何不早告訴我?”
“我還以爲你知道。”邢如意吐了吐舌頭:“這幾日,你總刻意護着我,我還以爲你早就發現了呢。”
“我刻意護着你,是因爲知道你一直怕冷,但卻不知道,你的情形越發嚴重了。”
“什麽意思?”
邢如意反問,想要将自己的手給收回來,卻發現被狐狸拽住了。
“松開!先讓我喝口酒暖暖胃。”
“等一會兒。”狐狸扣住她的手腕。
“你要幫我診脈?”
邢如意歪着頭問,卻不想狐狸竟直接站了起來,然後不顧現場衆多詫異的目光,直接将她抱了起來。
“你幹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這麽明目張膽的秀恩愛,不怕别人嫉妒啊。”
“不會用成語就回去乖乖念書。”
“你才不會用成語,我這是活學活用懂不懂。”
“閉嘴。”
“你兇我?殷臣司,你居然兇我。”
邢如意握起拳頭,并且掙紮着想讓狐狸将她放下來。
“好了,别鬧了。”狐狸低頭,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虧你還天天說自己是個半路出家的蒙古大夫。你這個蒙古大夫連自個兒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嗎?”
“你說什麽?”
邢如意下意識的掃向自己的小腹。嗯,今個兒穿得太厚,整個人都顯得鼓鼓囊囊的。
“你有了身孕。”
“小狐狸?”邢如意不自覺的舔了一下唇瓣:“你的意思是,我肚子裏被你裝了一個小狐狸。”
“算是吧。”
“爲什麽不告訴我?”
“什麽?”狐狸一臉疑惑。
“我的意思是,你往我肚子裏裝小狐狸的時候爲什麽不告訴我?”
狐狸竟然破天荒的紅了臉:“這種事情,你自己不知道嗎?”
邢如意眨巴眨巴眼睛:“知道什麽?”
“知道那些事情……”狐狸艱難地說着:“殷夫人,你可不要告訴我,每次你我恩愛的時候,你都是不知道的。”
“廢話,我當然知道。”邢如意皺皺鼻子。
她這個相公什麽都好,就是有些修行人的臭毛病,過于清心寡欲。明明她都暗示的那麽明顯了,他卻依舊雷打不動。甚至,她都趴在他身上了,他還在操心她會不會凍感冒的問題,然後還想要跟她蓋着棉被純聊天。鑒于她家相公這麽不主動,她隻好表現的沒皮沒臉了。
“既然知道,爲何還要問我?”
“我的意思是,這種事情你掌握不了嗎?”
“什麽事情?”
“就是生小狐狸的事情啊。”邢如意左右看了一下。
雖沒有人刻意去偷聽他們在說些什麽,可對于這種私密的話題,她還是非常謹慎的壓低了聲音。
“你們狐族難道沒有一門法術,是可以控制這個的。例如,我想要小狐狸的時候,就有小狐狸。我不想要的時候,就沒有。”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你才不想要呢。”邢如意趕緊護住了自己的肚子:“這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不想要。我隻是以爲你們跟我們是不一樣的。”
狐狸聽了大半天終于明白邢如意在說什麽了。
客棧的房門無風而自開,狐狸抱着邢如意走進客房,将她穩穩地安置在床榻上。
“九尾狐族與人類在繁衍上沒有什麽本質的不同,甚至,還不及人類。”
“什麽意思?”
“人類天生就具有繁衍的特征,甚至爲了阻斷這種繁衍,可以想出各種各樣的法子。九尾狐族也好,其它别的種族也好,自身的繁衍能力本就不如人類。所以,我們從來不會做那種事情。”
“你的意思是,你們不會選擇不要自己的孩子。”
狐狸點頭。
“那你們可以自由選擇什麽時候要孩子嗎?”
