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2009年我搬新家的時候,我跟彩姐收拾東西。我有一個用鐵制文具盒,那是我小時候的東西了。但是裏面裝的全都是這些年我收集起來的一些靈異照片。因爲起碼在2004年以前,數碼相機還不算很流行,于是在過往的案子裏,很多委托人給我看他們所謂的靈異照片,大多都是實體相片而非電腦上的JPG文件。
我一生算得上看過無數靈異照片的人了,網絡上流傳的那些我大多也看過,不過很多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而我這個鐵盒裏裝的,都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東西。爲了不吓到彩姐,我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特意對她說,别打開那個盒子,我怕吓到你。于是在我轉頭的時候,她已經打開坐下專心看了。看完要害怕,于是就來虐待我,還要逼着我講一些照片上的故事。
在那個盒子裏,有一組照片,拍攝于同一個年代,同一部相機,但是因爲輾轉流離的關系,換了幾家沖印店,南京的,上海的,杭州的。最後我隻收集到六張,當然是從同一個人的手裏。2006年的時候接觸到的這個83歲的吳老先生,在他身上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不過這個故事就要從60多年前,他手裏這六張來自民國31年的靈異照片說起。
認識吳老先生是朋友介紹的,而這個朋友是吳老先生孫子的同學。歲數比我大幾歲,做生意卻比我精明多了,賣賣衛浴産品都能夠賣得如此風生水起,在我認識的人當中,也就隻有他一個了。吳老先生是個地道的老重慶人,戰争年代的時候到江蘇上海一帶躲難過近10年,50年代的時候回了故鄉自己開辦了一個手工服裝品牌,如今連鎖店在重慶多達10餘家。寶刀未老,直到80歲高齡才将自己的産業傳承給了子孫。所以錢是大大的有的,于是當我這朋友讓我幫忙的時候,我就沒有絲毫猶豫的答應了。
吳老先生歲數已經很大了,但是意識還是非常清楚。這歸結于他煙酒茶都不沾和多年的素食,所以跟他聊天的過程當中,我深深被這個老人曆經風霜還寵辱不驚的态度折服。我那個朋友告訴我,老人的問題其實由來已久,隻是最近變得分外嚴重,他的孫子開始有些擔心他,同時也是因爲是長孫,爲了能夠今後繼承到祖父的家業,于是在這個時間顯露出的特别關心。人性,不去評論,誰能沒點小秘密?應了我吳老先生孫子的邀請,我去了位于經開區的一個高檔洋房社區。
我在很多家庭鬥争的電視劇裏普遍看到這樣一個現象,就是家裏最老的那個人,非常有錢有勢,或者是掌控了一個龐大的金融集團。到了他們意識到自己即将不行的時候,身邊總是圍聚着那麽一群谄媚的人,當然,這當中不僅有他的兒子女兒,甚至還有孫子和七姑八嫂。每個人都在想盡辦法對他表達自己有多麽關心他,其目的往往都是爲了更多的分得财産,而這個最老的人,住的地方一般都是裝扮得非常豪華複古,身邊總跟着幾個穿得很土但是看上去非常老實的傭人。我是指,電視劇都是這麽演的。吳老先生畢竟歲數大了,出門不方便,隻能我上門拜訪。所以當我踏進他們家的大門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原來那些電視劇裏的狗血橋段并非是胡編亂造的。他家裏的豪華程度超過了我的想象,隻不過吳老先生矍铄的模樣倒是跟電視裏那些快死的老頭子差别很大。坐下以後房間裏除了他和他孫子還有我以外,他吩咐那幾個照顧他的人都回避,甚至連我那個朋友。然後才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他對我說,原本他是不願意去相信這一切的,因爲所有事情的發生,都是近期才開始變得有些嚴重,而且他自己卻對這件事并沒有察覺,而是聽了自己孫子的話,在卧室裏架了一晚攝像機,看回放的時候才相信了原來自己真是有些不對勁。說完他就對他孫子說去把攝像機拿過來,孫子走後,他接着對我說,這次邀請我來,一來是希望我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二來也是希望對這件事能夠有所解釋。
