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裏無數次描繪師姐的樣子,雖然沒有見面,但我已經把她當成一個風雲人物。直到一個禮拜後的一天,師父讓我打掃院子,然後我不小心踩到了雞屎,那些雞們還在邊上咯咯咯的嘲笑我,于是我掄起掃把正在跟雞們搏鬥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我打開門,一個看上去也就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帶着一個鴨舌帽,穿着黑色的夾克和牛仔褲,運動鞋,我身高那個時候就已經175,所以按照我的高度來比較的話,她大約在162左右的樣子。打扮還算洋氣,雖然她的帽子遮住了頭發讓我無法分辨她是否擁有和我一樣銷魂的中分,但是她五官長得很清秀,除了眼角有點那種不太明顯的30歲的皺紋外,她的确算是個美女。她的身後跟着一個比我更高一點的男人,那男人戴着金絲眼鏡,看上去四十多歲,穿得非常體面,手裏還提着一些禮品盒子。
在我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的時候,她先笑着對我說:“你就是我的小師弟吧?你好,我是你的師姐,我叫辛然。”
辛然,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師姐的名字。以前和師父也偶有聊到過師姐,卻從未聽說她的名字。我曾一直以爲師姐那個年代的人,又出生在農村,可能會叫個什麽什麽芳,什麽什麽慧之類的,辛然,還真是挺好聽的。
想來是一個禮拜前,師父曾在電話裏跟她提過我,所以她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她的小師弟。于是我也熱情地跟她說,師姐你好,快請進吧,我和師父都等你好長時間了。師姐笑着對着身後那個男人點點頭,然後我讓開,讓他們倆進了院子裏。然後我關上門,站在院子裏沖着樓上大喊,師父,師姐來啦!
師父從二樓窗戶裏伸出頭來,然後對我們說,來了啊,等我一下,馬上就下來。于是我招呼師姐和那個男人在院子裏坐下。一個禮拜前,我和師父也坐在相同的位置,聊着師姐的故事。很快師父就下來了,但是我卻發現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心裏想着這老頭見自己的徒弟還挺隆重的,後來一想,畢竟師姐是他的愛徒嘛,有些話不必說出口,卻也掩飾不住的。就算再怎麽責怪師姐當年的作爲,也不能改變她在師父心裏驕傲的位置。
師父走下來後,還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這讓我看着覺得很好笑。師姐卻比師父要正經很多了,她站起身來直接給了師父一個擁抱,就好像是女兒抱老爹那樣。抱完後,師姐指着身後那個中年男人對師父說,這是董孝波,是我男朋友,你叫他小董就可以了。師父一聽,特别高興,于是笑呵呵地跟董孝波握手。董先生也很客氣地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師父,說是第一次見面,您老人家就像是辛然的父親一樣,所以特别跟着一起來拜會拜會。師父很高興,後輩送的東西他也高興的收下了。然後仔細打量起董先生來。我剛剛聽董先生說話,有點大舌頭的口音,很像是廣東話。果然師姐說,小董是香港人,父親是實業家但是現在小董自己獨立門戶出來做生意了,我們是兩年前認識的,他對我特别好,這次來昆明,他也要求跟着我一起來,一來是見見你老人家,因爲我們打算明年就結婚了,你是長輩,想來跟你讨個祝福。師父笑哈哈地說,那好啊,結婚這麽大的喜事,我看不錯,我很滿意啊。
說實話,我很少看到師父這樣開心。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我并沒用要拿自己跟師姐做比較的意思,因爲無論從哪個角度,師姐都比我強太多。于是我一直微笑着在邊上看着他們熱熱鬧鬧的。順便做做端茶送水的工作。師父和師姐還有董先生三個人相互攀談着,期間師父也打聽了董先生的基本情況,知道他物質條件還不錯,自打97年香港回歸以後,很多香港商人到内地做生意,董先生也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歲數挺大了,比我師姐大了10歲,據說以前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但是那些是别人的私事,師姐都不在意,師父自然也沒什麽好深究的。
