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仙湖,離我們當時所在的村莊并不算很遠,除去交通不方便的因素外,直線距離,也就幾十裏而已。而撫仙湖是雲南的幾大高原淡水湖之一,早在我來到雲南前,我就在地理課本上學到過。滇池我是去了,是跟着師父一塊去的,而撫仙湖,一直是仰慕,卻沒能去過。在我看來,它大概是也跟滇池差不多,是個巨大的湖,大得好像是内陸海一般。而我也一直都知道撫仙湖的位置就在玉溪市附近,盡管近,盡管常常聽說,但是此刻從啞巴的口中說出來,我還是不免振奮了一把。
啞巴說,這個湖,原本并不叫撫仙湖,而是叫做“羅伽湖”,古滇王國早年興盛的時候,這個地方甚至沒有名字,大家都稱之爲“大池”。意思是很大的池塘。古滇國的獨有文明在一時間得以興盛,西漢的時候就沒落了,說是沒落,卻也沒有消失殆盡,而是被大範圍的漢化了。屬于本民族的東西就逐漸失去了而已。而到了唐宋時期,則将撫仙湖稱之爲羅伽湖,那是因爲當時的政府設立了羅伽部,而當時的羅伽部,隸屬于大理國,而大理國雖然皇室成員大多爲如今的白族,但在其統轄範圍内,也包括了不少古滇族的遺民和被分化出來的彜族先民。所謂的羅伽部,看似指的一個地區,實則是在指這些由各民族混居的地帶,是一個統稱。而古滇族算是比較固執的一族,幾千年來,我們一直沒有因爲戰亂而離開家園,而是選擇了在這裏世代繁衍,是因爲我們相信我們的族人隻有在故土上,才能夠得以昌盛。
啞巴歇了歇說,而我之所以要把扇子拆分,選了六個不同的位置丢到湖裏,有三個原因,其一自然是了了那師父的遺願,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避免扇子落入歹人的手上。其二,是在告慰先人的在天之靈。其三,因爲我本身是古滇族的人,把扇子沉在湖底,也算是認祖歸宗了。
他這麽一說,我就糊塗了。我在想把扇子沉在湖底,怎麽就告慰先人了,怎麽就認祖歸宗了。師姐跟我想的是一樣的,于是她就把這個問題給問了出來。啞巴笑了笑說,你們都知道這把扇子是我的師祖鑄造的吧?我們都點頭。他又說,造這把扇子的傳說,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師父說是,早年那師父曾告訴他,打造這把扇子,是吳三桂爲了抵抗永曆皇帝調動陰兵回來複仇。啞巴搖搖頭,師祖當年這麽跟吳三桂說,是爲了讓他心裏要永世内疚。而事實上當初回來大鬧吳三桂府上的那些鬼魂,并不是所謂的陰兵,而是被永樂皇帝的皇帝令牌召集而來的古滇族先民的亡魂。
啞巴接着說,古滇國,自打滅國以來,就一直屬于漢人管轄,所以漢人的皇帝是能夠調動的,當然這一切也都是傳說,幾百年的事情,誰又能分得清真僞呢。師父不解地問啞巴,古滇國的先民早在兩千多年前就已經全部消亡了,怎麽可能還有亡魂呢?這确實是大實話,我跟着師父這麽長時間,我也問過師父,曾經遇到過的最久遠的鬼魂有多少年了,師父卻說都沒能超過200年。啞巴笑着對師父說,請問武師父,這世間可有一種法子,能夠讓亡魂得以千萬年的禁锢?師父想了想說,有,水就能禁锢亡魂,使之不得超度。啞巴點頭說,這就對了,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當初我師祖打掉的那些鬼怪,就是在水裏禁锢了幾千年的亡魂,古滇族先民的亡魂。
師父先是很驚訝,接着突然好像想明白了一樣。他問啞巴說,你指的是,十年前的那場傳聞吧?啞巴點點頭。我趕緊問師父,是什麽傳聞,師父說,這麽說吧,啞巴說的那些古滇族先民的亡魂,如果我猜的和他說的一緻的話,那應當是來自撫仙湖湖底,對嗎?
