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面如金紙,氣喘如牛,胸口劇烈起伏着,像是心髒随時都會爆炸。
他想說話,嘴巴張了張卻吐出一口濁氣。
這濁氣沾染了内髒腐爛的味道,熏得聶榮眼眶通紅。
他不嫌棄祖父渾身都是臭味,因爲他知道,唯有快死的人才會這樣,他們的身體已經從内部開始分解腐爛,是任何醫療技術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人老了就會死,這是不可違抗的自然法則。
“李叔,您把車開快一點!”
聶榮急切地喊道,然後摟住祖父羸弱不堪的身體,一聲一聲地鼓勵:“爺爺,您再撐一會兒,我們很快就回去了。”
“我給您上呼吸機,您把嘴張開。”
人在快休克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咬緊牙關,所以聶海成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張嘴。
他用力瞪着手裏的藥丸,目中滿是求生的渴望。
聶榮于心不忍,終是拿出一粒藥丸,撬開他的牙關強塞了進去,然後慢慢給他灌水。
也不知那藥丸是用什麽做成的,剛入口沒多久便化成了褐色的液體,順着喉嚨滑進胃部。
聶海成閉了閉眼,像是放松了下來,身體卻還在抽搐。
聶榮拿出手機給信任的屬下打電話,讓他們派直升飛機來接人。
祖父病重的消息就是私人醫生那邊洩露出去的,甚至連病曆本和就診記錄都被他們賣給了某些居心叵測的人。
所以出行的時候,聶海成說什麽也不準孫子帶上醫護人員。
然而現在是緊急情況,聶榮已經管不了外界會如何猜測了,他隻想祖父活着。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那邊剛“喂”了一聲,一隻蒼老卻有力的手便握住了聶榮的手腕,強迫他挂斷了電話。
聶榮吓了一跳,回頭一看才發現祖父竟然沒事了,正拿着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地喝着,然後發出悠長地歎息。
這聲歎息夾帶着一股濃濃的藥味兒,完全沖淡了他體内的腐臭。
“爺爺,您,您沒事了?”聶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祖父一旦犯病就會住進icu,還曾幾次下達過病危通知書。
這些年下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陪祖父進了多少次醫院。
但是這一次,祖父不用戴氧氣罩,不用插透析管,甚至不用上手術台,隻是吃了一粒藥就完全緩過來了,這簡直是奇迹。
“補天丸,這名字取得霸道,藥效更霸道!”
聶海成又擰開一瓶礦泉水,喟歎道:“這藥像是一團火,從我的胃燒進我的四肢和血液,你摸摸看,我的手現在很熱,我得脫一件衣服。”
隻是南方秋季,溫度尚且在十幾度左右,并未冷透,聶海成就已經穿上了羽絨服和保暖内衣,車裏還開着空調。
因爲他的生機已經斷了,血液也漸漸冷了,再也無法爲他提供任何熱量。
可是現在,他的臉頰非常紅潤,額頭冒了一層細汗,卻不是因爲虛弱,而是因爲太過猛烈的生氣正不斷沖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聶榮伸手一摸,果然發現祖父總是冷冰冰的指尖竟十分溫暖。
“您别脫衣服,小心感冒!您這個病一感冒就得進icu!”
聶榮話音未落,聶海成已經把羽絨服脫掉了,正甩着膀子哈哈大笑:“小榮,你爺爺我從來沒這麽舒坦過!”
“補天丸果然能把破了的天給補上,你說那大造丸又是什麽效果?你把電話給我,我再去催一催。”
聶榮傻乎乎地把手機遞過去。
聶海成再三交代幾名心腹盡快把藥找齊,末了徐徐說道:“别等到你葉姐把藥都做好了咱們這邊才有所表示,那太不講究了。”
“從現在開始,你手裏有什麽資源就給她的公司提供什麽資源,以後倆孩子的事也要重點盯着,明白嗎?”
聶榮正準備點頭,聶海成又改了主意,擺手道:“不行,也不能什麽資源都往人家那邊送,得送最好的。”
“你仔細挑一挑再送過去,别寒碜了人家。”
“爺爺我明白,隻要我們聶氏一天不倒,我就保證葉家不會受任何人傾軋。”聶榮宣誓一般說道。
若非親眼所見,他也不會相信中醫竟然能神奇到這個地步。
一粒藥丸而已,祖父竟像吃了仙丹一般,若是大造丸做出來了,效果又會怎樣?
我還年輕,我能不能吃?如果我在健康的狀态下一直服藥,我能活多久?
很多想法在他腦海中劃過,卻并不妨礙他把葉蓁列入重點結交名單的第一位。
在這個世界上什麽東西都可以花錢買到,唯獨命買不到。
但是倘若有一個人可以給你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無數次新的生命,你該怎麽辦?
那當然是把她捧上神壇供起來!
想到這裏,聶榮濃眉緊皺,竟有些懊惱自己在小木屋時對葉蓁不夠尊敬。
若是早知道她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一進門就會擺出最謙遜的姿态。
聶海成看穿了他的心理,一邊惬意地喝水,一邊輕笑着安慰:“别想了,你葉姐最看重她的孩子,以後你對那倆小崽子好一些,她不用你刻意攀交都會領你的情。”
“我明白了爺爺。”聶榮拿出手機撥打了一串号碼。
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倆幼崽惶惶不安就被安君弦帶出來了,心裏老大不得勁。
山路還是一片泥濘,倆小孩被扯着高一腳底一腳地走着,表情很沉悶。
白薇繞開楊天歌,借助安君弦的力量爬上陡坡。
被抱着的葉白霓就趁機靠近他,小聲問道:“安叔叔,那位老先生來找我媽媽做什麽?會不會帶給我媽媽麻煩?”
葉青雲也緊緊盯着他。
“沒事的,你們要相信你媽媽。而且我還在呢,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安君弦揉了揉葉白霓的腦袋,笑容十分溫柔。
“啊啊啊啊!安影帝笑得好蘇!看他老父親一般的眼神,嗚嗚他很愛自己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