邢如意睜着一雙求知的眼睛。
“應該可以吧。若是一般的狐族,生存和繁衍是同樣重要的,但對于我們而言,這些已經變得不太重要了。”
“也是,你們輕輕松松就可以活幾百年,幾千年,有沒有子孫後代,好像也不是那麽重要的事情。”邢如意翻了個身,用手托着下巴:“你看看我們人類的這些皇族,再不濟,也會有三四個孩子出來争奪家産,争奪皇位。動靜小一點的,逼宮奪權,殘害同族。動靜大一點的,能讓整個天下都陷入戰火和紛争當中。你們青丘雖然也鬧騰,不過鬧騰的少些。貌似,在你們青丘的曆史上,隻有你一個是被趕下台的吧?”
“我隻是不願意再做那個狐帝罷了。”狐狸臉上稍有些挂不住,“你,安安生生的躺好。”
“哦。”邢如意悶悶的應了聲,“你剛剛有沒有診錯?我是真的有小狐狸了嗎?”
“不一定是小狐狸。”
“不是小狐狸,那能是什麽?”
“是小如意。”狐狸坐在床前,低頭看着邢如意的臉:“我希望是個小如意。”
“哦,我知道了。”邢如意拉長了聲線:“原來你是重女輕男,你喜歡小女孩兒。”
狐狸搖了搖頭:“不!男孩兒女孩兒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
“那你的意思是……”邢如意撫着肚子:“希望我肚子裏的孩子跟我一樣是個凡人?”
狐狸點了點頭。
“才不要。”邢如意哼了一聲,“我倒希望他跟你一樣,是個天生就會法術的狐狸精。”
“爲什麽?做普通的凡人不好嗎?”
“不好!”
“怎麽不好?”
“做人很辛苦的。”邢如意輕歎了一聲:“就拿我自己來說吧,在遇到你之前,日子也是過得很辛苦的。這種辛苦,并不是說自己吃的不好,住的不好,而是心裏的那種感覺不好。”
“生存壓力?”
“算是吧。”
“狐族也有。”
“不一樣的。”邢如意起身,捧住狐狸的臉:“我們的孩子不用回青丘,不用繼承你狐帝的責任。他可以留在人間,過他想要過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這跟他是不是凡人又有什麽關系呢?”
“當然有。如果他隻是一個凡人,他就必須屈服于這個凡人世界裏的種種規則,經曆凡人都要有的生老病死。人的欲望,其實就是從這生老病死裏來的。那些掌權者,之所以癡迷權利,說白了,還不是爲了獲取更好的食物,更好的衣物,以及更好的居住條件嗎?
如果我們的孩子隻是一個尋常的凡人,爲了生存,他肯定也要去努力的獲取這些。無論最終的結果是什麽,他都會過得很辛苦。狐狸,我是做娘的。每一個做娘的,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經曆這些辛苦。”
“我明白了。”狐狸掩住了邢如意的口鼻:“可是如意,他是什麽,不由得我們來選擇。”
“最好的結果是像你,最壞的結果是像我,然後最糟糕的結果就是一半像你,一半像我。非人非狐,人/妖各半。”邢如意圈住狐狸的脖子:“怎麽辦?我忽然覺得心裏好慌。”
“一切,随緣。”
狐狸重新抱起她,将她放在床榻上。
“你現在,需要好好的休息。”
“你剛剛說我的情況變得嚴重了,這會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孩子。”邢如意拉住狐狸的袖子。“其實,我挺心慌的,我剛剛說的那些問題,也都是爲了掩飾我的心慌。”
“放心,有我在。”狐狸将她的手塞進被子裏去。
“依照常理來說,我體質特殊,又有鬼術傍身,瑛姑就算是個怨鬼,她那些陰寒之氣也是影響不了我的。可我偏偏被她的陰寒之氣侵襲,硬生生從夢裏給凍醒了過來。是因爲,我懷了小狐狸嗎?”
“應該是。”狐狸不确定的回着:“這種事情,我也沒有經驗,以往更沒有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如意,我想我得回青丘一趟,問一問族中的長輩。”
“我知道,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兩天!兩天我一定回來。”
“别說兩天,就是兩周都沒有問題。”邢如意做了一個OK的手勢:“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況且,我還有鬼術和鬼牌。如果真遇到了什麽危險,我就讓那些小鬼出來幫我。”
“不準使用鬼術!”
“好,我不用。我聽你的話,乖乖在這裏躺兩天行嗎?”邢如意将棉被拉起,“快去快回,我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