吳老先生的态度比較強勢,他的話總是那麽讓人覺得不允許有絲毫的反抗和懷疑。沒過一會,他孫子就拿着攝像機從二樓下來了。然後坐到我身邊,打開放給我看。整段錄像的時間大概是在6個多小時,前面一半還好,吳老先生隻是在床上睡覺,偶爾會有個翻身的動作,一直按快放,直到4個小時左右的時候,看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夜裏3點多,看到老人坐了起來,側身坐在床沿上。吳老先生的孫子跟我解釋說,他爺爺有腰椎間盤突出,白天還好,一般夜裏起身都是要吩咐傭人來幫忙拉一把的,其實大多數他這種歲數的老人,屎尿都是直接拉到成人紙尿褲裏了,但是他卻多年堅持要下床去廁所。而錄像裏,他自己起身坐了起來,這是第一個疑點。攝像機擺設的位置在床頭的左上角,床的左側則是靠着牆壁的。也就是說,當拍到吳老先生起身坐在床沿的時候,起身隻能拍到他的半個側背影。視頻裏,看到吳老先生就這麽在床沿上呆坐着大約有10分鍾,他孫子再度按了快進,于是整個屏幕上,隻有吳老先生前後微弱的擺動身子。按會正常播放後,隻見他站起身來,然後轉身面向攝像機,擡頭望着攝像機,露出一個很詭異的微笑,接着用倒退着走路的方式,走到衣櫃前,轉身,拿衣服,期間動作在持續,目光卻始終一動不動地望着鏡頭并保持那個看上去很詭異的笑容,當他把衣服從一個小木箱子裏拿出來以後穿上,卻是一件花紋布料的女式旗袍。
深更半夜,一個年逾八十的瘦小老人,竟然面帶笑容穿着女式旗袍站在夜視鏡頭前,從他換好衣服就走到離鏡頭很近的地方站着,笑容沒有停止,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正常人不要說不眨眼睛,就連這麽長時間保持這樣的笑容,恐怕也早就面部肌肉抽搐了。然後一站就是差不多2個小時,才用一種比較媚氣的姿勢倒退着走回衣櫃前,把衣服脫下放回原處,然後再穿上自己的睡衣,重新回到床沿,這才回過頭去不再望向鏡頭,呆坐了幾分鍾,就鑽回被窩裏繼續睡覺。接下來的一切就跟起初的樣子一模一樣了,沒有異常,隻是不知道是不是關衣櫃門沒有關緊的原因,在片子快要結束的時候,那個衣櫃門自己彈開了。
如果拿到我當下來看那個錄像,我會覺得這一切和有個叫《鬼影實錄》的僞紀錄片很相似,不過在那一年,我還沒有看過那個電影,所以我覺得看完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按照我過往的經驗,如果真是鬼作怪的話,那麽攝影機在那裏拍了一整個晚上,應該是可以拍到鬼的蹤迹的。所以就行爲來說,吳老先生那一晚的行爲看上去更像是在夢遊,但是夢遊的方式有大大超過了一個正常人的行爲範圍,别的不說就是那連續幾個小時的面部表情保持笑容,恐怕是誰都堅持不了的。
收好錄影機以後,我突然覺得有點不知道從何說起,整個片子給我的疑點無非就是這幾個,一是老人自己使力坐了起來,二是面向鏡頭那詭異的微笑,三是倒退着還能準确無誤地走路拿東西和穿衣,四就是那件女式的旗袍。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個衣櫃門自動打開也算是很奇怪,但畢竟那是可以有假設的可能性的。這幾點看來,最讓我覺得有可能切入的,還是那件離奇的旗袍。因爲按我之前從我朋友和吳老先生孫子口中了解的情況,吳老先生雖然是個裁縫出身,但是他的老伴很多年以前就已經去世了,之後他并沒有續弦,而且就算是他的旗袍是做給自己當初的老伴的,他老伴去世的時候應該也不會是能夠穿下那件旗袍的體型,吳老先生之所以穿得下,是因爲他本身個子比較精瘦矮小,且穿上之後都顯得非常緊繃繃的。莫非那件旗袍是他做給自己穿的?或者是他本身有很嚴重的異裝癖,或是上帝裝錯了靈魂,他一個老男人的内心裏竟然住着一個年輕的少女?我很快否認了自己這龌龊的想法,因爲還有微笑和走路方式的佐證,使得這一切看上去,的确是非常怪異,但我并不能因此就判斷是靈異事件,于是我開口問吳老先生,能不能跟我講講那件旗袍的來曆,讓我也試着分析分析。于是吳老先生跟我講述了他傳奇的一生。