師父說完就看着啞巴。啞巴沉默了一會,然後歎氣說,武師父啊武師父,難怪那師父和你成爲至交,你的學識和思維,确實不是一般人所能及。師父拱手,一副謙遜的模樣,其實我知道,他心裏得意的很。師父轉頭對我說,十年前在昆明和玉溪一帶,有個傳聞,恰逢那一年大旱枯水,撫仙湖原本是雲南境内最深的湖泊,水位也下降了不少。而後有些湖心居住的孩子遊泳的時候,在湖邊上發現了幾具屍體,說是屍體其實就已經是白骨了,經過水的浸泡,骨頭已經不是鈣質的,無法浮上水面,而是被浪花給沖到了岸邊,奇怪的是,這些屍體身上還殘留了部分衣物,衣物卻意外的沒有被腐蝕。當局派遣專家了解查勘以後,得到一個結論是,這些屍體,年代可以追溯到兩千多年前的秦朝時期,因爲秦朝時候老百姓的裝束已經以布料爲主,而這些屍體上的衣物,卻是類似現在的脫纖麻一類的,所以抗腐性好,而且從服飾上來看,屬于少數民族。
師父接着說,後來當局組織了大量的水下調查,發現湖底有數以千計的死屍,全都出自那個年代,而奇怪的是,這些死屍并非好像那些尋常溺亡的人一樣,會浮到水面,或是掩埋在湖底的泥沙石縫裏,而清一色的是腳陷在泥裏,身體卻因爲水壓的關系而直立起來,就好像是有人在水底站立行走一樣。
說實話,長這麽大,雖然沒多少文化,但是也覺得這件事聽起來太過匪夷所思。先不說這些死屍是怎麽站立起來的,單單是爲什麽這湖底下有那麽多死人,就算每年都淹死不少人,也絕不至于清一色的都變成這樣才對。師父說,很快當局就封鎖了消息,于是這件事就被最早期得知的人們,一傳十十傳百,最終變得神乎奇乎,更像是一段傳聞了。直到後來另一個傳聞出來,才佐證了前面的真實性。
說到這裏的時候,師父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啞巴,接着說,後來聽說,那撫仙湖底下,有一個龐大的人工古城,并且在幾次水下探查中,發現了大量的圖騰和青銅器,同樣擁有我們身後這種祭壇,隻不過大了幾百倍,甚至還有宮殿類的建築。從市井到宮殿,一應俱全,而那些站立在水底的死屍,則很有可能就是當時随着這個城市一起被淹沒,沒來得及逃走的人民。
師父說的這些,在我聽來真像是一個神話。盡管我多年來不斷聽說類似亞特蘭蒂斯,或者千島湖水下古城,或者在台灣和日本之間的與那國島海底古城,但是這次的事情離我這麽近,甚至說我已經身在其中,這不免讓我異常興奮。
于是我問師父,但是這些和那師父的六葉八卦扇,有什麽關系呢?啞巴說,古滇國文明盛極一時,卻在一瞬間消亡。現在的雲南境内,到處都能夠找到當年古滇國的點點痕迹,也出土不少墓穴青銅器等,卻始終沒能找到當年滇王莊蹻創立的都城。
啞巴說,所以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非但那些淹死在湖底的死屍就是我們古滇族的先民外,那個水下古城,就是我們古滇族的古都。啞巴歎氣說,先民們死在水裏,亡魂被禁锢,千百年不得翻身,是以當年被皇帝一召喚,就以陰兵的方式重新出來,即便是被我師祖用扇子打得魂飛魄散,也好過永遠呆在湖底千年萬年的不得超生。
我問啞巴說,所以你覺得當時湖底那些死屍站起來,并不是偶然,而是因爲早年被借了陰兵的關系嗎?啞巴點點頭,卻沒回答。
事實上多年後我曾經試圖了解過那個水下古城,發現衣物不腐,是因爲湖底沉積的泥沙和石塊富含礦物質,加上水深和水壓,使之與空氣絕緣,達到了防腐的功效,而撫仙湖下的水底城,并非是因爲逐年增長的水位而淹沒,而是在那個年代,一場可怕的地裂,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地震,造成了原來撫仙湖的範圍擴大,而古城所在的位置,恰好也是在湖邊,因爲地陷的關系,形成一個和撫仙湖相連的堰塞湖,突如其來的災禍,難怪那麽多人都沒能夠逃走,從而長眠撫仙湖底。
啞巴說,他将六葉八卦扇除去天陽咒和地陰咒以及兩個八卦所在的正背兩脊單獨拆下,把裏面的其餘四葉,按照一個半弧形,在他所了解到的古城周圍,鑄銅,然後租了小船沉下。他說,自打當年師姐逃走以後,整個那家都在想辦法追回師姐和扇子,幾乎沒人注意到他,他才有比較多的機會,把扇子偷偷帶出村子,找鐵匠做工,然後将其沉到湖底。
師父問他,你這麽做的意圖是什麽,啞巴說,那四片扇脊上的咒文經文,恐怕現在還在世的人,隻有我知道是什麽内容了。我其實做了個結陣,以此鎮壓尚在湖底的那些,當年沒被借走的亡魂。
我點點頭,其實當時啞巴這麽說的時候,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目的了。很顯然,師父也是知道的,他這麽問啞巴,肯定是有别的原因。果然師父頓了頓,接着問啞巴說:
“那剩下的天陽咒和地陰咒呢?還有那兩副八卦,你丢到哪裏了?”
