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如意沒有想到,自己念的招魂訣沒有招回綠枝的鬼魂,卻把另外一個惡鬼從地獄裏召喚了出來。她知道,這絕非巧合。
風,吹了起來,一陣緊過一陣,霎時間,整個地面的焦土都被掀了起來。
随着惡鬼的嘶吼,地上鼓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土包,一隻隻蒼白的手從土包下伸出來。跟着是腦袋,肩膀,以及腐爛程度各自不相同的軀幹。那些惡鬼,掙紮着,從土包裏掙脫出來,然後一個個奔向刑如意。
“唔,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麻煩了。”
刑如意在原地轉了一個圈,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那些惡鬼團團包圍。這些剛剛破土而出的惡鬼,與先前的那個似乎又有些不同,他們并不害怕刑如意指尖燃着的那團火,而是像被控制着的傀儡一般,張着破爛的大口,直奔刑如意而來。
一簇鬼火打出去,被打中的惡鬼,痛苦的痙攣着變成了一堆鬼渣。餘下的,卻沒有絲毫懼怕之意,反而更快的撲了過來。
“完了完了,這些東西好像都是被吓大的。”刑如意左躲右閃,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狐狸身邊,指着那些惡鬼道:“太多了,打起來累的慌,餘下的這些就請夫君辛苦一下吧。”
“爲夫可以拒絕嗎?”
狐狸揮一揮袖子,幾個想要靠近的惡鬼,就變成了灰燼。
“不可以!”刑如意挂在狐狸身上:“拒絕自家夫人的後果,那可是很嚴重的。”
狐狸歎了口氣:“夫人最近變笨了許多,難道不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說着,直接打出一道亮光,那亮光中途化作一束光箭,直直地穿透了最先出現的那隻惡鬼的心髒。惡鬼頃刻間化作了一縷黑煙。大的惡鬼不見了,那些被他召喚出來的小鬼們自然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小樹林,又恢複到了招魂之前的那個狀态。
“就這麽結束了?”刑如意有些失望的從狐狸身上溜了下來:“我還以爲有場精彩的狐鬼之戰可看呢。”
“夫人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狐狸搖搖頭,“惡鬼是滅了,但那召喚惡鬼的主兇還在。”
“主兇?”
“就是盜走老狐狸修爲的那個。”狐狸低頭,沖着刑如意微微一笑,向她的身後看去:“我說的對嗎,纓娘?或許,你原本也不是叫這個名字。”
纓娘?居然真的是纓娘!
與之前所見到的包子鋪老闆娘不同,此時的纓娘一身黑色裝扮,加上臉上也覆了黑紗,站在暗處,仿佛與那濃重的黑色融爲了一體。
“纓娘自以爲已經隐藏的很好,不想,還是被殷公子你給發現了。”
“你身上有老狐狸的氣息,雖然與自身的氣息融爲了一體,但在召喚那隻惡鬼的時候,還是外洩了一些。原本,我也隻是懷疑,直到嗅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才确定,你就是拿走老狐狸修爲的那個。”
“那隻是一個巧合。”纓娘說着,走到了刑如意與狐狸的跟前:“剛剛,纓娘也隻是想要試探一下夫人,并無加害之心,還請夫人勿要見怪。”
“隻是試探?你知不知道,你召喚出來的那隻惡鬼差點就吃了我。”
“夫人嚴重了。莫說夫人身旁還有殷公子在,就單是夫人身上懸挂着的那隻鬼牌,就不是尋常之物。這等貨色的惡鬼,還奈何不得夫人。”
“你居然認得鬼牌?”
“自然認得。”纓娘眉間有些自嘲之意:“纓娘也曾是這天地間的孤魂一隻,爲了躲避鬼差的追捕,費盡心思。這鬼牌,豈能不認識。”
“可纓娘身上并無鬼氣。”
“那是因爲她借屍還魂,将自身的鬼氣給隐藏了起來。”
“殷公子連這個都看出來了?青丘一族,果然不容小觑。”
“你與楊家究竟有何瓜葛,又爲何要将如意牽扯其中?”
“殷公子錯了,纓娘原本無意将夫人牽扯到這些是是非非當中。隻是,在夫人購買包子時,纓娘無意窺見了她腰間懸挂着的那隻鬼牌。纓娘被鬼差追捕多年,自然知道,這鬼差有陰司的,也有陽世的。纓娘不知道夫人是否是爲纓娘所來,這才動了一些心思,想要探一探夫人的底細。”
“楊家的那名小妾,也是你喚來的吧?”
“夫人想到了?”
“再笨也應該想到了。纓娘方才說的,說動了一些心思,想要探一探如意的底細。這剛巧,在如意前去買包子的時候,就遇到了楊家的那名小妾。”
“她也是可憐之人。在楊府做奴婢時,便受了不少的委屈,若非她老實聽話,又沒有别的心思,楊夫人也不會在臨去之前,将她送給楊老爺做妾。按說,成了楊老爺身邊的人,她的日子便會比之前好過許多,可楊府那種地方,又豈是她一個老實奴婢能待下去的。
楊府那位小姐也好,姑爺也好,甚至連管家都有各自的心思。她給楊老爺做妾,是身不由己,被迫圓房,更是遭人設計。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在楊府讨了那麽一點點的好處,她和孩子又雙雙成了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楊老爺死後,身懷六甲的她,被迫殉葬,又給埋到了那個地方。”
“那個孩子,是你救下的吧?”