他說他生于民國12年,也就是1923年,小時候家裏窮,沒念過什麽書,自己的父親粗略教會了他識字,在他14歲的時候,也就是1937年侵華戰争開始的時候,重慶還算是一片太平,但是因爲14歲在當時算是大孩子了,吃飯什麽的都開始按成人的量來計算,于是家裏開始覺得他會給家庭造成一些負擔,就拜托熟人的關系,把他送到一個姓周的布店老闆那兒當學徒。周老闆開的雖然是布店,但是自己的手藝卻是個裁縫,因爲自己一個人分身乏術,也就隻能單純隻賣布料,所以吳老先生拜師在他那裏,如果把他給帶成了材,那麽自己的布料店除了能夠賣布之外,還能夠做成衣,這樣一來生意會好很多,所以周老闆也就欣然收下了當時的吳老先生。吳老先生也算是很有天賦,幾年下來,師父的手藝都學到了,于是他提出出師,繼而就在師父的布料行裏,占用了一個小角落,擺上了一個裁縫攤位。漸漸的,店裏的生意越做越好,大家對店裏的布料和裁縫的手藝都非常誇贊。周老闆也感激這些年吳老先生給店裏帶來的大量收益,爲了留住他,害怕他自立門戶,于是就跟吳老先生提出,要把自己的獨生女嫁給他。那一年吳老先生19歲了,當時19歲,也算是到了成家的年紀了,而且周老闆早就知道吳老先生對自己女兒也算是情有獨鍾,既然兩小無猜,自己也就促成這樁美事,一來不怕成親以後吳老先生對自己女兒不好,二來也可以因此成爲一家人,牢牢留住吳老先生。19歲的吳老先生心智也成熟了,他自然明白周老闆此舉的用意,不過也覺得是好事,也就欣然答應。在婚後沒過多久,時局發生了巨變,日本人開始斷斷續續的空襲重慶,人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躲避炸彈的襲擊,生意慘淡了許多。漸漸的,來店裏賣布做衣服的都是些城裏有錢人了,除了有錢人,還有就是一些當時陪都軍官的夫人們。
吳老先生告訴我,那件旗袍就是一個軍官夫人來定做的,當時她買下了在那個年代很時髦,且和大多數老百姓穿的布料不一樣的帶小花紋的布料。要求做上一件旗袍,于是他花時間做好以後,就按照那個太太先前留下的地址給她送過去,卻發現已然是人去樓空,跟附近的人一打聽,才知道這個太太的老公觸犯了軍法,已經被革職槍斃了,而這個太太也因此受到了牽連,現在不知死活,無蹤無影了。于是他把旗袍帶了回來,一直保存着,又等了很久,城裏被炸死的人越來越多,空襲警報整天都在響,生意快要做不下去的時候,周老闆的布店裏,突然收到了一封信,拆開一看,卻是由當時的汪精衛政府給重慶各個行業精英寄來的“特赦令”,意思是隻要你現在離開重慶,投誠南京政府,那麽可以給你在路上開綠燈,而且還給重新的安置費用。周老闆和吳老先生都是普通的商賈,說大了天,也就是個比較富裕的百姓。他們對抗不來兩派政府的威脅,更無法抵抗天天在頭頂丢炸彈的日本飛機,于是思考幾日,對于愛不愛國這已經成了小事,他們還是決定關掉經營多年,已經在當時的重慶略有名氣的布料店和裁縫鋪,舉家逃往南京。他們倆都算是比較長情的人,臨走時,爲了帶走一些這座城市最後的記憶,因爲他們不清楚自己在有生之年,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于是他們在臨走的時候,拿相機,拍下了一座被炸得人家都逃亡了,快成一座空城的當時的渝中區。
