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師父從我擺在桌上的香煙盒裏拿出一根煙,自己給自己點上。自從前幾日重新被勾發了煙瘾後,他現在抽煙又重拾當年的熟練了。隻不過他忘記了他家裏現存所有的煙草都是我花錢買的,甚至連他點煙的打火機都是從我這搶走的。我本來很想要提醒他作爲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是不應該成爲一個沒買、沒煙、沒火的三無煙民的,不過考慮到當下的情景,說這些似乎還是有些不合适。
司徒呼出一口煙,滿是皺紋的眼皮在煙霧熏撩中有些微閉,我甯願相信他此刻抽煙是因爲煙瘾犯了而不是覺得心煩。他沉默片刻後對我說,你把上次在成都的那個師父跟你說的話再跟我講一遍。于是我又把尹師父當初告訴我的關于2009年的那場世紀大日食,其中他破壞别人煉鬼王的故事告訴了他。雖然同是高人,但是由于不同道,也不同城市,尹師父我雖然也隻有那麽一面之緣,但是我能明顯的感覺到司徒師父和尹師父行事作風上的差異。尹師父相對低調沉穩,喜歡隐藏在茫茫人海中,默默地存在和保衛着他自己需要保護的一切,司徒則比較喜歡扮演救世主的角色,鋤強扶弱是他的個性。他們倆彼此并不認識,卻不妨礙兩人在這一問題上,有着驚人相似的看法。
司徒師父對我說,中國的玄學追根溯源的話,可以追溯到上古時期,也就是我們常常說的新石器時代。那時候中國出了個伏羲,正是他創造了“八卦”,繼而演變出後世的太極八卦等中國玄學最有代表性的學問。伏羲和黃帝和神農氏齊名,被後人譽爲華夏文化的始祖,盡管黃帝是伏羲的學生。說到這裏,司徒師父歎了口氣說,我們中國人對世界說,我們是五千年文明古國,華夏文明作爲四大古文明之一,原本是我們中國人在世界上的驕傲,而最初創建者伏羲所發明的太極八卦衍生術,卻被當作是一場“極盡巧合之事”的騙局,成爲迷信宿命的說法,連僞科學都算不上。司徒問我,你知道我爲什麽學道嗎?并不是因爲所謂道家多麽神通廣大,能成仙成道,而是因爲在年幼的時候就接觸到它的神秘,過早的懂得了這非但不是所謂的糟粕,而是我們的瑰寶。理論世界裏,用因果和邏輯來計算世界的規律,而在我們道家易學上來說,卻是從世間萬物亘古不變的根源來分析世界,生命存在的方式千奇百怪,但終究逃不掉出生到死亡的軌迹,這些在科學上叫做“定理”,在我們看來,這個被萬千學者想破了頭來證明的理論,無非就是寒曉夜啼、落葉知秋的自然法則罷了。
司徒師父在我眼中總是這樣,用一些最淺顯的道理,來告訴我們不要扮演天神,做好塵世間的一粒小生命。司徒師父的文化程度還不如我高,因爲起碼我還能認明白26個英文字母,還知道Boy和Girl的區别,我也不會把感冒病毒和電腦病毒混爲一談。但是司徒這樣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卻驚人地博學,我也是暗暗慶幸自己深得他這樣的貴人相助,若非他的博學多識屢次破解各種玄機,我恐怕早就已經翹辮子了。
