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鑼打鼓的聲音由遠及近,借着月光,能夠看到一隊迎親的隊伍正在緩緩經過永安城的主街。
邢如意一邊打着瞌睡,一邊對身旁的狐狸道:“還真是迎親的呢?也不知道是誰家在辦婚事,竟選在了這麽個時辰。”
“夫人覺得呢?”
邢如意擡頭看了一下天,“這個時辰,不是妖怪納妾,就是鬼狐娶親。我猜,那轎子中坐的必不是凡人。”
“若轎子裏坐得是個凡人呢?”
“那我就給你生兩隻小狐狸?敢不敢打賭?”邢如意的眼睛亮了起來。
狐狸慢搖頭:“不打,貌似不管輸赢我都讨不到什麽便宜。這個賭,若是打了,我就虧了。”
“嗯,不愧是老狐狸精,這腦瓜子轉得夠快的。”邢如意失望的歎了口氣,再看時,那群人已經擡着花轎,走到了眼皮底下。
仰仗着月光,以及自己還算不錯的視力,邢如意終于看清楚了那些【人】的模樣。這前頭敲鑼打鼓的,都是一些紙人。捏得惟妙惟肖,畫的栩栩如生。擡轎的轎夫,也是紙人,隻不過與那些吹吹打打的又有些不同,這些紙人顯然是有骨架作爲支撐的。
就在邢如意思考着那些紙人的骨架是竹子還是木頭的時候,她聞到了一股屍體的味道,而且還是那種陳年的,在土裏埋了很久的屍體的味道。因爲腐爛的過于嚴重,反而沒有了那種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兒,隻是淡淡的,夾雜着一些土腥還有一些紙和漿糊的味道。
“我去,這紙紮師傅很舍得下成本啊。”邢如意忍不住搖了搖頭,指着那四名轎夫說:“那四名轎夫竟然是在人骨頭上貼出來的。”
“聞出來了?”
“嗯,聞出來了。雖然我的視力不及你好,但這鼻子,還是挺管用的。也虧得這陣風,将屍骨還有那股土腥氣都給帶了過來。這吹吹打打和擡轎子的人雖是假的,可我怎麽瞧着,這轎子倒不像是紙糊的。”
“還困嗎?”
“不困啊。”邢如意揉了一下眼睛:“你問這個做什麽?”
“若是不困的話,咱們就跟上去瞧瞧。”
“真的?”邢如意搓了搓手:“你不是最煩我去湊這些熱鬧的嗎?”
“夫人的愛好,身爲夫君,怎好輕易剝奪。”
“狐狸,我之前有沒有誇過你。”邢如意眨巴眨巴眼,然後伸開雙手就撲了上去:“我真的太愛太愛你了。”
狐狸半響沒有回應,邢如意悄悄擡頭,瞄了他一眼,卻發現這隻千年老狐狸難得紅了臉。
“雖然說不出口,但我也愛你。”
“你說什麽?”邢如意圈住狐狸的脖子:“再說一次,聲音稍微再大那麽一些,剛剛我好像都沒有聽清楚。”
“沒有挺清楚就算了。”狐狸說着,攔腰将邢如意抱了起來。
“不行,你得再說一遍。”邢如意不依不饒,抓着狐狸的衣襟:“你難得主動開口說你愛我,我要是不多聽一遍,多虧啊。”
“狡猾!剛剛是誰說的沒有聽清楚。”
“沒有聽清就是沒有聽清。”
邢如意繼續裝無賴,反正對方是她相公,偶爾撒潑耍賴就當是調劑夫妻生活了。
“你還想去看熱鬧嗎?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不要跟我玩這招,我甯可不去看熱鬧,也要聽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呀!”邢如意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被狐狸從窗口給抛了下來。眼瞧着就要落到地上摔個四仰八叉,卻又被他穩穩接到了懷裏。
“臭狐狸,死狐狸,一點都不刺激,也一點都不好玩。你信不信,等天亮了之後我就去衙門告你,告你謀殺親妻。”
“謀殺親妻?”
“對,就是謀殺親妻。”
邢如意用力圈住狐狸的脖子,唯恐他再來一次。雖知道狐狸舍不得摔她,可今時不同往日,她年紀大了,再也不是當初洛陽城内那個十七八歲,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了,她會恐高,尤其是這種出其不意的高。
“傻夫人,你覺得你這樣告上官府,官府裏的人會信嗎?”狐狸将邢如意放到地上。“真不去看熱鬧了?”
“去!”邢如意咬咬牙:“剛剛的那筆賬,等我看完熱鬧回來再跟你算,哼!”