啞巴說,也沉了,沉在界魚石附近較深的水底了。
師父跟我解釋說,界魚石也是位于撫仙湖的一處景點,雖然他聽說過,但是卻從來沒去過。啞巴接過師父的話說,界魚石原本是一座山,與這個山相隔有另外一個湖,叫做星雲湖,雖然比撫仙湖小了許多,但是這個湖的名氣也是挺大的。啞巴說,雖然沒有事實依據的考證,但是目前得知的是,星雲湖的海拔高度比撫仙湖要高一些,但是卻沒有撫仙湖的水那麽深。兩個湖雖然是有一座山作爲隔斷,但實際上在地下,兩個湖的水是同源的。即便是同源,兩個湖裏的魚卻從來不會跨界遊到另一邊去,就好像是分了界限一樣,所以叫做界魚石。
我問啞巴說,那爲什麽你要選擇在界魚石撫仙湖的這一側沉下扇子的扇脊呢?有什麽說法嗎?啞巴說,在他看來,撫仙湖和星雲湖雖然一山相隔且系出同源,但兩者之間無論是魚蝦還是水質甚至是水藻和水面上的鳥禽,都彼此分界相隔,正如同陰陽相隔一般,盡管有水源的聯系,卻成了兩個獨立的個體。這是他選擇把天陽咒和地陰咒以及八卦沉下的原因。他說,即便是自己一廂情願地認爲撫仙湖底那些站立的死屍就是自己的祖先,但畢竟也是陰陽相隔,人鬼殊途。鬼因爲人的挂念而不滅,人因爲鬼的出現而恐懼,說到底,依舊是天各一方,該各走各道,就如界魚石兩側的魚蝦水鳥一樣,老死不相往來。
啞巴說,聽說這個成語就是因爲界魚石而出現的。
啞巴接着告訴我們,其實沉扇湖底,也是無奈之舉,因爲一想到扇子的消息走漏,就有可能招來争搶,甚至會有人因此而不擇手段,他就覺得這一切實在是違背了當年自己師尊鑄造扇子的本意,也辜負了那師父早年大德寄托的初心,與其讓自己一邊守護這個秘密,一邊不斷的防備,不如讓它從此消失,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需要有任何一種超越常理的力量,若人人遇到困難就選擇了最爲猛烈的方式,如遇鬼就打,要打還必須打散,永不超生的話,人們就會不斷去追求更加猛烈的工具和方法,曆史上的任何一場天下大亂,都是在人心永無止境的欲望中發展而來的。
啞巴看上去幹瘦幹瘦的,但是這番話說出來卻在我心裏顯得極有分量。盡管師承不同,但是他卻跟我師父教導我的一樣,道理也都是一緻的。假如遇到困難不去循序漸進,而采取走捷徑的方式的話,我們将會錯過多少這中間發生的故事?這也成爲我在那以後,凡事都要刨根問底的原因,爲的隻是不錯過每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别人的故事。
啞巴接着說,當年沉扇子的時候,他也曾考慮過,終将有一天,這個秘密也會傳出去。所以特别拆分了扇子,分開沉下,且鑄了銅,以保證就算有一天好事之徒去尋找,也沒辦法輕易找到,即便是找到了,也得先過了湖底那些先民那一關才行。我問他說,你就不怕被人得知以後,先請來師父做法,再打撈扇子的嗎?啞巴卻突然神秘的一笑說,當然怕,但是沒人敢這麽做的,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原本我還想提議說其實更好的方法是上繳給國家保管,但是後來覺得自己很幼稚。這種寶貝如果交給了國家,頂多也就是做成仿制品然後擺在博物館裏騙騙老人和小孩,好白菜都能讓豬給拱壞了。
啞巴看了看天,有點埋怨的說,原本打算一走了之,等到你們終于有一天找到我以後,我才說出這個秘密來。也是我臨别的時候,突然心裏感慨,才到祭壇裏去祭拜一下。我不是這裏的人,但是這裏卻有我的同胞,我生活了幾十年,這裏也算是故鄉了。武師父是聰明人,自打你來叫走那家老大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和他面對面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唯一沒料到的是,你們竟然能夠這麽快就趕來,趕在我離開村子以前。
