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變通,宜勿執一。
——《棋經》
張用和兩個殿頭官一起下到秘閣一樓。
楊殿頭不住詢問,張用卻渾不理會,到了一樓廳堂,大步朝東北角走去。兩個殿頭官和掌鑰匙的年輕瘦文吏忙跟在後面。東牆邊一排都是書庫,張用走到最裏頭一間庫門前,見上了鎖,便回頭喚那文吏:“打開。”
“這……”年輕瘦文吏忙望向楊殿頭,楊殿頭點了點頭,那文吏隻得從腰間鑰匙環上尋出一把,打開了門鎖。
張用一把推開庫門,裏頭一股黴灰氣頓時沖了出來。張用猛地打了個噴嚏,在這幽靜之所,聽着極震耳。他揉了揉鼻頭,笑着走了進去。裏頭極昏暗,隻有北牆上開着兩扇小窗,不過仍能瞧見書架一排排擺滿庫房,上頭淩亂堆滿了書卷,全沒有珍品之相。
張用回頭問那年輕文吏:“這裏頭的書爲何是這般模樣?”
“民間收來的書籍圖冊,古籍善本精選出來,分門别類藏入其他庫中。剩下的,或品相不佳,或重複,或破損了,便暫收在這一庫裏,隔一兩年清理一道。”
“哦。”張用繞過那些書架,走到庫房東北角落。那裏高高低低堆了許多木箱,牆角處一直壘到了屋頂。
“這裏頭都是古舊殘破字畫。”那個文吏跟了過來。
張用沒有答言,踩着那些箱子,爬到最頂上,幽暗中見牆角裏似乎有一根細管。他伸手扯了出來,是一根蘆葦管,上頭正插在頂上秘庫地闆角落那個小孔中。他笑了笑,将最高處那隻箱子挪了一半出來,見箱蓋角上也有一個小孔,蘆葦管從那小孔穿進了箱子。再揭開箱蓋一看,裏頭是一個空皮袋,蘆葦稈插在袋嘴上,用膠粘得很牢實,用了些力,才拔開。他湊近袋嘴嗅了嗅,是酒。
他再無疑義,笑着蓋上箱蓋,推了回去,而後左跳右蹦下到了地面。
楊殿頭已經站在下頭,忙問:“那上頭究竟有什麽?”
“珍寶,可惜癟了。”張用拍着手上的灰塵,随口笑應一句,随後轉頭問那文吏,“你叫什麽?”
“班升。”
“這幾個月,你們秘閣裏這些幹事人有沒有不見了的?”
“不見了的?有兩個,一個正月看燈,被車子碾折了腿,再應不得差事,回家養病去了;另一個上個月轉到集賢苑書館去了。”
“告假的呢?”
“告假的……告假的要多一些,小人便告過假,其他人得查看一下應卯簿記。”
“一天半天的不說,隻說告了長假的,這該記得吧?”
“長假?去年年末,小人因父親病重,便告過一個月的假。”
“其他人哪?”
“還有兩個,一個二月間因妻子生産,告了十天的假;另一個上個月染了傷寒,告了半個多月的假。”
“好。”
楊殿頭在一旁慌問:“張作頭,你是疑心這秘閣裏有内賊?”
“秘閣又沒丢東西,哪裏來的賊?”
“你問這些是爲……”
“若有人異常失蹤,上頭的屎便是那人屙的。看來這裏人都好端端的,那便是貪看墨寶真迹的狐仙野鬼。這些狐仙野鬼從來都是有急便屙,哪裏像兩位颠頭這般愛潔淨?好啦,這遺屎案隻能查到這裏了。”
“這?”楊殿頭頓時語塞,面上有些失望微惱。
張用并不管他,大步向外走去。到了秘閣院門,侍衛伸手将他攔住,上下細細搜了一道,連帽子裏都掀開摸了一圈,這才放他出去。
張用原路返回,行到秘閣北面的銀台司院門前,銀台司掌管奏章案牍,雖也有門禁,卻遠不如秘閣嚴密。張用見有兩個文吏從裏面出來,侍衛并沒有搜身,隻是盯着看了兩眼。張用停住腳,笑着問那侍衛:“這位威武、雄健、英拔的哥哥,銀台司的夜值可在?”
