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死了,而且死的比豆腐坊劉掌櫃家的女兒還要奇怪。這件事,在胡桃寨裏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恐慌。
當邢如意随着林虎和柳生一塊兒進入李家的時候,鼻子瞬間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美人如玉膏特有的腥臭味兒。
李蘭的屍身已經被擺放在了床上,從屍身的整體情況來看,她與劉青唯一樣,都是意外身亡的。在李蘭卧房的窗台上,也發現了與她衣物磨損相對應的痕迹。
“從現場以及結合李蘭屍身的情況來看,李蘭像是在窗口賞月的時候,不小心從這裏栽過去的。隻不過倒地的時候,有些倒黴,正好窩到了脖子,導緻頸骨斷裂,當場死亡。”
“又是意外死亡?”林虎摸着頭。
“從現場和屍身來看,的确很像是意外死亡,但一個意外死亡的人,脖子上怎麽會出現這個?”邢如意用手拉開李蘭頸部的衣裳:“看看這些紋路,有沒有一種讓你熟悉的感覺。”
在李蘭的頸部,有一排密密淺淺地痕迹,那些痕迹排列的十分工整。林虎瞅了半天,搖了搖頭:“看不出來。這既不像是繩子,又不像是床單之類的東西留下的痕迹。”
“這是蛇鱗。”邢如意松了手:“一個人跌倒的時候,的确有可能因爲觸及頸部而導緻直接或者間接性的死亡。說實話,這種幾率真的很小,但很小不代表着就沒有。可李蘭的頸骨不是因爲跌倒折斷的,而是被蛇給絞斷的。你若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摸摸。”
“我就算了吧,我又不是仵作,我摸了也摸不出什麽東西來。倒是我大哥,經常驗看屍,對仵作的那些辦事流程還是有些了解的。”林虎看着柳生:“那個大哥,要不你摸摸看。”
“不必了,我相信殷夫人方才說的。”
柳生靠在門前,看着邢如意,似乎根本就沒有要走進來的意思。
“不是意外死亡,脖子上還被一條蛇給纏在了。難不成,這李蘭先是被蛇給吓住了,緊跟着失足跌落?”林虎搖着頭:“這胡桃寨的案子,怎麽一個比一個蹊跷,一個比一個古怪。”
“蹊跷的确蹊跷,古怪也的确古怪,但這幾件事之間,也是有關聯的。”邢如意指着李蘭的梳妝台。
“這是……”林虎拿起那個小瓶子,低頭嗅了一下,然後獻寶一樣的拿到了柳生的跟前:“老大,你看看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美人如玉膏?”
柳生瞄了一眼,點了點頭。
……
此時,玉芳樓裏格外冷清,倒是外面熙熙攘攘站了不少圍觀的人。豆腐坊劉掌櫃家的女兒死了,小貨郎李家的女兒李蘭也死了,官府放出話來,說這兩名妙齡女子死之前,都曾用過玉芳樓裏的美人如玉膏。
一時間,胡桃寨中議論紛紛,連帶着玉芳樓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聽見外頭那些議論的聲音,侍女小青從櫃台後面走了出來,然後冷着一雙眼,将門給關了。轉過身時,隻見大堂中央多了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男子。
“主人!”小青恭敬的低頭:“那官府不知何故竟放出那樣的話來,此時,胡桃寨中已經無人再敢到咱們玉芳樓裏來。主人的事情,隻怕要被耽擱了。”
“無妨,該取的東西,我都已經取得差不多了。”黑袍男人說着,将手中的東西抛給了小青。“名冊上還剩下幾人?”
“回主人的話,還剩下三人。其中一人是胡桃寨綢緞莊老闆的妻子,并不符合主人您挑選的标準。當初之所以會賣這美人如玉膏給她,完全是因爲此人太過難纏,小青不想多招惹是非,引起旁人對咱們玉芳樓的注意。”
“那剩餘兩人呢?”
“剩餘兩人均是尚未出格的妙齡女子,也都符合主人的要求。隻是到今日爲止,這兩人都未曾再次上門。小青擔心,這兩個人……”
“時間已經不夠了,既然這玉芳樓開不得了,你也沒必要再在這裏候着。出去瞧瞧,看那個合适,就将那個帶回來吧。”
“是,主人。”小青點頭,随即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了玉芳樓裏。
黑袍人欠了欠身,将裹在身上的黑色鬥篷取了下來。鬥篷下,是一具年輕的身體和一張老态龍鍾的臉。
他剛想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休息一會兒,就聽見空氣中傳來了一個聲音。
“是妖!不是妖!”
“誰?”
