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說的語速很慢,字斟句酌。老包則是很有耐心,耐心聽安迪說完,才問:“然後呢?”
“然後很氣憤,包子平日裏看着不賴,關鍵時刻這麽掉鏈子。氣死。”
“這個不能怪他,一幫老臣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跑出去自己開公司的話,個個是響當當的老闆,我兒子年輕,剛全面接手,壓服他們需要時間。不能說他沒用。你不答應從中斡旋,我回來後隻能全面交權,到現在他才接手不到三天,能把大家叫齊了開會已經不錯。你還在大廈?”
“是啊,我還在生悶氣。因爲剛才又回去聽了半小時,又給氣下來了。我要跟您談判。”
“你擡頭望東邊看,打綠光的房子,我在六樓會所。你如果打算插手,可以找我面談。”
安迪道:“我很快到。”
會所裏,老包放下手機,笑着對一起打桌球的老友說:“我兒媳立刻過來。又漂亮又聰明,跟我兒子非常配。”
“這麽快投降了?”
老包撫摸球杆,微笑。但轉而憤憤想到安迪說他兒子關鍵時刻掉鏈子,這可不能容忍。
沒多久,安迪便拎着新買的兩瓶水走進來。老包招招手,安迪便過來坐下。
老包非常大度地道:“生氣就跟我說嘛,别忍着忍到話也說不利索。冷水也别亂喝。”他招呼服務員拿熱水來。
安迪道:“我中文表達不利索。”
“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你中文好不好我還不知道?别找借口啦。說吧,盡管說。”
安迪不禁一笑,她回國後便一直将中文不好的幌子扯出來用,發覺挺好使,但今天還是被老包給不客氣地戳穿了。老友過來打招呼,一聽也都笑了。老包不急着談事兒,先高調地将安迪介紹給老友們。等老友們散去繼續打球,安迪才得以坐下,喝了一口水,憂郁地看着老包道:“包子剛才的樣子很頹,硬撐着坐主位上,看上去分外外強中幹。”
“磨煉磨煉,人都要經曆一下。”
“我不喜歡。”安迪頓了頓,又慢悠悠地強調一句:“我很不喜歡。”
“你……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一個向來強悍的人不太需要假話做掩護。所以我來找您談判。”
“你承認,你打算插手我們家務事?你認可一下也沒什麽要緊,一家人,沒必要太泾渭分明。”
“我正是因爲不打算插手你們的家務事,才來找您談判。我所要的,隻是原地滿血複活一個神采奕奕的包子。我第二次去走廊聽,迅速總結一下。那些人完全不是就事論事,而是存心無理取鬧。他們這麽敢的原因是他們得到不知誰給的暗示,那就是包子坐那位置是暫時的,坐不穩的,很快得知難而退的,所以承認包子的權威意味着站錯隊。因此我明白了,我錯怪包子。既然找到問題的源頭,那就容易解決。”安迪說到這兒,盯住老包,打住。
“你這話錯了,對我小人之心。我退了就退了,對自己兒子沒有陰謀,對老臣們沒有任何暗示。我退得心不甘情不願,可即使這樣,我還是願意讓你來,解決問題。這産業是我辛辛苦苦置下,我說退就退,還想要我怎麽樣?鬧成這樣,我比誰都心疼。所以即使老臣們也不願相信,誤以爲我以退爲進,我也沒辦法,我沒地方說話,我兒子不要我說話。事情鬧到這地步,誰都沒臉退一步,要你出面斡旋,你又不肯。你現在知道我找你的原因了吧?但你别想把責任往我身上一推,以爲可以掌握主動權。若論談判,你還嫩。你幹脆直接承認插手,我也不會怪罪于你。”
“我也願意相信,像您這樣向來強悍的人也不太需要假話做掩護。但我承認,向來彪悍的人習慣于不認錯,甯願多花點兒精力壓着錯誤往前走,逼使其他人讓步。我們三個都有這毛病。尤其包子,他對你有恨,他更不願讓步。我剛才站在大廈門口糾結不下,我也不願向您讓步,我甚至冒出一個念頭,甯可請魏國強來包子身後坐鎮,也不要向您承認我改口。直到打電話時候還在糾結。可我再不想看到不帥的包子,願意找您談判。我是來勸您,您讓步吧,這個局裏面我第一個讓步,接下來隻有您讓,才是完美的解決方案。而且,我又可以少插手。我到現在還是認爲,亂插手包家的事務不明智。”