“這時尚早,還未來。”
“夜值有幾個?叫什麽?”
“隻有一個,名叫胡石。”
“他幾時當班?”
“亥時到卯時。”
“多謝!”
張用回頭一瞧,兩個殿頭官也走了過來,頭湊在一處,不停朝他指指戳戳,自然是在罵他。他哈哈一笑,轉身向外,大步走出銀台門和東華門,離開了皇城。
他已知道誰是盜圖人,也知道他是如何潛入秘閣那銅牆秘庫,但尚未想出,那樣一張大圖是如何盜摹,又是如何偷傳出宮。無論如何,這法子一定極高妙。活到如今,他頭一次遇見智力比自己高強的人,心裏無比歡喜振奮。
他哼着小曲,踏着斜陽,一路晃回家中,見犄角兒坐在廊邊小凳上,雙手托着腮幫,苦皺着眉,一臉疲态。
看到他,犄角兒忙站起來:“小相公,朱家小娘子上了那輛廂車,再不知去了哪裏。我跑了一整天,也找出一絲蹤迹。隻問到,那廂車是從車鋪租的,一共租了三輛,不止朱家小娘子,還有一些人也被廂車接走了。租車那人也問不出是什麽人,隻知道耳垂又肥又厚。”
“不怕,我也遇到一樁大難題。熱山芋燙嘴,先晾一晾,咱們先弄水運儀象台去。底下一層報時銅件我已經鑄好了,上頭兩層渾儀和渾象構件要少許多,隻是天球、三辰儀、天運環要費些氣力。”
他快步走到後面工坊,伏到桌案尺寸圖上,先琢磨天球的鑄法。犄角兒跟了進來,站在一旁,極不情願。他擺手吩咐:“快去篩炭土,這天球……”
話未說完,外頭忽然傳來阿念的叫嚷聲,張用扭頭一瞧,見阿念像是被火燎了的小鴨一般奔了進來,滿臉憂急,眼睛紅腫。
“阿念,又是什麽驚天大事?”
“我爹娘要逼我嫁人!”
“啊?!”犄角兒在一旁驚呼一聲。
“嫁誰?”
“那個鼻泡衙吏胡小喜!”
“哦?他?哈哈!”
“我娘把我當皇宮裏的帝姬,亂跟人要财禮,說至少得二百貫。胡小喜的爹娘竟一口答應了。今天我娘一早便把我拽回家,胡家的媒人來相看。他們一說就合,明天就要來下定。我哭死了求娘,娘卻說養我這麽大,二百貫能夠?我從後窗爬出來,才逃到這裏。張姑爺,犄角兒,我咋辦?嗚嗚……”
犄角兒急得眼看也要哭:“我爹娘便是賣盡家裏的衣裳器具物件,怕也至多隻能湊出五十貫錢……”
張用忙笑罵道:“兩個傻叉叉。别人拎隻兔子,咱們叉隻羊去,不就成了?”
阿念哭得更大聲了:“我一年工錢才二十六貫,又全都交給娘了。哪裏尋那麽多錢去?”
“莫哭,莫哭。犄角兒,去錢箱裏瞧瞧,咱們有多少錢?”
“這是我自家的事,哪裏能讓小相公出錢?”
“阿念若嫁了别人,你還能好生聽話做活兒?你若走了,我哪裏再去找你這麽呆傻的小厮去?”
“可小相公也隻剩三十六貫錢了。”
“隻有這麽點了?”
“嗯,這兩年,小相公沒怎麽好生接過活計,幫人又幫了許多出去。”
“我想想……”張用彈響舌頭,思忖起來,眼睛轉來轉去,轉到牆邊堆的那些銅塊,猛地笑起來,“這些銅不就是錢?”