師父接着就跟師姐他們介紹起我來,我對師姐和董先生都很有好感,尤其是當師姐雖然年過三十但卻依然是個美女的時候。師父在師姐面前把我一陣亂誇,誇得我都有點飄飄然了,師父一直在強調說,我和我師姐很像,都很好強,都很倔強,也善于觀察什麽的,而且師父還說我天資不錯,假以時日會是個不錯的師父之類的話。師父從來不會在别的師父面前這麽稱贊我,但是卻跟師姐這麽說,這不免讓我覺得,他是在委婉地告訴師姐,就算你現在光景不怎麽好,我也還有個并不比你差多少的徒弟。我在想如果這些隐含的意思都被我聽出來了,那麽師姐和董先生這樣的老江湖自然也是聽得出來的。不過我也感覺得到,師姐和師父雖然多年沒見,而且肯定雙方彼此都是準備了一番話要跟對方說的,但是此刻久别重逢,他們卻誰也沒有說,而是一個勁地回憶過去那些快樂的日子。
董先生看我無聊,也插不上話,于是就過來跟我聊天。師姐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存在的,所以董先生知道的應該不比她多。于是我們就開始神侃,董先生是個很健談的人,而且應當是個善于交際的人,我歲數比他小很多,但是他卻能夠跟我開心的聊天,沒有架子,果然是個生意人。他說這次來得比較匆忙,隻給師父準備了見面禮,卻沒給我準備,于是他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盒巧克力遞給我,說這個就當是見面禮了,這是進口貨,很好吃的。送給你了。
一般來說,我這個人對食物是沒有抗拒力的。于是這盒巧克力就成功征服了我的味覺。董先生還笑嘻嘻的悄悄告訴我,以後我可是你的姐夫了,你師姐要是欺負我的話,你要幫我忙才是啊。我也笑了,我喜歡這個好玩的董先生,于是我答應他,今後咱倆就是一條戰線的了。
董先生是我到了昆明以後,第一個能夠稱爲朋友的人,師父和師姐雖然更親,但畢竟好像是家人一樣了。中午的時候,董先生提出請我們吃飯,師父趕緊拒絕,說你們大老遠的來,怎麽能讓你請客吃飯呢。中午就在家裏吃吧,菜都早就買好了,下鍋炒一炒就可以了。師父還問董先生說,你喝不喝酒?他說喝。師父問他和啤酒還是白酒,他說您讓我喝什麽就喝什麽。于是師父高興的取出那瓶他據說是存了10年以上的茅台酒,對我笑嘻嘻地說,咱們中午就把它弄到肚子裏去。
接下來做飯就是師姐和師父的事了,因爲我雖然會做,卻做得不怎麽好吃。師父是多年自己照顧自己已經習慣了下廚,師姐肯定也是如此。我和董先生在邊上打雜幫忙,廚房裏一片其樂融融,我也心想家裏有個女人确實是件好事。
一頓飯很快就做好,師姐特别弄了師父最愛的下酒菜,其實就是鹽酥花生米,那一頓是我們在家吃的少有的豐盛的一餐,雞鴨魚蝦全有,我和師父都是比較好酒的人,而那董先生也是,所以大家吃得特别開心。酒過三巡,已經是中午1點多,師父乘着一度的冷場,放下筷子,然後微笑着跟師姐說,你說吧,這次來昆明,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說到這裏的時候師父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對師姐說,咱們是一家人,你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事情,我們會盡全力來幫你做的。
師姐聽師父這麽說,竟然哭了起來,也許是喝了酒的關系,人比較容易感性。董先生也放下碗筷收起笑容,在一邊安慰師姐。師姐站起身來,在師父面前跪下,對師父說,早些年的時候,是自己太過輕狂,給自己惹下了麻煩不說,還讓師父跟着被人看不起,是她的錯,這麽些年自己一直在悔過,本打算等這件事情徹底了解以後,再重新回來見師父,可是這次是有人把以往的舊事再拿出來做文章,甚至被當局傳訊問話,不得已的情況下,隻能來借助師父的幫忙,替自己洗清嫌疑。
我聽得有點糊塗了,這怎麽又扯上當局了。師父歎了口氣,然後扶起師姐說,其實在我心裏邊,我一直都沒有埋怨過你。雖然起初的時候也怄氣,覺得這種事怎麽會發生在我們的身上,但是後來我也想通了,你是我的徒弟,我對你就好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孩子就算是犯了錯,在别人哪裏得不到原諒,但是我還是會給自己的孩子一條回家的路。否則她就會迷失得越來越遠,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在自己反省,而我也從不來打擾你,是因爲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自己想明白,年輕時候的争強好勝,想要走捷徑,想要一步登天,那些想法都是幼稚可笑的。當年的事情,我并沒有聽你自己親口說過,我對事情的了解,也都是從那些辱罵我們的人和那師父後人哪裏聽說的,既然今天你來還是因爲這件事,咱們師徒間,就好好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吧。