司徒師父接着說,伏羲當年耳聽八風之氣而創建八卦,由八卦衍生了易經,易經便從此誕衍了華夏文明。而在最早期的八卦學說當中,伏羲就已經提出了天地萬物的陰陽性。他淺顯地解釋道,凡事都有兩種狀态,例如人,有生有死,花朵,有綻放的有沒綻放的,米飯,有熟的也有生的,任何詞彙,也都有一個反義詞,這其實就是萬千陰陽的一種縮影。當陰陽成二爻的時候,就稱之爲“兩儀”。兩儀相加,則會出現四種可能性,于是稱之爲“四象”,四象就進而演化爲八卦了。司徒說,按照之前尹師父跟我說的那次日食的情況,就很明顯能夠看得出,當太陽作爲一個發光的光源的時候,它自當屬陽,而月亮的運行軌迹遮住太陽,就會在地面形成一個巨大的陰影,此刻的月亮自當屬陰。而地面上的人們得以目睹這個現象,則是這場陰陽相會的受衆者,1月15号的日食,偏偏發生在七星陣貫穿的時間裏,絕對不是一個偶然,我估計魏成剛他們是想要利用這場日食做個法事,讓這種陰陽相合之力來給他老哥續壽保命,假若我這一點沒有計算錯誤的話,七星陣在那一天以前需要完全發揮功效,至少那功效得體現到你的身上,然後他們的精力就會回到老君洞的那個孩子身上,等到孩子一出生,魏成剛等人自然會想辦法取孩子的初血,如果姓魏的老哥喝了血以後,似乎就到了這場大法的最後一步了。
我問他,最後一步将會是什麽。他斜着眼睛看着我,對我說,八成就是你的小命了。
盡管這是早就料到的結果,但是被司徒這麽直白地說出來,我心裏還是難免緊張了一把。于是我鎮定下來對司徒說,那我們得抓緊時間才是了,今天已經是3号,還有12天。順便我問了問司徒師父,1月15日那天是什麽日子啊?他告訴我,農曆臘月初一。我說每月初一和十五不都是上香拜神的日子嗎?司徒說是的,而且非但如此,每逢初一十五,都還得齋戒。爲的是修行之人的心性和虔誠。我問司徒師父,會不會太巧了,日食當天恰好是初一這一天,這當中有什麽說法嗎?司徒說,這就是我害怕的地方,因爲在道家學說裏,陰陽之氣的變幻就是從月相中産生的,初一和十五又恰好是月相盈虧的一個分界點,我擔心的是,那一天老君洞人山人海,來的人多了,自然有不少外地來的香客,如此一來,那些人可能會就在山上住宿休息。我吃了一驚,大聲說,你的意思是,魏成剛他們也許會假扮成香客,住進那個小孩家的農家樂?司徒點點頭,不過他很快又說,希望那是我的誤判吧,否則那家人一定會出大事。
說話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時間已經是深夜12點多了。司徒看看鍾說胡宗仁他們怎麽還不回來,要我打個電話問一問,于是我給胡宗仁打去電話,他告訴我,馬上就到樓下了,還說他餓死了要我們給他煮點東西吃。我嘴上說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怎麽不去吃屎,但是看到他們倆安全回來了心裏還是挺高興的。司徒說家裏有方便面,一會讓他自己泡了吃。