纓娘點了點頭:“那時,我恰巧路過,見她可憐,又與我同命相連,便幫了她一把。隻是,纓娘能力有限,所能幫的也隻有那麽一點點。
那夜,遇到夫人,便知道夫人不是尋常之人。将她喚來,一是想要試探一下夫人,看看夫人是否是陽世鬼差。二來,也是期望夫人能夠幫一幫她們母子。”
“小樹林的火……”
“是纓娘放的。逝者心願已了,再留着那片小樹林,隻會給生人徒增煩惱。這一把火燒了,倒是幹淨。”
“下一個問題,那些人,當真是綠枝讓你殺的嗎?”
“是,也不算是。”纓娘笑了笑:“夫人不是想要召喚綠枝的鬼魂嗎?她的鬼魂就在這裏。”
纓娘一個松手,綠枝的魂魄就從她的袖口中滾了出來。
“綠枝?”
刑如意辨認了一下,果見是死在後花園裏的那個丫鬟,于是上前,将她扶了起來。
綠枝驚慌的看着刑如意,待目光落到纓娘的臉上時,驚慌變成了害怕,連身子都跟着抖了起來。
“你是如何死的?”
綠枝看了纓娘一眼,這才抖抖索索的回道:“綠枝不記得了,但應該是被我家小姐給殺死的。”
“你家小姐?你的意思是,你是被楊府小姐給殺死的。你不是楊小姐的貼身丫鬟嗎?”
“是!我是小姐的丫鬟,但卻不是她的貼身丫鬟。”綠枝眼中出現了憤恨的情緒:“在小姐眼裏,除了伺候她的乳娘,咱們這些丫鬟,根本無足輕重,更談不上貼身二字。我不過是幫小姐辦事,幫小姐跑腿的粗實丫鬟罷了。”
“既如此,楊府小姐又爲何要殺你?”
“那是因爲……因爲老爺喜歡我,想要納我爲妾。小姐善妒,知道此事後,便再也容不得我了。”
“老爺?”
“蘇老爺,也是小姐的未婚夫婿。”
“這麽說來,是丫鬟勾搭了自個兒主子的夫婿,主子惱羞成怒,這才暗下殺手的。”
“什麽勾搭?我與老爺是兩情相悅。”綠枝有些惱怒的看着刑如意:“是,我綠枝出身卑微,的确配不上老爺,但做老爺的一個妾氏,還是綽綽有餘的。至少,在老爺心裏,我綠枝比小姐強多了。
因楊家隻有小姐一人,加上老夫人生下小姐時已是高齡,對小姐自然是百般的縱容和寵愛。在小姐年紀還小的時候,就已經霸道的不得了。老夫人擔心小姐長大後,沒有人敢到楊府提親,就将親戚家的孩子,也就是現在的蘇老爺給收到了府中。蘇老爺,就是老夫人爲小姐豢養的夫婿。”
“豢養?”
“對!蘇老爺自己說的。老爺告訴奴婢,自他懂事起,老夫人便一遍遍的告訴他,他是小姐的未婚夫,要事事都以小姐爲主,要顧及小姐的情緒,包容小姐的任性和刁蠻,甚至還要求他像他們一樣的寵着小姐,任由她的胡攪蠻纏和無理取鬧。
老爺就算脾氣再好,常年累月這麽下來,也是會煩的。可他沒有辦法,他是楊家養大的,楊家對他有恩,他不能扔下小姐不管不問。所以,他告訴我,盡管他再怎麽喜歡我,都隻能委屈我做一個妾氏。”
說到那個蘇天臨,綠枝的眼睛就會跟着發亮。
“我是丫鬟,我知道,自己的命運就隻有兩種。一種是到了年紀,被管家随便指個小厮,然後生個孩子,繼續在楊家爲奴爲婢。另外一種,就是做老爺的妾氏,雖說地位隻比丫鬟好那麽一點點,但母憑子貴,我的孩子,至少能做個少爺,哪怕隻是一個庶子。”
“可你家小姐容不得你家姑爺納妾。”
“她不是容不得我家姑爺納妾,而是容不得,我的肚子比她先鼓起來,我比她更早生下孩子。”綠枝說着,低頭捧住了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我家小姐她居然得了一種怪症,她生不了孩子,也生不出孩子來。就因爲這個怪症,老爺遲遲不肯娶她,而她也沒有辦法逼迫老爺,隻能用楊家,用楊家那些産業将老爺留在她的身邊。
老爺說了,隻要他拿到了楊家的那些産業,就會将楊家該姓蘇。到時候,我的孩子,就會是蘇家的大少爺。”
“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楊家的産業是從别人手上偷的,沒想到,一番輪回之後,竟也要被一個外人給拿走。”纓娘冷笑着,看向綠枝:“可惜,你的孩子沒了,他做不了蘇家的大少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