吳老先生告訴我,當時拍了大概有20多張相片,但是當他們逃到南京以後,又輾轉去了上海,在幾個地方的相片沖印店沖印出來後,發現隻有6張能夠完整的顯像,其餘的,都會被一團白色帶着花紋的東西所遮蔽住,也就報廢了。吳老先生停頓了一下告訴我,當時就覺得非常奇怪和害怕的情況就是,在那6張照片裏,幾乎每一張都能夠在某一個不是很顯眼的地方,找到一個穿着旗袍,歪着腦袋笑的女人,可怕的是,那件旗袍的花紋正是吳老先生給那個軍官太太做的那種花紋,而因此她看每張照片上的那個女人的面孔,就越來越像是那個太太。他說他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關系,總之越看越像,因此他害怕了好長一段時間,還去廟裏燒香拜佛報平安。後來日本人打跑了,老蔣因爲剿匪不力也退去了台灣,他們一家人在這期間,周老闆去世了,剩下他和周老闆的女兒覺得也在他鄉漂泊這麽多年,也想念故鄉了,雖然故鄉已經沒有親人,自己也有了孩子,一切當作一個新的開始,就回了重慶,在現今的儲奇門一帶,重操舊業,繼而生意越做越大,幾十年下來,形成了現在的這種規模。
他說,自己的老伴在90年代初期的時候去世了,膝下兒女倒是不少,自己越老也越覺得是時候早點把這些東西交出來了。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傭人跟他和自己的兒女們說了他晚上的怪異舉動,但是他自己卻對此并沒有印象,最終孫子說服了他,他同意在卧室架上個攝影機,拍攝了一晚,就看到了起初我看到的那一切。
聽吳老先生說完,我仔細梳理了一下這一切,他所說的當初拍下的那6張照片上的有那個穿旗袍的女人,而且穿的還是他給那個軍官太太做的那件,這或許是在說明,那個太太在他們全家逃離拍下照片的時候,已經是死了的。而且吳老先生說,那個女人是笑着,歪着腦袋出現在每一張照片裏,這不就和吳老先生的錄像裏的樣子是一樣的嗎,基于以上的兩個推測,我覺得很有可能吳老先生近期的奇怪舉動,很有可能就是被那個軍官太太久久不肯散去的靈魂所影響,而造成那個軍官太太不離開的東西,就一定是那件旗袍!想到這裏,我對吳老先生說,你能不能給我看看那幾張照片?他說可以,于是就喚來傭人,把他扶進房間,不一會就拿出來一本相冊,相冊裏夾了個牛皮紙的信封,他從信封裏取出那6張照片,遞給我。
我仔細看了那6張照片,和我過往看過的靈異照片不同,這幾張照片裏的那個旗袍女人非常清晰,若非他告訴我,那裏本來是沒有人的,或許我會想成是有人站在哪裏故意拍下的,莫非是當時的攝影器材能夠更好的捕捉鬼魂?在其中一張挂有美國國旗和青天白日旗的照片裏,牆上貼着幾張海報,是“孟麗君”的表演,而旁邊的大門上有幾個大字,寫着國泰大戲院,在當時的重慶,那算是最老資格的戲院了,而在那張照片建築的其中一個空洞的窗戶裏,我也找到了那個穿旗袍的女人,不過也唯獨隻有這一張,那個女人是沒有頭的,對于一個人人都在逃難的城市來說,這樣的淡定的站在窗前拍照,顯然是不合常理的。我仔細分析了所有照片上人的姿勢和表情,根據經驗判斷,這就是那個軍官的太太的鬼魂。
我把我的判斷告訴了吳老先生,他說他起初也想過,不過事情都過了這麽多年了,也沒有發生過太多怪事,自己也就早已不當回事了,正所謂人老了什麽都看開了,既然看開了,也就無所在乎了。他說若不是這次聽别人說,鬼魂容易惹上快死的人,他也不會請我幫忙,因爲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交代好,對身體的了解情況也覺得自己好歹還能再活個幾年,而且現在的條件和當年逃難不一樣,當初幾乎是一無所有,而現在自己是個富甲一方的大老闆,也比較有能力和實力來處理這件事。接着他問我該怎麽辦,我說我得請你把那件旗袍交給我,剩下的讓我來辦就是了。
吳老把相片和那口裝了旗袍的箱子一起交給我,我說我要帶回我工作的地方去做,你這房子金碧輝煌的,我怕會有影響,因爲我進屋的時候注意到他家裏其實在當初請設計公司的時候,是考慮了風水問題的。吳老先生對我說,這口箱子裏裝的旗袍,60多年來一直都跟随着他,因爲他始終沒能夠親自把這件衣服交給那個太太,這對他來說就好像是一個畫家應約畫了一幅畫,卻在畫完之後,找不到來欣賞畫的人了,而且他說他一直保留着這件衣服,也是在爲了等待那個太太,也許有一天奇迹出現,那位太太找到他,付錢拿走衣服,但随着自己越來越老,這種可能性就幾乎沒有了,我想他會這麽說,也許是認爲這也是他這種手工匠人的一種遺憾。帶着對這種遺憾和對人承諾的堅守,我離開了他們家,路上給我的一個同行朋友打了電話,請他到我這裏來一趟。