師父走上前抓住啞巴的手說,昝師父,這進村出村就兩條路,你也一把歲數了,若真要追你,肯定也是很快就能追到了,但是那時候誤會就深了,指不定我這個傻徒弟還要對你做什麽大不敬的事情呢。說到這裏的時候師父看了我一眼,看來他說的傻徒弟就是說我。而我也到那時候才知道,原來這個啞巴姓昝。于是我隻好裝無辜地撓撓頭,一副蠢到頭的樣子,當然我知道師父是故意這麽說的,我自信自己雖然算不上聰明,但也絕對不是一個傻徒弟。不過若當時趕回村子找不到啞巴的話,師父必然會帶人追趕,而我這麽個好事之徒,追到了啞巴,多半真會不自量力的收拾他一頓。幸好自己沒這麽幹,要是真被這幹巴老頭用巫術借了手眼,那就不知道怎麽玩我了。
那家老大對啞巴說,這麽些年來,你一直照顧我父親和我,雖然我一直以爲你是一個啞巴,也是仆人,但是從來都是對你以禮相待。如今就算是你執意要離開,也請多留一晚,好讓我們那家的子孫好好款待你一下,算是對你這麽多年的默默照顧做個報答。師父也對啞巴說,說穿了,我的女徒弟當年也有錯,好在現在皆大歡喜,昝師父也不必急于現在就走吧。我也插嘴說,是啊昝師父,既然當事雙方都和解了,你就多留一晚吧。師父看着我笑了笑,然後對那家老大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說,我們不能算和解啊,和解是對敵人說的話,我們是故交,怎會是敵人。
好說歹說,啞巴總算是答應多留下來住一晚,沒人知道他在今天晚上以後,将會去向何方。而多年來壓在心裏的秘密今朝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對于啞巴來說,也是一種釋懷。所以不難看出,所謂心事心裏壓着有事才叫心事,當一切都放下的時候,輕松的感覺頓時就出現在了臉上。那天晚上,我們每個人都有心事,師父因爲和那家後人的關系重修舊好,而感到溫馨和高興,師姐跟董先生因爲總算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所以也心情不錯。而那家幾兄弟盡管算得上是辜負了父親的遺願,但這樣的方式反而讓他們卸下了家族責任的重擔。啞巴裝啞了幾十年,可能一輩子都沒在一天内說過今天這麽多話,于是紅光滿面,笑意盎然,說個不停,卻大多都是那家幾兄弟小時候的趣事。我年紀最小,也許是經曆得少的緣故,我那這一場古滇族村落之行,當成是一個傳奇般的經曆。
當天晚上,那家人到村口貼了大字報,意思大概是在說古滇鬼師後人和四相道之間的恩怨今天起總算了結了,大家還是好朋友,然後殺豬宰羊,還從村子裏别的大戶人家借了不少廚子仆人等,做了滿滿幾大桌子菜肴,了解真相後的我們恩怨盡釋,也都喝了不少酒。我算是個好酒的人,也不知道爲什麽,從十來歲就開始這樣,而且酒量還挺好。但是跟這些人在一起,我卻怎麽都沒辦法充老大。眼看自己不是對手,就趁着還沒醉的時候,早早離席,在院子裏和村子裏閑逛,來這裏也都一整天了,還沒仔細參觀過這個村莊,我本來想要邀約師姐跟董先生跟我一塊在村子裏走走的,但是他們說累了一整天了,于是就請那家人安排客房先休息了。師姐終于沉冤得雪,今晚她一定睡得比十年來的任何一個夜晚都要踏實。