他們進屋後,司徒還是老樣子,站在門口在他們身上拍打了一陣子,意思是讓那些跟着回家的鬼怪們就此止步,不許進屋。當然這其中也包括那個纏着我和胡宗仁的紅衣女鬼。付韻妮進屋以後就一直在自己手上抱着的那個裝糖果的有些生鏽的大鐵盒子裏翻找着,胡宗仁則在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們此行的經曆。跟我們最初預料的一樣,付強在南岸區的家雖然沒有到“重兵把守”的程度,但是幾個主要的進出口都被一些行爲舉止怪異的人把守着。
付韻妮和胡宗仁隔着街遠遠望見那些人後,付韻妮就帶着胡宗仁從旁邊一棟樓的樓梯口進去,上到天台上打算跨過房子與房子之間的距離回到自己家的那棟樓。胡宗仁說,起初他還以爲是那種高樓大廈,因爲想到付強這麽些年雖然自己過得窮苦但是給老婆孩子還是攢了不少錢的,不說房子多麽豪華但是至少是那種見得了人的商品房吧,可是誰知道付強非但沒有買那種好房子,反倒是住在那種矮小的居民區。房子和房子之間的距離也就一米來寬,輕松就能跨過去。付韻妮告訴胡宗仁,以往自己頑劣的時候,常常被父母禁止出門,然後她總是這樣爬到天台上,跳到隔壁棟,然後偷偷溜走。我心想幸好這女流氓不是我的孩子,否則我隻好去上吊了。
胡宗仁接着說,當時他們跨到付韻妮那棟樓的時候,從頂樓蹑手蹑腳的順着樓梯下樓去,卻在付韻妮她們家所在的三樓的地方,看到樓道裏的聲控等一會亮一會暗,發亮的原因卻是因爲有人坐在樓梯口聊天。胡宗仁知道那兩人就是魏成剛的小馬仔,看樣子不但底樓進出口要道把守住了,連家門口也蹲守了人。于是胡宗仁讓付韻妮回到頂層上去等着,他自己來解決這兩個家夥。過了一會他得意洋洋的押着兩個人到頂層上去,還笑嘻嘻地說,原來電影裏那些都是假的啊,哈哈哈哈。
我打斷他問道,你在說什麽東西啊怎麽突然扯到電影上去了?他笑着說,他以往看那些電影,類似他這樣偷襲别人都是幾拳就給打暈了,但是當時他本來想效仿一下,認爲自己擺平兩個小喽啰是沒問題的,但是打了很多拳那倆人都沒有暈過去。其中一個被打得怕了,哭爹喊娘的求饒,胡宗仁也打累了,就押這兩人上了天台,跟付韻妮一起,取下兩人的皮帶,把四隻手和四隻腳分别用皮帶綁好,據說胡宗仁還用什麽東西塞上了那兩人的嘴,至于是用什麽東西塞的,嗯……嗯……我不想知道。也許是秋褲,也許是襪子,或者是他的内褲。
眼看安全了他們倆人才進了屋,付韻妮用手機燈光照着,尋找自己母親當時留給她的東西,找到大鐵盒子以後,她去了父親的房間,看看房間裏有沒有什麽付強留下的東西。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卻在出房間的時候在母親生前的梳妝鏡的鏡子上,發現了父親用朱砂畫在上面的一個符号,符号下有一段打油詩。付韻妮說,那個符号她看不懂,于是就依樣畫葫蘆地畫了下來,打算拿回來讓司徒師父看看,那段詩卻是這麽寫的:
“一身鐵骨河山傲,追魂奪命何需刀。山野匹夫蒼天罵,隐蹤彌忘二九道。”
付韻妮把詩也抄了下來,然後把鏡子上詩的部分擦去。接着他們就原路退回天台,然後逃了回來。胡宗仁說,臨走前他在兩個被捆的馬仔身邊,點上了兩根煙,然後把煙插在兩人的耳朵眼裏。他笑嘻嘻地說,等煙燃到煙蒂的時候,那兩個蠢貨就知道疼了,誰讓他們不聽話,給他們耳朵鑽個眼!