我和我同行在辦公室裏,我告訴他,請先用召靈的方式,來和鬼魂建立溝通,讓她親自告訴我們到底是發生了什麽。點了7根白蠟燭,六根在四周一根在中間,在彼此用紅線相連,形成一個六菱陣,在擺上一本我那個同行多年整理下來的手寫字譜,那是一張攤開後很大,卻密密麻麻寫滿字的大紙,我們在上面蒙上了一層桌布紙。他的咒是我不懂的一種,他用來讀懂鬼魂想說的話也是用滴蠟的方式,等到該問的問完,那張透明的桌布紙上已經滴了很多蠟印,他一直在走動問話的時候,我就跟在他的身後,每滴下一滴蠟,我就在邊上寫好數字順序,後來他把旗袍上的靈魂安置在紅繩陣裏,和我一起把那些字連接組合起來。
這整個過程非常漫長,走了不知道多少圈,我連腰都快要彎斷了,把那些字按順序連接起來,成了一段話,其中有不少錯字,于是拼讀的時候隻能根據音來區分,我們得到的訊息大緻是在說,她是當時重慶國軍警備司令部的一名校官夫人,自己的男人卻因爲被蔣介石政府查出有串通汪精衛僞國民政府的嫌疑,先是被革職,在逃跑途中被截下,嚴刑拷打,她自己卻在這期間因爲受不了這個苦難而先死了。因爲原本軍人是不會對罪将家屬施暴的,但是由于通敵叛國是大罪,爲了讓那個校官盡快招供,在當着他的面折磨自己的太太。人死了,但是那個太太卻和校官感情非常深厚,于是才去訂做了一套漂亮的衣服。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先定了衣服自己才死,而是死了之後鬼魂去定的衣服,甚至可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死了。也就是說,從那個時候起,吳老先生就已經開始中邪了。這衣服做好了,自然也不會有人再來取。鬼魂的想法是單純的,她訂下的衣服絕對就是她自己喜歡的,或者是她認爲自己丈夫喜歡的,但是自己穿又穿不了,于是這麽多年一直就跟着那件旗袍,而吳老先生半夜中邪起身的現象也絕對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一定是已經不間斷地持續了好多年,隻是沒有人知道和發現罷了,這也解釋了爲什麽吳老先生會半夜起身穿旗袍扮女人了。
雖然在當時的那個年代,這種事情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但是在我們60多年後聽來,依舊還是恻然,盡管單純無害,卻也算得上是一往情深,盡管身世可憐,卻始終是人鬼殊途,該留下的是回憶,該帶走的,始終是不該繼續滞留的靈魂。
我和我的同行燒了很多錢紙,也燒去了那件旗袍,算作是給她留下一個念想吧,至少她在死後還希望自己在愛人面前能夠漂漂亮亮,時間無法倒轉,這個忙還是能夠幫到的。接下來,起靈,拴線,帶魂上路。這位太太就這麽離開,殘留了60多年,我們卻直到送走她,還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事後我那同行問我,這次到底遇到了什麽,竟然連這麽老的物件都拿出來了,我沒有告訴他,也許故事算不上是美麗,可我也希望能夠自私的霸占,因爲也許等到我今後老了,我的話沒人肯再聽了,當我回味這一生的時候,至少我會想起這個故事,即便沒有觀衆。
我帶着燒掉的旗袍的灰燼再一次去了吳老先生家裏,告訴他已經解決了,也告訴他,希望他能夠在家裏種上一個大盆栽,把這些布灰埋在泥土下,這是因爲植物是鮮活的,它會借靠着土地生長,這麽做,就當作是給那個太太一個另一種形式的再生吧。
這一個業務,價值不菲,盡管過程些許傷感,拿到錢的時候,我還是庸俗的微笑了。
值得一提的是,吳老先生把那6張絕版的照片送給了我,于是才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