“哼!”狐狸回她,繼而看着邢如意氣呼呼的背影笑了。
其實,偶爾逗一逗他的小妻子,還是蠻不錯的。
二人一路跟着迎親的隊伍出了永安城,到了郊外的一處樹林子裏。郊外的積雪要比城内的深一些,那些吹吹打打的紙人,一個挨着一個輕飄飄從積雪上踏了過去。那些擡轎子的顯然遇到了些麻煩,因爲有實體的骨架作爲支撐,每踩一下,腳都會不同程度的下陷。
雪蓋過紙,紙沾了雪,很快就被打濕,露出紙紮包裹着的那些骨頭。轎子,也跟着歪歪斜斜起來。
有狐狸帶着,邢如意倒不害怕被這隻古怪的迎親隊伍發現。她隻覺得,那頂轎子似乎過于沉重的,就像是裏頭坐着的是個真的新娘子一般。
想到放在在客棧中狐狸反問她的那句話,她就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斜了狐狸一眼。
“那轎子裏坐得可是真人?”
“夫人何必心急,等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你知道這些紙人要去哪裏?”
“不知道,但很快就知道了。”
“殷臣司。”
“嗯?”
“我發現你越來越欠揍了。”
“是嗎?我倒覺得我近些日子的表現甚好,值得夫人給予獎勵。”
“好在哪裏了?”
“夫人何必裝傻?眼下不就是嗎?”
狐狸給她一個眼神兒讓她獨自體會。邢如意看看腳下,嗯。這一路上都是被抱着的。尤其近些日子天冷,她吃得還比往常要多,估摸着狐狸抱了一路,也挺累的。
銀白月光透過稀疏的枝葉,落在雪地上,照出深深淺淺,斑斑駁駁的痕迹來。随着往樹林子裏越走越深,鑼鼓和唢呐的聲音也變得時有時無。就在邢如意打算起身看看那隊迎親隊伍時,發現不遠處的樹梢上,挂着兩盞紅燈籠。
“到了!”
狐狸輕聲說着,将邢如意放在了一根延伸出來的樹杈上。
邢如意看到,紙人擡着的轎子停了下來。然後一個穿着喜服的新娘子被其中一個紙人從轎子裏給拖了出來。
方才在轎子裏的時候,并沒有看到新娘子掙紮的痕迹,想來是被施了什麽法術,讓其一路沉睡。這到了地方,人被從轎子裏扯了出來,冷風一吹,就清醒了。當看到眼前的情形時,新娘子瞬間失控,并且奮力掙紮。
兩個紙人走了過去,用手摁住了新娘子,似乎是在強行的讓她與什麽東西拜堂。
邢如意睜大了眼睛,才發現,在新娘子的前面是一塊墓碑。她禁不住啧啧了兩聲,問狐狸:“這民間可有墓碑強搶新娘的案例?”
“墓碑?”狐狸搖頭:“從未聽說過。”
“既然沒有,那便是墓主人在作怪。”邢如意托着下巴,看着那個可憐的新娘子在紙人的強迫下哭哭啼啼,用力掙紮。“我總覺得你的脾氣已經夠怪了,沒想到這個墓主人更奇葩。既搶了新娘子過來,卻又不願意現身與人家拜堂,這究竟是喜歡人家呢,還是嫌棄人家呢?莫非,這個墓主人,着實長得有些見不得人?”
正說着,就發現那些紙人不見了,墓碑前隻留下一頂鮮紅的轎子,還有轎子跟前,那個跪倒在地上的新娘子。
“貌似結束了。”
邢如意扶着狐狸的胳膊從樹杈上跳了下來,然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了新娘子的跟前。她先是看了眼墓碑,發現這竟是一塊無字碑,碑面上沒有任何的文字,也沒有任何的裝飾及圖騰。
從墓碑後的墳包來看,應該是一座老墳,墓主人至少死了幾十年。
“見不得人也就罷了,居然還是個老鬼。”
邢如意吐槽着,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新娘子的情形。正如狐狸之前所說,這個新娘子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長相清秀,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因爲方才受驚過度,以至于她的臉,比這地上的雪還要白上幾分。
将新娘子喚醒之後,她既沒有哭,也沒有叫,隻是用身子緊貼着那塊墓碑,看着邢如意和狐狸喃喃地問了句:“你們是誰?是人還是鬼?”
“我們當然是人,不信你摸摸我的手,是不是熱的。”邢如意遞過手去:“你呢,是人還是鬼,怎麽深更半夜穿成這個樣子還睡在墓碑跟前?”
“我也是人。我是被紙人強行擡到這裏來的。”
“你知道?”
“嗯!”新娘子點了點頭:“已經好多次了。那些紙人總是夜半的時候将我擡過來,逼迫我與這墓碑成親。别的,倒也沒有傷害我什麽。”
“你的意思是,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自我滿十六歲之後,每隔三個月,那些紙人便會上門。”新娘子咬緊了牙齒:“我娘請過道士,也找過和尚,但似乎都沒有什麽用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