我非常生氣,因爲我認爲胡宗仁的做法是非常不對的,他怎麽能這樣浪費我臨走前給他的煙呢?付韻妮把那首付強留下的詩拿給司徒看,司徒看了一陣後,說他覺得這可能是付強留下的訣别詩。
付韻妮站起來激動地說不可能!她說父親不會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就完蛋的。我看得出司徒盡管于心不忍,但是還是不能對付韻妮隐瞞事實,他對付韻妮說,這詩的前兩句是你父親對那些要害他的人說的,不過他此刻依然高傲着,還諷刺對手要弄死他隻會用刀。因爲付強本是玄門的人,他若是起歹心要整死一個人,是可以完全不用刀的。後兩句則是他自己的一個感慨,“山野匹夫”是在說他自己,蒼天罵則是在說自己這麽些年幹的事,畢竟有違天道,最後一句則是在說報應終究會來的,隻希望那些被自己善待過的人不要忘記他。二九道的道字大概就是在說他自己吧,因爲他也是道家人。二九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門派或道号,意義不大了。
付韻妮這回沒有哭了,隻是呆坐在那裏。司徒安慰她說,你也不用太多慮,這首詩也有可能是付強打算逃亡,從此銷聲匿迹,所以才會用到一個“隐蹤”二字,無論如何,既然那些人還守在你家附近,而且你家裏面沒有被外人闖入翻動的痕迹,再加上目前七星陣尚在,即便是付強倒黴被扣押了,暫時也是沒有生命危險的,因爲魏成剛他們還需要用付強來施法,七星陣不同于别的陣法,它是有靈性的,會認主人的。而我們也一定會盡全力去找到付強,這樣才能救他的性命。
說完司徒朝着我一指,表示我别忘了我的生命同樣危在旦夕。
付韻妮這才鎮定下來。于是我把他們離開期間,我和司徒談話的内容按照我的理解給胡宗仁重複了一次,因爲我必須要考慮到他的智商問題。深奧了,他就一定不懂。然後我說到臘月初一日食的時候,我問付韻妮,這一天在佛家上有沒有什麽講究的地方,因爲我們必須設想到一切的可能性方能萬無一失。付韻妮說她其實不算是佛門中人,隻是因爲母親是佛家人,所以她自己也對佛法有些了解罷了。她告訴我,佛家在初一十五上香的初衷和道家不同,他們則認爲在這個日子上香最爲靈驗,因爲佛祖是求保佑的,而道家卻不需要保佑個什麽。佛家人燒香拜佛表示虔誠恭敬供養三寶,以此示範接引衆生。也表示傳遞信息于虛空法界,感通十方三寶加持。還表示燃燒自身,普香十方,提醒佛門弟子無私奉獻。最重要的是表示點燃了佛教徒的戒定真香,含有默誓“勤修戒、定、慧,熄滅貪、喧、癡”。不過現在的人,因爲信仰的缺失,往往都是無事不過問,遇到麻煩了才想到要去求神求佛,這是根本不靈驗的,臨時抱佛腳,本身就是對神明的一種不尊重。
我點點頭,說無論如何,1月15日前,剩下的三個星位一定要破出來。付韻妮問司徒說,那我們應該怎麽開始尋找付強的下落?畢竟血濃于水,在我的事跟自己父親之間權衡,付韻妮還是更擔心自己的父親。我沒有怪她的意思,相反我倒覺得她真應該這麽做,百善孝爲先,盡管他老爹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但是終究給了她一條生命,光是這份恩情,付韻妮是還不清的。
司徒聽付韻妮這麽說,就說目前看來付強不是不找,而是不太好找,本來我還打算你跟小胡一起在這段時間尋找他的下落,但從他留下的詩看來,暫時他自保還是沒問題的,我們可不能因此而耽誤了更要緊的事。他舒了口氣說,姑娘,我答應你,我們會盡快破陣,破完陣第一件事情就是幫你找到付強,這段時間你就跟着我們一起尋找破陣的線索,你看這樣行嗎?