于是我隻能一個人閑逛。村子裏的生活和城市有很大的區别,通常這個時候的昆明街頭還燈火通明,各種在路邊攤或者小食店裏的食客都在大聲的喧嘩着,甚至會有不少人因爲喝了幾杯酒,于是沖動上腦,開始拉着身邊的人一個勁地講知心話,平日裏嬉皮笑臉不務正業的人,也能在這個時候感性一把,成爲一個有想法的人。而村子裏此刻卻比較安靜,這裏估計是沒有開通閉路電視的,所以幾乎家家戶戶的樓頂上或者院子裏,都擺放了一個用于接收衛星信号的接收器。中國的村鎮建設一直都做得挺不錯的,村莊早已告别了黑燈瞎火或需要蠟燭油燈的歲月,除了那些特别閉塞的山村外。所以沿着村子裏的小路一路朝着山坡上走,路上的光線還是挺足夠的。古滇族的村子和漢族的村莊有少許不同,我們的村子也許兩家之間看似很近,但是要走的話卻需要點時間,或許在沿途能夠看到三個兩個在草堆中的土地公泥塑,但卻很少有人來參拜。但是古滇族卻不同,也許是千百年來習慣了群居的生活,他們的家家戶戶相隔并不遠,而每每走不了多遠,就能在路邊看到一種類似藏傳佛教瑪尼石堆的東西,這說明即便是這麽一個尚未完全開化,文明程度遠遠不如城裏人的小村莊裏,他們依舊有自己的信仰,有些學者專家們說,信仰容易讓人麻痹,他們相信的是人定勝天,但若是這些村民缺失了這麽一種固有的信仰,他們的生活起碼會變得不再麻痹,但卻麻木不仁,就如我們一樣,麻木的生活着。
和漢族的農村一樣,這裏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貓狗。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而那些狗卻都不約而同地在我靠近他們的屋子的時候,開始汪汪大叫。放心吧,你們家沒有扇子,我不會來偷的。途中遇到不少聚在一起聊天抽水煙的村民,由于我們白天那麽一鬧,村子裏的人幾乎都知道我們的樣子了。而每當我靠近人群的時候,他們總是突然收聲,然後讓我察覺到聚攏在我身上的目光,待我稍稍走開一點,一些低聲的議論就出來了。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在議論我們這群村子裏的不速之客。村子裏的夜晚沒有過多的喧嚣,這讓我這個比較喜歡安靜的人覺得很舒服,走了一圈後,開始往回走,眼看也差不多到了夜裏9點多了,農村缺乏娛樂活動,想要打麻将恐怕連找出一副麻将牌都困難,于是我尋思着回那家老屋讓他們安排個房間,早點睡了,明天一早早點回昆明。
等我回到那家老屋的時候,他們的酒席依舊在繼續。和我離開時候不一樣,這時候那家老屋的院子裏,有幾個蹲在地上玩竹棍的小孩。其中一個小孩我認識,就是那家不知道那個兄弟的孩子,上次被我騙去撞門的小笨蛋。他一看到我來了,伸出手指扒拉了一下下眼皮,然後吐出舌頭對我做了一個難看的鬼臉。于是我笑着問他,這麽晚了還不趕緊去睡覺去?你作業寫完了嗎?那小孩說他爸爸還在喝酒,他在這裏等他。
于是我湊近一看,原來他們幾個小孩在用竹棍在地上畫畫玩,而和大多數六七歲的小孩一樣,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有點髒兮兮的,還挂了鼻屎在鼻子上。于是我從附近的樹上摘下一片枯掉的樹葉,對幾個小孩說叔叔給你們變個魔術。小孩子什麽的對魔術這種事情最感興趣了,于是我很快就讓他們成爲了我的觀衆。所謂的魔術,并不是那些騙人的小把戲,而是師父以往帶着我出單的時候,偶爾會用到的一些材料罷了。我把樹葉擺放在地上,然後從腰包裏拿出師父給我的小瓶子,倒了點粉末在上面,然後對幾個小孩說,你們相不相信叔叔能夠用水就把這片葉子給燒了?