“我隻有一個條件,我不退出公司管理。”
“您光跟我談條件,不給我提辦法,讓我怎麽斡旋,我又不懂你們家的事。包子不帥,我讓步本就沒動力,您今天拿不出辦法,我明天卷包就跑,認栽。”
老包愣了,怎麽都想不到安迪會說出這種話。女人不該是像他老婆那樣,死也不肯放手的嗎。再說,都已經懷了他的孫子。“不許胡說。”
“沒胡說。我一向強悍,我……您去看看包子現在那樣兒,如果他不是您兒子,是您手下,看見這樣的頹樣您會怎麽想。我連搬出魏國強這種狗急跳牆的方案都被逼出來了,我是真煩躁。”
“你别胡思亂想。你這叫關心則亂。你坐這兒,你别走啊。”
“我打算找小樊談談,這種情況我沒遇見過,她前兒正怨她男朋友沒能力,我問問她該怎麽處理心中亂竄的情緒。當着您面不方便說話啊。”
“你别走,你别走,快坐下。”老包這下真急了,他看看安迪,還真是一臉糾結,不像裝出來的。“就像你說的,誰現在坐我兒子位置上,都騎虎難下,沒一個不頹的。不是能力問題,完全是形勢比人強。三言兩語沒法講清楚,你看着我打電話。”
“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安迪心中是真的兵荒馬亂,難道她真的如此好色,一見包子頹了就煩?這似乎不符合天荒地老的愛情,倒是有點兒像個花癡的行徑,她最忌諱的花癡。
“你先别打,等下你們碰面了,兩人先好好談談。自亂陣腳,把話說出去,你知道有句古話叫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以後别人就拿你說的話衡量你,你想收都收不回,你這人好強,隻好一根筋碾過去。聽話。”
安迪依言,收回手機,看老包打電話。她才不信老包沒在老臣們後面做暗示,但隻要老包就此讓步能解決問題,她才不要求老包承認陰魂不散。再說她也心煩,她一想到包子剛才那樣兒,她就心裏一揪,一張臉不由自主縮成大核桃。
連回想一下都不願意,她是真的沒良心沒愛心。
老包打電話時候,說話簡單直接,直接得幾乎粗暴,跟安迪一貫工作風格差不多。但安迪想着自己的心事,臉一擰一擰的,似乎很不滿意的樣子,老包看着非常郁。老包實在忍不住了,抽空道:“你看上去不舒服?先回去吧。别跟旁人說起這事,等我兒子回家好好談談。我這邊已經發話,會議很快會結束,不過明天早上還得掃尾半天,我會連夜做好工作。回頭我們多交流,沒什麽事不能一家人自己解決。”
安迪起身,想了想又坐下,“有句話我以前跟包太講過,但她持不信任态度。我做人一向原則是,我對别人的财産從不企圖,同時我從不放棄份屬我的權利。包子有時怪我太堅壁清野,但我認爲這樣更方便彼此關系簡單純粹。不插手便是從這條原則裏分化出去。強悍到你我這地步,不需要靠殺熟來積累财富。”
老包看着安迪,半晌,才道:“别聯絡魏先生。”
“不會。我走了,再見。”
問題似乎是解決了,都退一步,但老包一臉糾結,安迪也是一臉糾結。
等安迪回到包奕凡住處,洗個澡換上居家服,才剛坐下,包奕凡急匆匆回來了。安迪坐書房,聽外面保姆與包奕凡對話,聽包奕凡的腳步聲走近,她不由吧嗒一下将書扣臉上,不敢看。直到包奕凡笑道:“生我氣?讓你久等,都不知道你來,沒安排。”
臉上的書被包奕凡揭了,安迪被迫看向包奕凡,還好,那縷無精打采挂下來的頭發歸位了,臉上沒沮喪,當然有疲累,雖一身煙味,但好歹,依然帥哥一枚。安迪的心也歸位了。
“怎麽了,幾天不見不認識了?”
“很臭,我聞着反胃,你去洗澡。”安迪将包奕凡推去主卧。
包奕凡知道安迪孕吐,自覺去清理。安迪跟了去,站門口道:“我剛剛去大廈看你。然後跟你爸談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