本來我還想吃,但是我也放下了碗筷,陪着他們。我本來覺得我們師門裏的事情,董先生雖然是師姐的男朋友,甚至是未婚夫,但他畢竟不是我們行當裏的人,是不是最好還是該回避一下。誰知道師姐對師父說,這次帶小董一起來見您,這件事也是跟他有關系的。師父臉上閃過一絲疑惑,說小董你也學過我們這些東西嗎?董先生趕緊搖手說沒有,隻是因爲這次辛然遇到的麻煩多多少少是因爲自己而引起的,所以他也覺得自己不該置身事外。師父問他此話怎講,他說,自己幾年前在柳州設廠做生意,但是當時就遇到點鬼事,于是八方打聽想要找人來做做道場,而我師姐自從遭遇挫敗後回了柳州,就一直很低調的生活。從不對外宣傳自己的本事,而是靠着口口相傳,這才在柳州當地積累了一些名氣。而且師姐樣子長得漂亮,手段也比較高明,于是很多人在她和那些梳着山羊胡子的道士和尚之間,更加容易記住我師姐。這樣一來,董先生托人找師父,就找到了我師姐。
師姐很快就把廠房裏的鬼給收拾了,說是修建廠房的時候,動到了人家的墳墓。而本身那個墳墓裏的屍骨卻不是完整的,具體的原因就不去深究了,總之是因此而鬧鬼。當時師姐告訴董先生,一切都做完了,可以付錢的時候,他一邊驚訝于師姐一個這麽漂亮的女人竟然如此厲害的同時,也在問師姐你抓的鬼現在在什麽地方。師姐取出一個小瓷瓶,說自己已經将它裝在裏面了,自己帶回去自然會帶路給帶走。爲了讓董先生相信,就順便耍了一招給他看。董先生是香港人,本來就很相信這些東西,師姐這一露手,他頓時就欽佩不已。于是欣然把錢給支付了,還要到了師姐的聯系方式,從那以後,他就常常去找師姐,一邊請教一些玄乎其乎的事情,一邊和師姐成了朋友關系。
董先生說,也就是那後來不久,倆人的關系開始變得有點相互有好感。他很奇怪師姐都是快30歲的人了,而且長得也不差,爲什麽還沒談戀愛結婚什麽的。而那時候的師姐一直在爲了扇子的事情連累了師門,一直在默默懲罰自己,認爲自己不配擁有這些。所以兩人的關系一直隔着一層紙,始終沒有捅破。直到有一天,董先生過生日。像他這種香港商人,過生日本來應該大肆慶祝一下,但是他卻隻單單約了我師姐一個人,看電影,吃宵夜。吃宵夜的時候倆人都喝多了點。董先生對我說,你不知道,你師姐這個人,一喝了酒,就特别喜歡感傷,喜歡跟人講知心話。也就是那天,師姐告訴了董先生自己過去的遭遇,以及因爲那把扇子而給自己帶來的負面影響。董先生很同情她,也非常理解,于是他就成了在對待這件事的态度上,少有的能和我師父一樣,無條件聲援和保護她的人。
董先生轉頭對我師父說,辛然的本意,其實是想要得到那把扇子,因爲那把扇子可以讓你們整個門派都更上一個台階,這對于您老人家一直想要振興本門是個巨大的幫助。可惜是失敗了。師父點點頭,我也對董先生特别欣賞,他能夠看明白别人家門派裏的一些本質,這确實不容易。董先生繼續說,自打那天以後,他和我師姐的關系就算是捅破那層紙了,兩人開始越來越暧昧,到最後終于成了男女朋友。師姐因爲董先生的關系,認識了很多商場上的人,而董先生也因爲師姐在身邊,覺得可靠放心。
我問董先生,所以我師姐的那些事情你都是知道的吧?董先生說是的,所以我才不避嫌走開啊。說到這裏的是他沖着我眨了眨眼睛,一副皎潔樂觀的樣子。董先生接着說,因爲自己做生意的關系,有時候也會把師姐帶上一塊,給别的生意夥伴出出點子什麽的,而自己有一次酒後失言,就把師姐當年打算奪取六葉八卦扇的故事給說了出來,本來對于大多數外行人來說,聽了也就當作是一個轶聞了,但是偏偏當時在場有另外一個至今還不知道是誰的人,把這件事情向公安機關舉報了,而舉報的理由卻并不是當年失蹤的六葉八卦扇,而是另一樣寶貝,和八卦扇幾乎是同一時期失蹤的。公安機關覺得兩件事情時間上過于巧合,于是認爲我師姐跟另外一起文物失竊案有關,就被傳訊問話,後來是被董先生交了錢取保候審。而出來後師姐覺得很委屈,她覺得無論如何也要借此機會證明自己的清白,否則這件事如果繼續追查下去,自己有口莫辯不說,還是會把師父這個老頭給拉下水。
師父在一邊默默點頭,他好像是聽明白了,我卻聽得莫名其妙地。我試探着問師父和師姐,另外那件事,到底是什麽事啊,和這扇子有什麽關系?師父說,這件事你也應該聽說過,不就發生在你們重慶嗎?我立刻拍着胸口說,重慶的事情我當然知道得很多啊,到底是什麽事啊,師父轉頭對師姐說,另外一個殃及你的事,是不是就是90年重慶梁平的那件事?師姐默默點頭。我心裏大罵,90年我他媽才9歲,我知道個屁啊。但是我還是問師父,到底是什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