這對付韻妮來說,是一個艱難的選擇。不過我很高興,她選擇了先幫我們找線索。因爲她失去了司徒的幫忙,也沒有辦法找到自己的父親。司徒師父見大家都沒有異議了,就說那咱們四個明天就出發,下一站是望龍門。
正在我們打算各自散去回房休息,爲明天做好準備的時候,我的房間裏傳來一聲尖叫。那是彩姐的聲音,我心裏一陣發毛,因爲彩姐雖然是個女人,但是一向很霸氣。比如我害怕蟑螂,在家裏發現蟑螂後一般都是我會發出這樣的慘叫聲,然後彩姐會帶着鄙夷的眼神從我身邊走過,然後淡定的拿拖鞋滅了蟑螂,留下我在那裏驚魂不定。所以此刻她發出這樣凄厲的尖叫聲,一定是有什麽怪事發生。在我沖到門口的時候,彩姐開了門跑出來,一把抱住我,雙手緊緊抓住我的兩肋,抓得我隐隐作痛。然後就開始哭起來。
胡宗仁和司徒趕緊沖到我房間裏去看,卻什麽也沒有找到,我把彩姐扶到沙發上做好,我問她是不是做噩夢了,她抽噎着說不是。我問她那到底怎麽了,因爲這樣我會很着急。她說她回房以後沒有睡覺,就一直在床上聽音樂,她的手機是那種當時還算高級的音質也不錯的音樂手機,她平時也喜歡聽一些國外樂隊的歌曲,但是她告訴我說,那些歌她聽了無數次了,卻在今天聽到其中一首的時候,在主唱那種獨特的英文唱腔中,聽到一句清晰的、标準的,中午的“救救我”。
彩姐這話剛一說完,我渾身激起一陣雞皮疙瘩,這樣的情況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雖然過往的經曆告訴我,鬼本身是一種跟我們頻率不同的能量,它是能夠影響到周圍一些東西的電波跟磁場的,我看到鬼魂出現時電燈和電視屏幕開始閃爍,也聽到過鬼魂出現時收音機會受到幹擾的雜音,但是我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鬼還能把自己的思想變成一種明确的語言繼而進入到手機裏成爲一段确切的音頻。我問彩姐,你是不是聽錯了,怎麽可能啊?因爲我實在是有點不相信。她則哭着說,起初她也以爲是自己聽錯了,于是就倒退了十幾秒,重新聽了一次,發現那個聲音的确是在歌曲的同一個地方出現,而且咬字清晰,還帶着本地口音。
我讓胡宗仁進屋去把手機拿出來,然後當着大家的面,把那首歌重複了一次,果然到了2分06秒的時候,一個清晰的,但是音量卻不大的“救救我”出現了。我很難形容這種聲音,因爲它是跟音樂本身不融合的,顯得特别突兀,卻又讓人覺得不真實。大家都非常吃驚,包括司徒師父在内。從他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也同樣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付韻妮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母性大發的關系,她雙手扶住彩姐的肩膀,也在一個勁地安慰她。我則拿出羅盤來,在手機上比劃着,羅盤有輕微的反應,這種反應有别于手機電池形成的幹擾,這說明毫無疑問的撞鬼了。
我問司徒師父,你家裏不是百鬼不侵的嗎?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個“救救我”,聲音有些低沉,從音色上來說,甚至很像是一個男聲,但是從語調上來說,卻是個明顯的女聲。司徒說,他也不是很清楚,說完他仔細檢查了自己家裏幾個通風口上挂的牛骨符,最後才找到了問題所在。原來我跟彩姐住的那間房間的窗戶上,本來挂了一個一大一小兩片牛骨薄片,上面被司徒親手篆刻了符文,是爲了即便是開着窗戶也不讓那些過路小鬼進屋,但是他進去後卻發現那個拴住牛骨符的麻繩斷裂了,牛骨符掉在地上。繩子的斷口處不像是被剪斷或是扯斷,而是好像那種被燒斷,斷頭的地方還有些黑色粘稠的東西。司徒把斷裂的牛骨符拿到客廳,出我們卧室的時候,在我們房間的門梁上貼上了一張符咒,然後拿了一根棉簽,把那個粘稠的東西粘在紙巾上,然後搖搖頭說,這是血。