黑袍人才剛剛問完,狐狸便攜着邢如意現了身。面對着黑袍人陰測測的眸光,邢如意卻毫不在意,反而興趣勃勃的繞着他轉了兩圈。
“真是稀奇稀奇,我隻見過蛇妖拼了命将自己修煉成人的,卻沒有見過人拼命将自己修煉成妖的。難不成,你也是爲了愛情?”
黑袍人原本隻是敵視的望着邢如意,他心裏清楚,能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玉芳樓裏,自然不是尋常之人。眼下,小青不在,依着他的功力,根本就鬥不過那個站在原地不動,就散發出強大妖力的男人。
“你們是誰?爲何要到我玉芳樓裏來?”
“多管閑事的人。至于爲什麽要來,是因爲我們答應了兩位官爺,要幫他們弄清楚發生在胡桃寨上的兩起命案,順便将這幕後真兇捉拿歸案。”
“捉拿真兇?”黑袍人笑了笑,滿臉的褶子因爲笑容而堆積到了一起:“真兇就在這裏,就看你們二位有沒有本事将我捉了去。”
“相公,他在向你挑釁耶。”邢如意不甘寂寞的煽風點火。
“你不是妖,或者說你原本不是妖。”
狐狸輕掃着眼前的黑袍人,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既不是妖,又爲何要與妖爲伍,且做下這種既損陰德,又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是,我的确不是妖,可我眼下與一隻妖又有什麽區别。”黑袍人的眼中透出一絲苦澀:“我雖不是妖,卻也看得出來兩位都不是尋常之人,且這位先生法力更是高強。要捉要拿,随你們,何必浪費這許多的口舌。”
“既不是妖,便不需要我動手。”
“喏,我家夫君瞧不上你。”邢如意白了黑袍人一眼:“要不,說說看,你爲什麽要害人,說不準,我還能在那兩位官爺面前幫你求求情。”
黑袍人冷哼一聲,将臉轉向了别處。
邢如意也不惱,笑嘻嘻地走了過去,一下子就扣住了黑袍人的手腕。黑袍人一愣,緊跟着一張老臉迅速的紅了起來。
過了許久,邢如意才将自己的手松開,說了句:“原來,你還真是爲情所困啊。”
“你……你方才在做什麽?”
“讀心。”邢如意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我呢,也會一種法術,可以通過觸摸一個人,探知藏在他内心深處的秘密。你,是爲了見你的新婚妻子?”
黑袍人的眼神暗淡了下來:“沒錯,我之所以會做這些事情,完全是爲了我的妻子。那位先生說的沒錯,我不是妖,是人,至少曾經是個人。我是個讀書人,我的妻子,雖算不上是名門千金,但卻是小家碧玉。因她是家中獨女,又是方圓百裏内公認的美人,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到了出閣的年紀,這上門求親的人更是絡繹不絕。無奈之下,嶽父隻得想出了一個公開招親的法子,我因爲運氣還不錯,僥幸中選。”
“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啊。”
“是緣分。可惜,因爲我家中落難,家境十分清貧,就算我肯委屈入贅,也入不了嶽父的眼。嶽父雖勉強承認了我的身份,也同意我住到了府中,但婚事卻是一拖再拖。最後,嶽父與我定下規矩,要我高中狀元之後才能與妻成親圓房。”
“男兒先成家再立業,你這嶽父雖強勢了些,但這些要求也不算過分。”
“的确不算過分,我是讀書人,考取功名也是我的志向。隻是我不曾想到,嶽父真正要的并非是我高中狀元,而是我的命。就在我前往神都趕考的那段日子,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每天晚上,隻要入眠,必定會做同一個噩夢。那個夢仿佛是在告訴我,我隻會名落孫山,而不會高中榜首。就在我心思忐忑,極度不安,甚至垂頭喪氣之時,遇到了一個老鄉。這個老鄉告訴我,我的妻子已經被嶽父另許人家。我心中煩躁,萌生了想要尋短見的心,恍恍惚惚就走到了河邊,朝着河中心走了過去……
不知道是我命不該絕,還是老天憐惜,我竟被一個在河上打魚的漁夫給救了。我在漁夫家中修養了多日,待回到城中時,才知道科舉考試已經結束了,我真如夢中所預兆的那般,名落孫山了。”
“你都沒有參加考試,何來的名落孫山。”
“夫人說的是,我都沒有參加,何來的落榜。”黑袍人自嘲的笑着,臉上的褶子越發深了:“當時,我隻覺得五雷轟頂,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然而,噩夢并沒有就此結束,我發現我自己在迅速的衰老,沒有幾日,就變成了一個蒼老的,白發如雪的老人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