“這些銅?這是拿來造水運儀象台的啊。”
“我若是造不出那水運儀象台,自然要留着這些銅,一定要造出來才快活。可如今我已經将它完完整整畫了出來,各個尺寸也都算得清清楚楚,能畫出來、算清楚,自然能造出來。既然能造出來,還造它做什麽?這些銅有三百多斤,一斤至少值三百文錢,總共能有一百貫。還有,我娘床腳磚頭下面埋了一塊十兩的金子,值二百貫,你去挖出來……”
“那是老相公一輩子積攢下來的,老夫人過世前,還特地交代我,讓我死死看好它,莫讓小相公又随手胡亂用掉。不到萬不得已……”
“眼下不就是萬不得已?明天阿念便是别人家的媳婦了,整日和那鼻泡小哥笑成一對蛐蛐啦!你趕緊挖出來,再去雇頭驢子,把這些銅全都馱回家去,讓你爹立刻去尋媒人,他們出二百貫,咱們就出三百。快!去啊!”張用擡起腳,連連踢到犄角兒的屁股上。
犄角兒和阿念一起哭起來,雙雙跪下,連聲叩謝。
“起來,起來!住聲,住聲!我肚子餓了,吃酒去啦!”張用飛快逃了出去。
範大牙和牛慕進城來到陸家車鋪。
甘家面館後街對門那老婦說,載走甯妝花和她丈夫的車子後簾上繡了隻鹿,範大牙和牛慕同時想到了陸家車鋪。陸家車鋪算是汴梁城的大車鋪,在城裏有十來家店鋪。他家爲了讓人容易記,以“陸”字諧音“鹿”,自己鋪子的車後簾上都繡了個鹿圖。
不過,範大牙和牛慕商議了一陣。陸家有十來家店,租車的人,若是自己駕車,便難以知道車子去向,查問起來恐怕很難。
牛慕原本極消沉,因想出了那個“狡兔三窟”,似乎頓時有了些信心,他低頭想了一陣,細細解釋道:“那夥人行事如此周密,自然會自己駕車,不令車鋪知道自己去向。不過百密總有一疏,首先,我猜測他們最多提前一天去租車,甚而是當天上午,這樣,查問的日期便短了,隻需問這一天半租出去的車;其次,陸家車鋪雖大,一天半内至多恐怕也不過二三百輛,其中大半恐怕都是讓車鋪駕車,咱們隻需打問自己駕車的,這樣,打問數目又減了不少;第三,這夥人不惜用三道迷關來擺脫追蹤,我猜測他們爲省去多餘的麻煩,恐怕不會爲了區區押金而去還車,因此,咱們先打問那一天半租出去沒有還的車。這數目就更少了,甚而隻有一輛。”
範大牙聽了大爲贊歎,畢竟是讀書人,一旦這心思開啓,則遠勝白丁。他忙和牛慕一起進了東水門,先從最近的下土橋那家問起。讓他們驚喜的是,居然一問即中,果然有人在清明那天上午租了輛車,至今沒還回來。
而且,那店主接着又說了一連串古怪:“那人樣貌記不大清了,年紀不到三十,說話語氣卻極傲冷,多一個字都不願講。我們店裏廂車都是套一匹馬,他卻讓駕兩匹,說押金付雙倍。我便吩咐夥計給他套了兩匹馬,他駕了車子往東門方向去了,過了幾天,仍不見來還。有押金,我倒也不擔心。巧的是,我有個外甥,在蔡河灣造賣肥皂團的劉家做主管,前天順路來探望我,閑聊起來,我提到那輛沒還的車。他聽了笑着說,清明那天下午,他去外頭收了賬回去,見蔡河對岸一座院子前停了輛我們陸家的車,那車便駕了兩匹馬。更古怪的是,那天天黑後,那院裏一座新修的樓竟然飛上半空不見了……”
甯孔雀回到了汴梁。
客船泊在虹橋北頭的米家客店前,她下了船,看着岸邊的店肆房舍、往來行人,心裏有些恍惚。才離開兩天,竟像是離開了許多年,她心裏頓生人走茶涼之感。不,不是人走茶涼,是茶熱人涼。一圈人圍坐,燒水煎茶,你起身離開,他們照舊坐在那裏說笑品茶,你空出的座椅,自然有人填上。平日想着自己如何如何緊要,身邊的人全都離不得你。其實,多你一個,少你一個,有什麽大礙?就如滿樹綠葉,偶爾掉落一片,至多讓瞧見它的人歎息一聲。這歎息有多長,你在這世間留的餘響便是多長,可再長,也隻是一口氣而已。