水火不相容,這個道理即便是孩子也懂。那些粉末是師父從中藥鋪弄回來的白磷混合了膽礬的粉末,因爲他有時候帶我出去的時候,爲了讓事主很快相信他,放下懷疑,卻又懶得叽裏呱啦跟别人解釋一大堆玄學上的專業知識,師父就喜歡玩點這樣的把戲。我也會适時地配合師父,用白磷膽礬,弄出點藍白色懸浮在半空的火焰,師父說那就是鬼火,不過他帶我見的第一次鬼火卻不是他人造出來的,而是在一片荒墳地裏面。師父當時跟我解釋說,以前的那些老墳,由于日久失修,屍體也會随之腐爛,屍體最後被分解的部分,就是骨骼中的鈣質和磷。這種磷一遇到水分就會自燃,然後因爲燃燒的熱量造成浮力,于是在空中漂浮着。所以這樣的現象在夏天尤其是剛下過雷雨的夜裏最容易被發現,并不是因爲白天沒有鬼火,而是白天的鬼火大家都發現不了而已。
所以用白磷逗小孩,他們肯定不會想到那麽遠,沒準還真把我當成魔術師了。我告訴那個先前被我整的小孩,我說你敢不敢對着這片葉子撒尿?他說他敢,于是脫了褲子掏出小雞雞就開始尿,尿液是鹽水,一碰到白磷粉末就燃燒起來了,我就趕緊把他拖到一邊,一面火苗被尿給澆熄了,枯葉一見着火,立馬就開始燃起來,繼而我收獲了一陣歡呼聲。
我提醒那孩子,不要玩火,玩火會流尿的。起碼我小時候我爹媽就是這麽哄我的,和這個孩子不同的是,他比較乖,我讓他不玩他就不玩,而我小時候則會反問我爸媽,那玩尿會不會流火。
一張小樹葉很快就燒完,白磷可比樹葉值錢的多,所以這個遊戲是奢侈的。幾個孩子歡呼這還要再看一次,他說他們都還有尿,我看了看除開那個被我整過的孩子之外的兩個孩子,突然惡作劇心起,我說不如我們換個遊戲,你們倆來比一下誰尿尿尿得比較高好了。也許是因爲之前沒玩過這樣變态的遊戲,兩個小孩玩得極其投入,于是在尿尿的時候他們不斷提着自己的小雞雞想要借助後仰的力量尿得更高,而我則欣慰的看到兩個小孩都因爲用力過猛而把尿灑了自己一臉。
嗯,這下滿足了,晚上能睡得很開心了。
當晚那家老大給我準備了房間,我和師父睡在一間。半夜的時候,我卻迷迷糊糊聽見師父起身的聲音。師父歲數已經不年輕了,所以夜裏起夜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們屋子裏就有尿壺,但師父卻輕手輕腳地開了門走出房間去。接着在一牆之隔的窗外,我聽到了師父說話盡量壓得很低的聲音。
雖然師父一再囑咐我,偷聽别人談話是不道德的行爲。但是我卻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這麽不道德了一把。我悄悄走到窗邊,把窗戶開了一個小縫隙,想聽下師父究竟是在跟誰說話,那個聲音卻是啞巴的。談話的内容有些過于深奧,我并不能全懂,但是内容大緻上是啞巴知道自己明天一大早離開的話,必然會引起那家人的挽留,動靜又要搞得很大,所以他還是決定晚上悄悄走掉算了。師父并沒有強加挽留他,因爲這畢竟是别人的地盤,于是兩人說了些惜别的話,啞巴還請求我師父,按照漢人的習俗,在家裏供奉那師父的香位,畢竟那師父一生雖然平凡,但終歸是個大師,而且就我師父這麽一個生死之交,啞巴說他将來可能會找個僻靜的地方度過餘生,希望屆時不要被任何人所打擾。也因此無法再回來村莊祭壇祭拜那師父和古滇族的先人們。
師父答應了,他送走啞巴遠去之後,我也趕在他沒發現我偷聽的時候,趕緊躲會床上去繼續裝睡。
所以對于那師父,由于我無緣見到,一直是心裏的一份敬仰,師父也告訴我那師父一生可謂沒有風浪,但卻在當地有很高的威望。所以在我心裏,那師父就好像是一個燈塔,黑暗裏閃耀着微弱的光,但我卻不知道那光是否是在指引着我靠近。而對于啞巴,則簡單了許多,因爲他的關系,我大緻上了解了這個沒落的民族,甚至被排除在五十六個民族之外的民族。在我還沒來得及深入了解這個啞巴的時候,他已經消失在我們的生活中。啞巴能算得上是高人,所謂的高人,并非本領多麽強大,手腕多麽剛烈,而是在于本心,處變不驚,低調隐忍,那才是真高人。
次日我們謝絕了那家兄弟的挽留,我也爲我先前點鱿魚海鮮惡搞那家老大而向他道歉,他也豁然的大笑着然後給了我的胸口一拳,算是把我倆那一路的不愉快給化解了。送我們到村口後,他特别跟我說了聲再見,而那一面,卻是我直到今天最後一次見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