我仔細一看,果真是血,因爲凝固的關系,于是顯得是黑色的樣子。但是在紙上一碾開,就能看出紅色的部分。司徒說,這種情況他一輩子也沒遇到過,原本給自己的家打造的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卻還是被鬼怪給鑽了空子。司徒一臉表情嚴肅,他說,他家的布局,一般的鬼怪不要說進入,就連靠近都不敢,這個鬼不但進來了,而且還是弄斷了繩子進來的,可見它的能力有多大。既然在手機上做了手腳,而手機的反應又這麽微弱,再加上它說的話是“救救我”而不是諸如“要你命”一類的話,說明它暫時還沒動殺念,甚至是有求于你。
彩姐說,有求于我?爲什麽?我什麽都不會爲什麽會找到我。司徒說,你不會,可你男人會啊。我問司徒,有沒有辦法确認下這個鬼的來路,因爲此刻我心裏隐約有種不詳的預感。這個鬼應當不止是我遇到的最厲害的一個,大概也是我們在場所有人遇到的最生猛的一個了。所以我想到了那個纏着我和胡宗仁的紅衣女鬼,估計現在也隻有它才能有這麽強力的本領了。司徒顯然和我想的是一樣的,于是他把彩姐的手機遞給我,然後對我說,是與不是,看看就知道了。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點點頭走到房間門口但是沒有進去,我打開手機的閃光燈,朝着黑漆漆的房間裏拍了一張。
因爲照片的角度,我沒辦法照到我和彩姐的床頭,但是在閃光燈的映襯下,我看到照片裏那兩個紅衣女鬼,一個雙手平放在膝蓋上,正對着我的位置坐在窗台上,腳下懸空,沒有影子。另一個則背對着我坐在床沿上,不過它轉頭望着我,那種轉頭是我說不出的怪味道,就好像是脖子斷了一般,一個很不正常的姿勢。同樣的,沒有影子。
果然是它進來了。
我退回到客廳中央跟大家站在一起,不敢把照片給彩姐看,于是隻給了司徒和胡宗仁還有付韻妮看。沒過一會,屏幕熄滅了,于是我按了下按鍵,卻沒想到這個鍵是左右鍵,照片就因此退到了這一張照片之前。古怪的是,畫面上沒有鬼,但是畫面卻是扭曲的,就好像是一個喝醉酒的人眼睛裏看到的那種歪歪斜斜的世界。一堵沾滿青苔的條石老牆,一個鬥拱式的小門,上面是白色的石頭,刻着一個類似牌匾,卻又是石質的兩個大字:“華美”。是繁體字,看樣子是一個老式建築,我有些不解,因爲彩姐以往并沒有給我看過這張照片,除非這張根本就不是她拍的。再接着往前翻,又出現一張雕花的門拱,分不清到底是木質的還是石質的,畫面依舊和上一張一樣,歪歪斜斜的扭曲着。接連翻了好幾張,都差不多是一個地方,差不多的扭曲,照片都不是很清晰,甚至有些不像照片而像一個繪畫高手憑着記憶畫出來的油畫一般,于是我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于是問彩姐,這些照片是你拍的嗎?彩姐害怕的瞟了一眼,斬釘截鐵地告訴我,不是她拍的。
我望向司徒,說我大概明白了,這些照片依舊是這紅衣女鬼放進去的。正如它把救救我三個字放到手機裏一樣。司徒也一臉納悶,說實話,這種情況我已經不敢用罕見來形容,我根本就見所未見。在這件事多年以後我曾經去一所大學聽了一個教授的講座,他用比較科學理性的方式來诠釋了一些市面上所謂真實的靈異照片,在我看來,靈異照片是因爲鬼魂出現在了鏡頭的範圍内,而此刻它的頻率恰好又跟相機拍下瞬間的頻率一緻,于是才會被看到。而這個教授則認爲,當一些照片出現了靈異現象,甚至大多數被拍到的鬼魂都會注視着拍照的方向,這說明它們是知道自己會被拍進去的,甚至是用了某種方式,故意讓自己出現在相片裏。而直到那個時候,我才開始回想起當天彩姐手機裏那些扭曲奇怪的照片,會不會真的就是這樣的情況才會出現,因爲在沒有主觀去拍攝的前提下而出現在手機裏的聲音和影像,除了這個教授的理論之外,我再也找不出合理的解答。盡管那個教授在講座結束前,特别強調,這是一個僞命題。