她怔在那裏,茫然自失,竟挪不動腳步。
“這位娘子,進來吃杯茶?”米家客店那個胖廚婦笑着喚她,才将她驚醒,她也才發覺自己眼裏竟有了淚水。她盡力笑着點了點頭,趁那廚婦轉身,才忙抹掉了淚水。
坐在那店裏,吃了會兒茶,她才漸漸緩過了神。心裏暗暗自責:亂想這些沒味沒益的事做什麽?死死活活,不過如此,倒是姐姐,真的得盡力去尋。考城那人說見到姐夫半夜爬上河岸,借了他的馬騎走了。難道是見鬼了?将信将疑間,先前的懷疑重又浮了起來。若考城那人見的不是鬼,而真是姐夫姜璜的話,這樁事情便極駭人了。隻是,之前便已到處尋遍,又空了這兩三天,更加沒處去尋姐姐的下落了。
她想了許久,都沒想出個辦法,隻能先回姐姐家去看看,唯願姐姐已經回去了才好。她忙付了茶錢,雇了頂過路的空轎,趕到了保康橋姐姐家。開門的是使女小漣,一問,姐姐沒回來。接着,父親和後娘也迎了出來。父親瞧着又老了幾歲,那個後娘原本有些怕她,這時神色越發畏謹。兩人都不說話,望着她,像是在等她下旨一般。若是以往,見到這等神情,她頓時便要惱起來。這時心裏卻一陣哀乏,她輕喚了聲“爹、姨”,便走到後頭自己卧房裏。
她出嫁後,姐姐仍一直給她留着這間房,時時都清掃得整整潔潔。今天進來一瞧,四處都灰暗暗、冷寂寂的。她苦笑了一下:我這心和這房,如今正配。
她覺着極困極乏,關上門,躺倒在床上,胡亂扯了一角錦被蓋在身上,便睡了過去。這一睡,像死過去一般,不知睡了多久,一陣輕輕的叩門聲敲醒了她。
她本不願理睬,可敲門聲停一停,重又響起,如是再三。她隻得爬起身,過去打開了門,暮色裏,一個人怯立在門前,是牛慕。
她頓時驚住,望着這個無能無志無恩無德的男人,心裏怨不起來,湧起的,竟是傷憐和委屈。而且,牛慕目光中似乎多了些什麽,她一時分辨不清,卻隐隐覺得是自己從前一直盼的。
牛慕躊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開口:“我找見姐姐的去向了,開封府一個姓範的衙吏跟我約好,明早便去那裏查尋,我一定會把姐姐找回來……另外……我也向他詢問了夫妻和離的事項,他說兩方若都無過犯,便很簡便。我告訴他,你沒有一絲一毫過錯,我卻罪過極多,無論如何也償補不過。他說那就更簡便,隻需一紙和離書便成。我提筆寫了幾回,可都寫不下去……你再稍待幾天,等我找見姐姐後,一定寫好給你……”
牛慕眼裏滴下淚來,甯孔雀則早已淚湧如漣。
胡小喜快要走進家門時,猛然停住了腳。
一路上,他心裏都昏昏麻麻,什麽都分辨不清,更不知該如何才對。這時,望見自己家那間小鋪子,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爹娘。爹一輩子做個文吏,并沒有多少銀錢;娘開個小雜鋪子,辛辛苦苦,也隻能略幫補一些家用,可他們兩人從來都安安心心、穩穩靠靠。端起碗,知道這米面來得清白;躺上床,不必擔憂欠了誰什麽。若沒有這安心穩靠,兩人哪裏能這般同心同意、恩情笃實?
不成,我不能讓阿翠做那等事,一旦做下,這輩子恐怕再難安甯。
他立即轉身又望銀器章家趕去,趕到那裏時,天已黑了。他用力敲門,過了半晌,阿翠才來開了門,沒有燈,面容看不清:“小喜哥哥?我猜你就要回來!快進來!”
