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不夠?”王教授問道。
“不夠震撼。”
段國林手中摩挲着紫砂茶杯,直直看向葉蓁。
“碧螺春有個俗稱,叫吓煞人香,康熙覺得這個名字不雅馴,我反而覺得大俗大雅,非常高明。”
“一泡絕項好茶,給人的第一感覺應該是非常具有震撼力的。等沖擊力過去,回甘和喉韻又要讓人有如夢似幻、出神入化之感。”
“但你泡的這杯茶,雖說也有香陣沖天、豔驚四座的震撼力,但這香氣不正,所以我認爲不夠。”
“滿分10分,我隻能給8.5分。”
“真正的雪茶,是能讓日本一年近古稀的茶道大師震撼到終生難忘的,你這蘭花不正。”
“這還不正嗎?這都香到什麽程度了?至少我活到這歲數可沒聞過比這種香氣的茶!”
王教授怎麽說也是個老茶友了,聽到段國林這話就忍不住替這茶說話。
在他看來,葉蓁這茶當場拿去日國的鬥茶大會都能名列前茅,這位茶界泰鬥果然怪癖嚴重。
段國林沒搭理王教授,隻看着葉蓁。
葉蓁靜靜聽着,待王教授說完,才接話道:“段大師說的對,這蘭花是在我家後山上采摘的建蘭,茶樹也被竹林滋養過,所以喝起來是蘭香混着竹香。”
“我想請教一下段大師,真正的雪茶蘭香。”
段國林沒答這個問題,而是把話題轉到了剛才的定價上,“這茶一萬元一斤賣得,但真正的雪茶,百萬元一斤也賣得。”
這句話如同雷霆炸在茶室所有人的耳畔。
雪茶品質雖高,但名不見經傳,像這樣名氣不大的茶葉,經過炒作,也不過幾十元一斤,幾百元一斤,不知道段國林爲什麽會說出‘百萬元一斤’這種話。
百萬元一斤,那是什麽意思?
那意味着雪茶的文化價值要趕得上武夷山的母樹大紅袍、西湖龍井的‘禦前十八棵’,那喝的便已經不是茶了。
夏夢把茶杯顫巍巍的放下,不敢再喝這黃金水。
王玉石低頭看着手中的茶,滿眼震撼。
王教授與顧軍也都一滞。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目光彙聚到段國林臉上。
隻有葉蓁神色淡然,她這制茶手法也是以前的某段經曆所得,不曾想如今這個世界還能扯上淵源。
段國林不疾不徐地說,“在座各位應該都喝茶,聽過雪茶的不多吧?”
作爲中間介紹人的顧軍先點了點頭,“在從老王這裏喝到過以前,我是從未聽聞過雪茶。”
王教授卻神色肅下來,“我本以爲這雪茶是小蓁的獨創,聽段大師意思,難不成這雪茶還應該很有名?”
“雖然沒聽過,但這是橫空出世的好茶啊!”王玉石插了一句話。
段國林瞥了王玉石一眼,平和地反駁:“不是橫空出世,而是死而複生。”
“哦?”葉蓁來了興緻,“這雪茶我也沒多久才制出來的,我以爲是我的獨創制茶手法,爲什麽說是死而複生呢?”
“這裏頭有個掌故,葉小友居然不知嗎?”段國林探究似的看了葉蓁一眼,老者目光犀利,似是能看透靈魂。
葉蓁謙遜微笑,“段大師我真不知,不然也不會被您說蘭花不正了。”
“那我就先說個曆史故事吧。1972年,日國首相訪華,他提出想嘗嘗中國的碣灘茶。”
“他說碣灘茶在唐朝時是貢茶,曾經在日國廣受追捧,他很希望借此次機會嘗一嘗碣灘茶,但是大家都沒聽過什麽碣灘茶。”
“農業部的人上上下下尋找,最後發現這種茶産于南省陵縣,确實是唐朝時的貢茶。但因爲多種原因,碣灘的茶園早已荒蕪,此茶也有名無實了。”
“後來,在國家的關心下,碣灘的茶園慢慢恢複了種植,目前也還算繁榮。”
頓了頓,段國林有說,“咱們今天喝的這個雪茶和碣灘茶一樣,都因爲曆史原因死過了一次。”
“葉小友的茶樹怕不是最初的雪茶茶樹了。”
聽到這裏,夏夢有些不服氣地差了一嘴:“我們後山的茶樹也都是純種古茶。”
因爲錢斌着重考察過這個雪茶,畢竟以後要做産線,夏夢也跟着聽了不少,才有底氣反駁這句話。
“确實是純種古茶,所以我才說是死而複生嘛!”
說到這裏,段國林朝葉蓁和夏夢點了點頭,“非常感謝你們,讓我見到了消失的名茶。”
“名茶?”夏夢憨厚地摸了摸頭,“可這雪茶,葉姐當初隻招待過王教授他們,還真沒什麽名氣。”
“雪茶在明清兩朝都做過貢茶……”段國林淡淡道。
葉蓁恍然,因爲自己經曆過的那些世界似真又不似真,所以她也不确定這茶到底來源哪裏,聽段國林這樣一說,好似才看到了真源。
夏夢暗想,唉,這是哪年的皇曆了,市面上叫得出名字的茶都敢說自己曾經做過貢茶呢,誰認啊!
“一直到民國二十四年,雪茶都還是上流社會的特供品,真正意義的一兩黃金一兩茶。”
“但到了民國二十五年,那些軍閥、政要、清朝遺老突然再也不喝雪茶了。”
“這些人一不喝,下面的人也就不追捧了。從此以後,雪茶便沒落,乃至失傳了。”
這個掌故,葉蓁沒聽過,連顧軍和王教授都沒聽過,一時間,茶室所有人都茫然相顧。
民國二十五年,也就是 1936年,如果段國林說的是真的,到底是什麽原因讓血茶一夕之間從一兩黃金一兩茶變得一文不值呢?
葉蓁沉吟了一下:“先生淵博,我作爲南省士生土長的人,也沒聽過這段掌故呢!不如道光生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我也想拜讀考證一下。”
段國林出了會兒神才說:“不是記載,是一位日國茶道大師的口述,二十年前,我去日國拜訪這位大師,和他一起論茶。”
“聊到此生最難忘的大在一杯茶,他說1935年,他有幸品過一杯名叫雪芽的綠茶,那杯茶讓他驚爲天物,畢生難忘。”
“後來呢?”王玉石性急,受不了段國林那種溫溫吞吞的說話方式,忍不住出聲催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