話說當時司徒從我手上接過手機,前後翻了翻,然後把照片停留在我最新拍的那張房間圖上。他說,看樣子就是這樣了,這個女鬼給了我們一個信息,要我們救她。我說救她?這個狗日的不知道害得我多慘我還救她?司徒說你冷靜點,她給的這幾張照片,我想我大概知道是哪個地方。年幼的時候我曾經在那附近的私塾上過學,看上去很像,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地方,也不知道這個地方還在不在。
司徒接着說,前段日子我們一直在猜測這女鬼怎麽會出現兩個,于是我們得到的結論是由天樞位雙星相伴造成的,當時我們還都認定這是付強留下的一個局,看到照片我算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大概天樞位的關系隻占其一,還有個原因,就是剛剛我們說到的陰陽了。
他解釋說,陰陽本來是一體的,而後被分開,卻各自帶着一種屬性,這就跟這個女鬼的一分爲二很類似了,我猜想付強大概是要通過這樣的方法,讓我們被雙生女鬼給控制住,如果我們當初在天樞的時候就被這鬼給弄得倒下了,後面的陣也就自然破不了了。他說,付強這個人,本領高強,且很有心術,如果不是立場各異,我真希望和他做個朋友。因爲同爲道家人,他卻把自己的“道”給丢掉了。
司徒說,當年他入道的時候,他的師父曾經跟他講了一個傳說,說雖然道家敬奉的是太上老君,但是“道”的始祖,卻是我們先前提到的伏羲。在中國的傳說中,我們都熟知一個關于女娲補天的神話,女娲就是伏羲的妹妹。相傳伏羲和女娲都是人首蛇身,本爲開天辟地代表着陰陽雌雄,混沌初開的時候,一場上古時期猛烈洪水,使得大地上的人類全部滅絕,司徒說不止是我們國家,幾乎世界上任何一個文明中,都有這麽一段關于上古洪水的叙述,據說諾亞方舟的傳說也是來自于此。洪水過後一片死寂,伏羲和女娲本是兄妹,卻因爲爲了繁衍人類的關系,抛下了禮義廉恥,這才使得大地重現人煙,這才有了後來女娲爲了保護人類而補天的傳說。伏羲也正是從中得到啓發,潛心悟道,最終創立八卦,把“道”字發揚光大,也正是因爲如此,“道”字拆開來,才是伏羲和女娲的“‘人’‘首’蛇身”。
司徒還說,學道者,本爲天下蒼生,就好像當年的伏羲一樣,但是千百年來不免出現一些與初衷相悖的人,付強隻不過就是其中一個罷了。說完他又一次歎氣,真不知道他哪那麽愛歎氣。
我問司徒,這個屋子裏的女鬼該怎麽辦?總不能讓它一直在這裏吧?司徒說這個等天亮了再來想辦法,夜晚最好不要去跟這鬼對着幹,反正門上有符,客廳也有東西鎮守着,還有我們幾個懂行的大活人,那鬼應該是不敢怎麽樣的。而且它目前似乎是有求于我們,先等到天亮再說吧。司徒頓了頓說,這樣,今晚就委屈大家一下,我們就在這客廳輪流休息吧,大家湊在一起,彼此心裏也踏實一些。
那一晚,我們雖然說好輪流休息,但是誰也沒有真正睡着過,煙一根接一根地抽,很快家裏就沒煙了。付韻妮摟着彩姐靠在沙發上打盹,我很高興兩個女人終于不會一見面就開始對着幹了,雖然我還暫時沒辦法把付韻妮當朋友。我和司徒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說了些當年他的事情,也向他請教了不少道家的典故。胡宗仁則是個瘋子,大概是因爲長夜無聊,他就開始打開我的卧室門,用手機對着裏面一陣狂拍,然後自己看着照片傻乎乎的大笑,對于這樣一個天生樂天派又大神經的傻子,我實在是沒什麽話好說,看着他那給女鬼拍寫真自己還哈哈大笑的變态模樣,我真懷疑他爹媽是不是有血緣關系。
第二天一早我們打算出門,彩姐害怕一個人留在家裏,于是要跟我們一塊去,出發前我問司徒,咱們今天是去望龍門對嗎?他說是。我問他你有具體要找的地方嗎?他說有啊。我說是哪裏呢?他說不就是你媳婦手機裏的那個地方嗎?我驚訝地問,那地方在望龍門?
他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