他忙走了進去,阿翠剛關上門,他一把抓住阿翠的手:“阿翠,你莫要做那等事!你放心,我會盡力上進,決不讓你凍餓!”
“小喜哥哥……”阿翠将手抽了回去,“莫站這裏說話,咱們進去說。”
胡小喜忙跟着她走進那間書房,房裏點着油燈。阿翠轉過身望向他,目光映着燈火,閃爍不定。她的嘴角破了個口子,左臉微有些腫。
胡小喜剛要開口問,阿翠卻已先笑着說:“小喜哥哥,你莫把事瞧得這麽壞。主人殺了朝廷命官,已經畏罪逃走了。這宅院便成了無主房,将來自然會被官府收沒。官府平白能占,我在他家服侍這麽多年,爲何不能占?”
“無論如何,這終究不是自家辛苦掙來,即便得了錢,也難安心。”
“你在山路上走,又饑又渴,望見旁邊有棵野桃樹,結了許多桃子,你不摘來吃?吃了會不安心?”
“這……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野桃子,你吃了,别人不會說什麽,但若占了别家的房宅,人自然會說,官府也要查辦。”
“野桃子若隻有一個,被我吃了,其他人見了,一樣會說。就爲不讓他們說,我便不吃那桃子?若吃了這桃子,被那些人打死,也是個飽死,我也甘願!”
胡小喜頓時噎住,半晌才說:“我說不過你。我隻問你一句,我和這房宅,你選那樣?”
“我兩樣都要。”
“隻能選一樣!”
“我自然想選你,可是,你沒聽過一句話,貧賤夫妻百事哀?哪怕我跟了你,苦累久了,你哪裏會如這會兒一般,始終疼我憐我?我娘常偷偷哭着說,我爹當初娶她時,如何如何愛她憐她。可我見到的爹,從來難得對我娘笑一笑,張口賤婆娘,閉口醜婆子。我自小就打定主意,決不能做我娘這樣的可憐人,決不依靠男人。我得自己有銀錢,吃什麽、穿什麽,得由自己做主。男人,也得由我自己選。我決不許男人罵我,更不許打我。男人若對我不好,我也決不會像娘一樣哭着抱怨一輩子,我要讓男人後悔一輩子!”
胡小喜驚望着阿翠,說不出一個字。
“小喜哥哥,你怕了?”阿翠忽然笑起來,“你和錢,兩樣我都想要。這樁事你若是真的不願做,我們就撂下。我還有另一樁事,你瞧瞧願不願做?”
“啥事?”
“你端着油燈,在這裏……”
阿翠走到書架邊,書架橫梁上鑲着纏枝菊紋銅雕。她伸出手抓緊最中間那朵銅菊花,用力一擰,裏頭咔嗒一聲響。阿翠又向左邊走了兩步,伸手用力一推,那書架竟旋轉起來,裏面露出一間暗室。
阿翠笑着回頭說:“小喜哥哥,你進來瞧。”
胡小喜又驚又怕,猶豫了一陣,才端着油燈小心走了進去,見裏面是小小一間空房,散出一股陰黴味。再一看,地上躺着兩個人,他忙用油燈一照,頓時驚得一哆嗦。其中一個是胡老鸮,滿頭滿臉的血,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死去。另一個是三十左右的漢子,頭發卻已花白,胸口有一處傷口,浸滿血污。
“裱畫匠麻羅?”
“嗯。我說過,決不許男人打我,他卻打了我的臉。”
“你殺了他?!”胡小喜越發震驚。
阿翠卻仍笑着:“先不說他。那塊闆子下,還有個密室。我說的那些錢就在那下頭。”說着,她走到牆角,扣住地上一塊木闆邊緣,将那闆子拉了起來,“小喜哥哥,别待在那裏,你過來瞧瞧。”
胡小喜已經驚傻,端着油燈茫茫然走了過去,朝下面一望,裏頭黑洞洞什麽都瞧不見,一股腐臭氣直沖鼻。
“你拿燈照照,那個宣主簿的屍首就在下頭。”
胡小喜舉着燈剛要去照,阿翠忽然在他後背重重一推,他驚呼一聲,頓時栽進了那黑洞中……
(本章完)